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同为一国之君,然燕楚之王各有差异,大楚向以正统自居,自命天人所托,天下之属,故皇帝威严至高,难与百姓将士相融。

    大燕却不同,无论是耶律盛还是他的祖辈,都以布衣自居而享天子之权,在常人面前是如此,在一手辅佐自己登基的阿伊面前更是如此。

    营帐内,案上放置的碗碗烈酒映照出阿伊深邃的眼眸,其中隐含着熊熊怒火,却又在表面对平和静如止水。她身着战袍,腰悬宝剑,眉宇间带着数不尽的野心与粗犷。在她对面,耶律盛端坐于短椅之上,目光温雅又带着拘谨,宛如一具精美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皆受制于人。

    “臣下不知,喆图犯了何等大错,竟连个尸体也寻不得。”阿伊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话语中的咄咄逼问并未加以更多的掩饰。

    耶律盛道:“大将军怪错人了,不是孤要杀死他,是柔情殿的人要他死,孤为了大局只好先行撤退,万没有将喆将军置于死地之意。”

    阿伊能听出耶律盛的推卸责任,她不在乎喆图的生死,而是如今耶律盛竟敢直接对她手下人下手,还如此理直气壮。

    “本将军听说的可不是这么回事。”阿伊的眼线比起耶律盛多了不知多少,“本将军听到的是,为了那奇巧淫技的玩意儿,陛下废了喆图双掌,导致喆图脱离队伍,尸骨不存。”

    阿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她那如狼豹般的灼热直勾勾地冲着耶律盛燃烧,耶律盛只觉头顶冷汗冒出,面上笑道:“大将军怎相信旁人,不相信孤,母后说在孤小时候大将军还送过孤一把长命锁,如今倒是比不上外人了。”

    耶律盛扯出了母后,只愿阿伊能看在她的份上将此事揭过,让这样的女人盯上,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耶律盛想到了不久前看到的那个柔顺乖巧的阿翠,不禁暗道还是楚人女子好。

    他又想到了那个被柔情殿殿主岔过,没有提前用双眼见得世间的婴儿,真是可惜了,如果柔情殿殿主未曾出现,他不光可以看到楚子,还能免遭阿伊一顿责骂。

    然而耶律盛极大地低估了阿伊的危险程度。

    "陛下无需与臣解释,当时何等情形你比任何人都明了。只是喆图在此次抗楚中屡立奇功,陛下,您可知,您此举等同于自毁长城?"阿伊语气平静,却透露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大将军您真的是说笑了。”耶律盛又露出了他那天真得令人瞠目结舌的笑容,“咱们大燕哪里有长城?既然没有,孤又如何毁了它呢?”

    阿伊面若寒冰,眼睛瞪得浑圆,她的愤怒如同岩漠之上的嫩芽汲水般爆发般无法遏制。她猛地扬起手中的酒碗,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酒碗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散飞溅。美酒如同鲜红的血液般洒落,与地面的尘土混合在一起,画面令人骨颤肉惊。

    “陛下的意思,臣等是连长城都算不上的废物?”阿伊的眼中闪烁着熊熊烈火,语气充满了轻蔑与不屑,更多的是彻骨的寒意。

    年少的皇帝被她的眼神吓得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从未见过阿伊如此愤怒的模样,那股怒火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他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恐惧,试图开口辩解,但声音却微弱而颤抖:“朕……朕不是这个意思。”

    耶律盛不知如何说好,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帝王气质,哪怕日日在朝廷上受着万臣膜拜,在久经沙场的阿伊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而阿伊身上散发着的危险气息,无疑不提醒着自己,不要再激怒面前之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甚至觉得阿伊想要杀了他。

    不会的,耶律盛定住了心神,他是母后唯一的儿子,是大燕最正统的继承人,哪怕他的哥哥弟弟们对帝王之位垂涎三尺,但有母后在,无人敢动他分毫。

    耶律盛脚步迟缓地走到了阿伊面前,用着轻松无比的语气试图消解阿伊的怒火:“大将军莫不是压力太大了?其实无需在意,萧子客如今生死不明,无力坐镇,大楚早已乱成一锅粥。”

    “况且孤还听说,昨日有百姓买鱼,发现鱼鳞上的纹路正正好好排成了一个燕字,我大燕定是天命所归。”耶律盛道,“再加上有大将军这般栋梁之材在,攻下大楚,指日可待呀。”

    “依我看,咱们修整一两日,后日就行动,打大楚个措手不及。”耶律盛孩子气的语调并未让阿伊的面色稍霁,不过她露出了笑容,“陛下所想的还真如臣所想的一样。”

    “迟则生变,直攻楚军的确是这两日的事。”

    耶律盛喜道:“那大将军还真与孤想到一块去了呢!”

