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河只讲宅子看做自己家一般,开始分配起来,这个屋子给阿翠,那个屋子给老妇,府内并无食材银两,好在仍存有炭火。

    将火燃起来之后,一张张惨白的脸才开始有了血色,屋子有火无风,众人围坐在一起,老人轻轻拍打着孩子们的后背,稚子们昏昏欲睡,在这久违的温暖中被迷晕了眼。

    “莲花香,清波漾,荷叶摇,鱼儿藏。牛郎织女会,鹊桥上,相会谈。孩儿梦,游仙境,醒来笑……”老人含糊不清的哄睡一声在一片星火中变得遥远又温暖,外面硝烟四起,大而宽敞的万俟宅成了一番净土。

    孩子们终于睡下,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骑骑跪在地上,给萧小河行了大礼:“多谢姑娘搭救之恩!多谢姑娘搭救之恩啊!”

    王忆之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老少少,心中万分复杂,他们冒着危险来蔚县除了布置所谓“天佑大燕”让燕军彻底掉以轻心之外,还是萧小河不放心蔚县情形。

    看来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尽管阿伊与耶律盛为了之后攻楚顺利选择了“以仁义治民”,但类喆图之人数以万计,在他们统治之下,岂能有安存之地?

    “起来吧。”萧小河靠在用金雕琢的柱子之上,她受过太多人的千恩万谢,如今场景已在她脑海里发生过数万次。

    她看向了大着肚子的阿翠:“你们有什么缺的少的直接抠府里金子去换,有人起了歹心,直接说你们是万俟家的,那些燕人就不敢乱来。”

    阿翠懵懂地点头,她突然发觉萧小河把管家的重担交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令她十分诧异和不安。

    没嫁人的时候,家中事是爹娘管着,后来爹娘没了,嫁给了刘二虎,从来都是刘二虎说一不二,她跟着做。

    而如今不仅要她管家,管的还不是他们的小家,而是十几口有老有少的大家庭,阿翠第一反应是推脱,可正好撞上了萧小河信任的目光。

    “你看看旁人谁还有这个本事?”萧小河道,“放心做,只要别把命做没了,一切好说。”

    “好。”阿翠忽下定了决心,坚定地点了点头。

    手脚乃至全身的触觉终于重新回到了身上,屋门紧闭着,谁都不肯让这热气溜出去一分一毫,被风沙腐蚀着的皮肤是他们身上骄傲的世代传承的烙印,但在久违的温暖下变得溃不成军。

    那个被喆图所伤,头发花白的老人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地上,以最恭敬地姿态向他们世代供奉的神明祈祷。

    萧小河见此处已安置妥当,并无多留打算,天色已暗,已至回军之时,便携着依依不舍的王忆之与铁向褴回营,至营落脚之时,正当子时。

    萧小河如今能蹦能跳能吃饭的情况并未在军中散开,除了几个心腹外普通士兵一应不知,她怕军中有人暗通大燕,若是让阿伊得知自己无事,那布置的一切也就无所用之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整个军营气氛都萧索无比,军气并非玄之又玄的东西,相反在军中,在能否打胜仗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点阿伊与萧小河都明了。

    萧小河的不省人事助增了燕军十足十的气焰,同时也如一盆凉水般狠狠浇在了大楚人心头。

    夜已深,唯有主将营帐灯火通明,在一片黑暗中屹立,让人莫名心安。

    “怎么还未回来?”狄问蓝死死地皱着眉,他的左目上方有一颗黑痣,不知是否与灯火有干,此刻这颗黑痣黑得骇人,似乎要从他的皮肤中挣脱一般,同时也提醒着人们它的主人正动着气,“都说了他如今刚好,莫要出去,现在好了,若真出了什么事,让我们如何办!”

    狄问蓝突然加大的声音吵得缩在营帐内一角的威风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它抬起眼睛,发现主人仍未归后,又打了个哈欠,将脑袋搭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白衣飘飘的万俟看上去冷静许多,他也随着威风打了个哈欠:“着急也无用,走的时候你不说什么,如今开始埋怨上了,将军大病初愈不假,可铁向褴与王忆之又并非染了病,无需如此担心,定不会出事。”

    万俟话音刚落,营帐的军帘就被人掀起,正是萧小河几人带着凉意归来,万俟打了个哆嗦,威风先他一步一跃向萧小河奔去,萧小河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威风,狄大将军有没有欺负你呀?”

    狄问蓝冷哼一声,不过那颗黑痣的颜色已没有方才吓人,他道:“将军迟迟不归,我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可操心着,哪有时间理会它?”

