城南江中小洲,有一庭院。

    这便是江庭洲名字的由来。

    她听说,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是后来入皇城司之时改的。江中洲的那座亭子是他入皇城司的地点,前任皇城司指挥使取的。

    她和他相遇每回碰面不是在京城当中的那座洲,是在离那很远的地方的酒楼。

    杜若坐在酒楼二楼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街上每个人都拿着一篮子蜡烛香黄纸出城门,精致些的还买了些糊好的小房子,街角有几个小孩子叠金元宝。

    今日是清明,她不在南方,不能亲自去给她娘上香。她娘死后,她外祖母把她带回了南方下葬,墓在巫家南方的院子里。

    也不知她每年给她娘烧的黄纸够不够她话,听道士说,人死后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烧的钱够多,能够贿赂下面的官员给尚在人间的亲人托梦。她娘至今还没有给她托梦,她无从验证真假。

    “客官,这是您点的烧汤面。”小二端着一大碗面条进门。

    “放桌上就好。”杜若目光从街上移开。

    从前每次她在这边多坐一会儿就能碰到江庭洲,一年没来,今日只能碰碰运气。

    小二把面条端到桌上,摆放好,开门,出门,关门。

    等面条冷的差不多了,杜若把酒楼送来的小菜全部拌进面条,闻到熟悉的香味,她心满意足吃了一大口。

    要不是隔的远,她能天天来吃。

    “大人,荆国奸细还有一人未抓到。”皇城司二处白行跟在江庭洲身后,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百姓皱了皱眉,“我们真的要放弃搜查?”

    “这是陛下的意思,皇城司这几日严格把控京城百姓的进出,让户部的人严查京中百姓的户籍,黑在城中的百姓为了留下来在中间浑水摸鱼,扇动全城人反抗皇城司,甚至是陛下,陛下的声誉和皇城司能一样吗?不过是一个还未做成大事的奸细,才来京城没多久,只要给我们时间,过不了多久就能抓到。”

    “倒是明镜住持给我们惹了件麻烦事,京中上层已经对我们有很大不满了。”这些皇城司不在乎,在乎的是陛下怎么想,是想要把皇城司在京城中的这颗眼中钉扎的再深一点,还是轻轻放下,安抚各位大臣。

    “那蛊虫的事?”白行想到司内一个个失了智的兄弟,愤恨道。

    “加快人手找。”

    路过清早开门迎客的百味酒楼,脚步微顿,走入楼内。

    “客官,里边请,您是要坐二楼还是一楼,今早我们酒楼的早餐有烧汤面,混沌,水饺,胡辣汤,豆花,烧饼,肉包,菜包......”

    “一碗烧汤面,二楼。”江庭洲说完,大步往二楼走。

    他许久没来这边吃面了,也不知道这面条的味道是否一如既往。

    刚上二楼,看到窗口正在吃面的那个人,他停下。

    若不是刚刚和白行讨论完荆国奸细的事,他还以为他回到的一年前。

    一年前,她也是喜欢在百味酒楼二楼的窗边点一碗面,把酒楼送的所有小菜一股脑全加到面里,偶尔吃着面,偶尔看窗外人来人往的人群。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时她是在等他。

    如今,她已经成亲,他们毫不相干。

    她不可能是来这里等他的。

    他不该上二楼,一楼也很好,百味酒楼以外的地方也很好。上次在大兴寺看到她和叶青洲挂姻缘条,听到她开心的笑声便已经很好了。

    白行看完菜单点完菜,上二楼看到指挥使一个人直愣愣站在楼梯口,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对面传来女子清甜的声音。

    “江庭洲,这边。”杜若正觑着楼下的人,转头一瞬间看到了她要找的人,兴奋地招手。

    叶青洲只说要她亲自交到江庭洲手里,不要让别人知道。虽然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照旧做了。

    江庭洲愣了一瞬,走过去,“你找我?”

    他记得她已经快一年没有来过这家酒楼吃面了。

    “我找你有些事。”

    白行发誓,他从来没有看到他家大人如此的和颜悦色,声音温柔的让人惊悚。

    “你们一起的?”杜若好奇地看了眼白行。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皇城司的人吧,他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我们一起的。”白行在自家大人死亡视线下凑了过来。

    “你找我什么事?”江庭洲看了眼面前的人,她今日心情不错。

    最近叶青洲在京中名声大噪,卓家的万卷书坊亏本也要和他合作,她喜欢银子,应该很开心吧。

    细细看了一圈,她瘦了些,化了妆也能看到眼上的红肿,嘴唇有些红了,最近又吃辣了。京城不常吃辣,她对辣的承受能力减弱了,每次吃辣些都眼泪汪汪,要灌一大杯豆浆才能好受些。

    杜若看了眼白行。

    白行的目光快速在杜若身上滑过,接收到自家大人的目光后,自觉下楼。

    “客官,这是您的烧汤面。”小二端着面条上楼,刚放下,就被白行一把拉走了,“再和我说说,你这店子里还有些什么好吃的,待会儿我打包一些。”

