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见面前一个虚影朝自己跑来,属实被吓了一跳,纵使面前少年生了副好皮相,有了耶律盛的例子在先,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没有了嫩叶的阻挡,风十分容易地钻到了各人怀中心头。王忆之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看见阿翠战栗只当她身冷,想了想,将身上披风拿下,轻轻搭覆在了阿翠身上。

    阿翠看了一眼萧小河,又看了一眼在萧小河默许下的王忆之,牵强地露出了微笑,一行人风尘仆仆,家中厚皮衣裳全被卷走,边关的秋与冬留下的沟壑越发深重,搭在阿翠身上的披风并未让她察觉温暖,反而是阵阵刺痛。

    到底是人家一番好意,阿翠将披风往身上扯了扯,轻声道:“多谢。”

    王忆之往日话比萧小河还多,如今却不知该说什么,呆呆地答道:“无事。”

    二人沉默着,山头的风虎啸不止,身披盔甲的王忆之与瘦弱不堪的阿翠皆站在山头眺望,远处烽烟不断,天都被黄沙与鲜血染变了颜色,如同末日将至。

    枯数黄天,整个世界都褪了颜色,只有王忆之骑来得那匹白马在原地站立,带着天地间唯一一抹白。

    阿翠回首望了一眼这个世代依傍的矮山,这辈子应当无缘再归,祖辈留下的田耕、私藏的美酒、守护了一代又一代的古桐树,都将随着战乱一去不还。

    而自己的前途一片未知。

    阿翠低下了头,眼中藏着泪。

    “我让你带一群人,不是她一个!”萧小河的骂声从身后传来,王忆之如梦初醒一般,小跑着奔向了身后的人群。

    他瞧着就一身正气,众人倒也不怵他,只是警惕地目光时上时下,确认他全无恶心之后才放下心来。

    “这么多人,还真不好弄。”王忆之又跑回萧小河身边道,“不过蕲州一带本就商队众多,若是能找个商队塞些银子把他们带上,倒也不是个难事。”

    萧小河坐在石头上仰头看着他道:“如今人人自危,谁还肯做要钱不要命的买卖?”

    “可是将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萧小河道:“那我给你十万白银,你把命给我罢。”

    王忆之笑道:“将军哪里来的十万白银……哎呦……”

    地上巴掌大的石头无情地向王忆之砸去,王忆之用双手捂住了嘴,自己真是胆子越发大了,竟敢和将军顶嘴。

    “那将军打算怎么办呢,总不能我一个个把他们带回去罢。”王忆之道,他侧着身子正好与阿翠对上了目光,心中满不是滋味,如今燕军刚据,四处守卫不严,他自己倒可偷偷潜入,这么一帮子老弱可不行,一望向阿翠恳切的目光,他就浑身难受。

    “让你想法子,最后又成了你问我。”萧小河白了王忆之一眼,“带他们去万俟家避一避,待我杀回蔚县,让他们回家就是。”

    阿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回家二字,她极为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被铁马践踏的小村落,已看不见分毫踪迹。

    “万俟家……倒也成。”王忆之点点头,万俟是燕人,是出身于大燕第一铸剑家族的燕人,他在楚燕境内地契无数,借用一处应该也不会介意,“若有人上门,就让他们伪装成万俟家的仆人,那些燕贼肯定不会为难。”

    “那属下这就带他们去——”王忆之说着就要向阿翠跑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却被萧小河一嘴叫住。

    “你就这样带他们走?”萧小河道,“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是被遗落的楚人?”

    王忆之坠入那十几双疲惫的双目,他摸摸脑袋,的确不体面了些。

    “这处暂且安全,属下先去给他们置办一些衣物。”王忆之道。

    要不说自己聪明呢,有这么一个聪明的表舅,不聪明自己聪明谁?

    不过表舅两个字他只敢私下里和属下过过嘴瘾,人家到底不认他,没将他赶走就不错了。

    王忆之又骄傲又惆怅地离开,阿翠看着飞扬而走的小白马,攥紧了身上的披风。

    习惯了之后疼痛减轻了不少,还真是有些暖和。

    “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去去就回。”萧小河吩咐铁向褴道。

    若是寻常,铁向褴自然应允,可如今萧小河大病初愈,他犹豫道:“将军要去何处?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属下可以代劳。”