    “你我倒时就坐在城墙之上,看着大楚被我们一点点收拾,想必父皇有知也会万分开心!”

    “是啊,先帝定会万分高兴。”阿伊淡淡地笑着。

    耶律盛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危机已经解除,都道大将军是世上最可怖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早知这样,方才就不服软了,幸亏阿伊未缴纳自己的宝贝——上下无影,耶律盛心中还带着少年般的得意洋洋,明明方才还是埋怨上下无影的他,如今又开始喜欢起来。

    仗快些打完吧,耶律盛心道,回去还得找万俟家的人为他重新做一个干净的呢。

    “不过,你应当是没有机会瞧见了。”阿伊这次收回了笑容,微眯着眼看面前的耶律盛,如同看一只死物。

    “……大将军什么意思?”看到了阿伊这般眼神,耶律盛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只是还未等迈出第三步,后面有人直接抓住了他的头发,手中不带丝毫同情,似乎要直接将自己头发薅下来一般。

    耶律盛吃痛地叫了出来,他扭过头叫道:“何人敢对孤如此不敬!”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他,耶律盛想回头却动弹不了一点,不光是因为身后之人的桎梏,更重要的是他看见了阿伊正拔剑向自己步步逼近。

    “大将军!不……”眼前的场面使得耶律盛洞心骇耳,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阿伊会因为一个喆图做出如此弑君的勾当,他叫道,“喆图真的不是孤杀的!将军有仇找玉兰柔情殿的人去报!不关孤的事!这不是孤的主意,孤可以解释!”

    阿伊显然不会被他三句两句打动,她与喆图身后之人对视一眼,步步向着无法逃脱的喆图紧逼。

    耶律盛的帝王尊严丢的一干二净,他想起之前父皇的教导,拼命踹动着双腿企图从对方手中逃脱,可除了激起裤腿周遭的尘土飞扬,耶律盛的举动没有半分作用。

    阿伊终是来到了他的面前。

    “耶律盛,你除了这张脸之外,还真是一无是处。”阿伊抬起耶律盛的下巴古怪地笑了,耶律家的人以武起家,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无论是皇城还是武林,无一人敢出头叫板,如今却成了面前这种吃不得半点苦的废物。

    阿伊不知是惋惜还是高兴,她神色难以琢磨地提起了刀,耶律盛已能感受到落于自己脖颈上的凉意。

    “不……”耶律盛绝望地看着阿伊,他想用皇帝的权威痛斥,想用母后的情谊制止阿伊的造反行径,但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耶律盛感受到自己的面颊之上湿润一片,他灵光一现,阿伊好好颜色世人皆知,他自诩生得不凡,或许可以以此拖延,虎口脱生。

    “大将军。”耶律盛顾不得身后还有一人,打着胆子抓住了阿伊的手,“孤……盛儿仰慕将军已久,一直想要侍奉将军,若能得以侍奉,盛儿死而无憾了。”

    “你倒是机灵。”阿伊的手被少男覆住,动作倒是停缓了,与此同时传来了挟制耶律盛那人略带嘲讽的轻笑之声。

    “殿下可出去等候臣片刻?”阿伊也笑道。

    “将军快些。”那人声音如他的动作一般冷而无情,耶律盛还未来得及想为何阿伊要叫他“殿下”,他就已经行至了殿外。

    耶律盛半靠在地上,眯着眼睛想要看到那人的脸,可惜只是无用功。

    *

    许凌靠在阿伊帐前,青燕被他安置在了大燕京城之中,没了青燕的他更显得沉默寡言。

    当然,此刻他的阴沉更多的是因为另外一事。

    “殿下……不对,陛下久等了。”阿伊含笑地声音从帐中传出,许凌转身推帘,一股鲜血的味道在帐中打转。

    地上躺着的是衣衫不整的耶律盛,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利刃,人已没了动静,瞪大的双眼似乎昭显着他的主人没有料到阿伊会无耻到这般地步。那张青涩的面庞之上满是痛苦与不甘,还带有疑惑与怀恋。他得到的一切都过于顺利,所以失去也显得理所应当,只是他如何也猜不到,自己会以这般屈辱且颜面尽失的场景失去。

    许凌嫌恶的看了一眼他,很快将目光挪走,与阿伊一字一顿道:“生死不明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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