    火苗在萧小河带来的冷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晃,万俟直接将它吹灭,又重新点起了油灯,账内瞬间光亮了起来。

    “没受伤吧。”万俟打量了一番萧小河,见她与走时一模一样方才放了心。

    王忆之笑道:“万俟公子多虑了,将军今日可威风了呢。”

    地上的威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误以为是在叫自己,高高兴兴地跑到了王忆之脚下,王忆之趁萧小河不注意狠狠揉了一下威风的脑袋,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狄问蓝请萧小河坐下,倒不说方才与万俟的埋怨,正色道:“如今形势如何,将军可能推测他们何时会进行下次主攻?”

    “军中不大好暂且不提,京中那边也不好交代。”狄问蓝忧心忡忡地补充道,递往京中的折子被萧小河拦了下来,按照如今燕军势如破竹的状态来看,连丢三城属实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知晓萧小河并非怕陛下责怪,只是担心会扰乱自己军策,可狄问蓝还是觉得,这等大事得陈情上京才好。

    “如今燕军多是懈怠,我们携数人混入蔚县县中都无人察觉,想必已觉胜券在握。”萧小河道,“阿伊定是想趁我昏迷与兵强将勇的大好气焰之下一举夺楚,迟则生变,应当快了,再等等,狄将军莫急。”

    萧小河也收敛起笑意,她手攥着万俟沏得一杯热茶,在军营中的茶万分罕见,就算有也是些粗茶陈茶,而万俟的茶向来极香,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弄得。

    她凝睇着微微颤动的茶面,茶叶有的落了底,有的在杯缸中上下起伏,茶水的颜色非绿非黄,是夹在中间的颜色,时不时发出一股浓香,又在不经意间隐藏在空气之中不见踪迹,让人频频称奇。

    萧小河看着茶,心中想的却是行军之事。

    行军打仗,常有心照不宣两点,一是兵贵神速,与一鼓作气次衰三竭同理,犹豫不定、跋前疐后者必败,二是先难后易,兵起之时气焰最足,兵力最盛,若此刻不将难啃的骨头拿下,日后必难上加难。

    而两军对垒稍有不同,常攻两翼而非正面迎敌,正面迎敌虽速度快,可难度亦强,两侧是病弱之地,以此攻入胜算更大,更为稳妥。

    如今形势之下,相较于稳妥,阿伊所求应是速战速决,恐萧小河病愈,再生变故。

    布置些个燕行楚王的把戏也好,还是挑拨耶律盛也罢,萧小河的目的只有一个——逼阿伊放松警惕,平扫楚军。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让她抓住这个机会,她就有把握将蔚县夺回,借势杀向北燕。

    她要打得阿伊措手不及,更要将她打得一蹶不振。

    萧小河晦暗不明的脸色让狄问蓝微微放了心,至少说明他此刻正在琢磨正事,总比突发奇想地跑出兵营要让人安心。

    营外传来“咕咕”之声不停,军营中人早已习惯,常有不知名的小东西出现在军营附近,似兔似猫,看见人躲得飞快,莫说抓了,连飞刀出去都赶不上其逃离之速,后来人们也懒得管它,除了叫唤几声外并无别的不适。

    那声音在寂静的军中充满了诡异。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萧小河打了个哈欠,将最后一口茶一饮而尽后就起身告辞,今日属实是折腾到太晚,她听着那东西叫都不觉得难受,更像是催眠。

    萧小河一走,铁向褴与王忆之也起身告退,王忆之与萧小河朝着截然相反地方向离去,而铁向褴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

    与铁向褴并驾齐驱地还有威风,威风蹑手蹑脚地跟在萧小河身后,它的主人困了,它也十足十地困。

    “都走了,我也走了,明日还忙。”万俟在狄问蓝将他驱逐走后自觉地离去,只是临走前与他道,“我知道你是最忠心耿耿的,一直想给京中传信,只是莫要忘了如今将军才是主将,若是因为你耽搁了什么事……”

    万俟的话并未说完,狄问蓝凶狠地瞪着他道:“连你也敢威胁我?”

    “不敢。”万俟见好就收,他算了算日子,就算狄问蓝真的传信,一来一回的也要费上不少时间,应该耽搁不了萧小河行动。

    “我只是想提醒狄将军,您都多少年没回京了,如今京中什么样,陛下什么样,您到底是一概不知,莫要好心办了坏事就成。”万俟说完后飘然离去,徒留狄问蓝在灯下抓心挠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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