    “代劳代劳,你再代下去直接把本将军取代得了。”萧小河道,她是病了又不是废了,铁向褴年纪越大越墨迹,都快比上狄问蓝了。

    “属下不敢。”铁向褴不敢再言语,恭恭敬敬地目送萧小河离去。

    萧小河顺着耶律盛方才离去的道路在山中漫步,如今她的武功虽一切如常,只是到底留下了头疼的后遗症,好在问题不大,她晃晃悠悠也能顺利走到。

    中毒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个迷一样的存在,是她活到现在鲜有不解之事,来了蕲州之后,她的吃穿用度都万分小心,铁向褴比她还心思,每顿饭前都派人试探检查,从未出过异样。

    可自己还是中招。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自己的毒是在去蕲州之前所中,那萧小河的怀疑对象只落在了两人身上。

    胡秋曼或是许凌。

    许凌在她走后第三天就生了场大病,而就在她卧床之事,萧府走水,她在病中行动不变,生生葬在了火海之中,青燕救主心切,不顾阻拦直接冲了进去。

    盆盆水浇落,冲得水流蔓延到了地底,叫喊与脚步声之后,屋内出现了两具面目模糊的尸体。

    尸体身着与许凌青燕无异。

    这道消息传到边关时已是半月之后,而那时许凌的丧事已在康贵妃亲自操办下完成,许是与萧小河出征有关,这场丧事极致殊荣,堪比皇后。

    萧小河难受了好几日,她怕许凌是因为自己离开生的病,又怕是萧天启作怪放的火,可府中心腹的传信中却说并无异样。

    似乎就是一场天炽导致的涂炭,除了责怪天地无情之外,无法埋怨任何人。

    按照常理来说,唯一的嫌疑人就只剩下胡秋曼了,但是萧小河总觉得哪里不对,或许是因为许凌身上的谜团还未解开,或许是胡秋曼本身在萧小河这里的危机已然消解,她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难以窥探的差错存在。

    若非万俟问风觉得萧小河症状眼熟,背着所有人喂了萧小河怀中从鹰钩鼻处夺得的药丸,此刻的萧小河怕已经成了废人。

    想到已逝的许凌,萧小心中还不是滋味,又转念想到差点不明不白冤死的自己,萧小河更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势必要好好发泄一番。

    耶律盛不觉得自己是逃跑,离开的速度十分缓慢,他手捧着上下无影精心研究,丝毫不顾及上面还挂着喆图的断掌及污浊的血液。

    “这东西做的真是精妙至极,早知方才就该好好与她探讨一番。”耶律盛频频赞叹不已,手一会儿默默隐藏的尖刺,一会儿摸摸勒紧的手铐,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用在了喆图身上,平白增了浊气。

    “下次有机会见到,定要再去讨一个完好的来。”大燕尚武,其他一切都乃平平,这等做工精细的东西更是少中又少,耶律盛看得满心欢喜。

    “若是没有机会,就让万俟家的人照着这个为孤从做一个。”耶律盛自言自语,周围无人搭话,侍卫们谨慎地围在耶律盛周围,生怕出了半点差错,而喆图却慢慢掉了队,他的头顶全都是汗,断掌之处血流如注,寒风却不顾这些,依旧狠狠鞭笞着他的伤口,每一次都是如凌迟一般。

    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断在这的前途对他来说已是身外之事,如今他只是想要活命,自认大燕好汉的喆图此刻顾不得丢人与狼狈,他打算用尽全部的力气向越行越远的耶律盛大部队呼救。

    “救——”喆图话刚喊出去一个字,一道狠厉之风带来一双刚劲双手,将他的嘴死死捂住。

    喆图的眼睛瞪得老大,奋力地挣扎对待来人只是小来小去,那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拖到了堪堪遮挡的枯树叉后,喆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耶律盛的身影越来越小,而他的心也直接沉到了谷底。

    那双手的主人突然放松,喆图拼尽全力转身,死也要死个明白,黄泉路上也有个报复的对象!

    转身之后,喆图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双目。

    “是你……”喆图低声吼道,“我……我与……你们柔情殿无冤无仇,阁下何苦……如此……针对!”

    “你就算拿了我命……又能如何?”

    “我拿了你命,旁人只会觉得你失血过多而亡,那阿伊势必对耶律盛不满,于我而言,自然是件大好事。”萧小河道,“况且你欺大楚无辜妇女,我看你不顺眼,拿了就拿了,你能奈我何?”

    喆图的脑子一片混沌,但萧小河的话令他的手上的痛楚凝固半刻,他的声音变得更为颤抖:“你不是柔情殿的人!”

    “你到底——啊!”

    喆图的声音伴随着如屠宰牲口般的惨叫停顿,方才手上消失的刺痛以一种更猛烈的姿态进攻,而一道雪白的刀刃直直插入他的□□,狂风压低了枯黄的草,草齐齐弯着腰,向着北方作揖行礼,如墓茔般整齐,庄穆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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