    “我们还有卷粉,卤蛋,皮蛋瘦肉粥,水晶虾饺,烧麦,杂粮煎饼,鱼粉......客官,您要哪个?我们酒楼都可以送到您府上。”

    “我听说你在找这个。”杜若把装着蛊虫的盒子推过去。

    “这东西我无意间得到的,留着没用,给你了。”

    江庭洲打开盖子,看到里面躺着的两条蛊虫,“谢谢。”

    “不用。你从前也帮了我不少。”杜若捞过筷子吃面,“你能用得上就行。”

    “用得上,就当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好。”

    杜若在二楼吃完面,下楼,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拿着篮子的路人,走到卖香火纸钱的铺子,零零碎碎买了一堆,拎着往杜府走。

    杜府的祠堂放着她娘的排位,今日清明,是她该去祭拜的时间。

    叶青洲大清早被庶常馆的人叫走了,说是要感谢他前几日让他们蹭饭吃了顿好的。

    杜府站在门口的侍卫看到有人往这边走来,正准备驱赶,看到是自家大小姐,腿一软,赶紧上前迎接,“大小姐,您回来啦。”

    杜若点了点头,“来给我娘烧点纸钱。”

    在杜府众人或惊讶或震惊或欣喜或吃瓜的目光中走过,一路走到祠堂。

    “大小姐,夫人在里面。”

    杜若点了点头,拎着篮子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牌位很少,除了祖父祖母的牌位,便是上上代还有姓名的祖宗,杜富贵原本的家人因为在洪水之中,整个村子都死了,那些姓名找不到踪迹,边没有在上面列上。

    杜若看到她母亲的牌位,上面因为许久没有人打扫,落了点灰。杜彦很少来祠堂,每年的清明祖父祖母生日,朱晴会来上一炷香,保持好在别人面前的大家夫人的名声。

    忽视跪坐在祠堂中间的朱晴,她掏出手帕,把她娘的牌位擦干净。

    杜若拿过一旁的火盆,跪坐在祖父祖母的排位前恭敬的上了一炷香,把金元宝纸钱点燃烧给他们。

    祖父祖母自从她跟着外祖母南下之后,留在了京城,年纪大了之后,回了南方,没多久就逝世了。没等到她长大回京,把杜府应该给她的东西亲自送到她手上。

    把东西烧完。她拿出一个丝绸做的袋子,把她娘的牌位塞进去。

    现在光明正大的拿走,对她来说还有些难,只能委屈她娘在这小黑袋子里面待一会儿。

    “你干什么?”朱晴原以为她祭拜完就会走,没想到她动起了拿她娘牌位的心思。

    “带我娘走啊。”这地方她不待了。

    把牌位妥善放好,她拎着篮子,出门。

    “杜若,这里是杜府,你如今已经是叶府的人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撒野,把牌位放下。”

    “杜?我现在是叶府的人还是杜府的人还轮不到你说吧。至于我娘,朱晴,你每次在祠堂看到我娘的牌位,不心虚吗?”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杜若嗤笑一声,拎着篮子出门。

    祠堂寂静过后,朱晴转身看到牌位上空缺的一块,气急,瞪着侍候在一旁的老嬷嬷:“还不快叫人把牌位抢回来。”

    拖延了时间,杜若出了祠堂便翻墙走。

    在朱晴眼皮子底下牌位被大小姐抢走了,杜府不敢把这件事传出去,丢不起这个脸。

    她恰恰是拿捏了这一点,今日才这走一遭。

    又翻过一堵墙,看到树下正在调琴的男人,确认不是府中的人,她跳下去。

    桑竹察觉到有人跳下来,抬眸看到一个粉衣少女。

    杜若看到他,脚下打了个趔趄。杜熙把欢阁的人带到杜府里来了?!

    听到墙外错乱的脚步声,“你别告诉别人我来过这。”

    桑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瞬,“你走吧,我不说。”

    “谢了。”杜若拎着篮子狂奔,再爬三面墙,她就彻底出府了。

    府外她早就叫苏齐等着了。

    没多久,杜熙骂骂咧咧走来,看到桑竹,心软了一瞬,“我家现在有些事情,我叫人从后门把你送回去。”

    靠,杜若什么时候抢不好,偏偏在她第一次请桑竹回府的时候抢,被发现了,传出去,她以后婚配都难。

    桑竹想到刚刚那个粉衣少女,点了点头。

    杜若翻墙,是从小开始练的逃跑绝招,杜府的墙她更是爬的四年,里面每一个地方顺利翻过了最后一面墙。

    喘着气爬上马车,“快快快走。别回头,一口气到叶府。”

    “你做了什么坏事?”

    杜若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地掀开帘子,“你不是在和庶常馆的人聚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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