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在她心中一闪即逝。

    答案这种东西,猜是猜不来的,她自有方法知道。

    然而现在一切看似甜蜜的源头,其实都始于她的“欺骗”,假若有一天封之信知道了她的身份,一切皆休,她明明知道,还是想也没想的接受了这份意外的幸福。

    亓官初雪低着头,难掩心中的喜悦,半晌,只傻傻吐出一个字:“好。”

    这几日封之信自己的眼睛也在恢复,为了不耽误和澹台师秀的约定,封之信特意请了灵洲城最好的医师每日给两人换药,第三日,两人眼上的纱布便可以取下,虽还有些红肿,但已经可以视物了。

    封之信自从眼伤好转,每日里在司站的前厅处理完事务,就会到亓官初雪屋中探望,他来的时候,从不假手他人,都是亲力亲为的照顾她。

    每一次,亓官初雪就会直勾勾的盯着封之信看,看着他喂自己吃饭、喝水,又看着他说话,看着他笑,看着他来再看着他走,越看越喜欢。

    封之信一走,亓官初雪赶紧下床练功活动,她伤的虽然重,但还不至于日日夜夜躺在床上,那些都是做给封之信看的。

    她算着日子,需要三日内就能行动自如,她还要赶在澹台师秀约定的日期前,办一桩重要的事。

    距离澹台师秀约定的十五日之期,还剩两日。

    这天一大早,澹台师秀就派人来接封之信和亓官初雪,说他俩是贵客,理应到他府上居住,好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封之信知道澹台师秀对他的丫鬟潸潸有点过于关注了,本不想前去,但大敌当前,确实有事和澹台师秀商量,便问亓官初雪:“潸潸,你若不愿前去,就留在这里养伤。”

    亓官初雪心中有自己的计划,当下说道:“我要与你在一处,你去,我也去。”

    封之信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放在她床边的一摞衣衫:“一路上让你穿着男仆的衣服,委屈你了,以后,你再也不需要穿着仆人的衣服。”

    亓官初雪见衣衫都是女子的华服,狡黠一笑,说道:“这些衣服也就现在穿穿,回府以后,要是被明婆看到,非得打死我。”她让封之信背过身去,自己缓缓换上女装,勉强站起来,低声说道:“转过来吧。”她也不是故意忸怩作态,只是活了这二十五年,第一次明白为何女儿家会轻声漫语,婀娜多姿了,那都是做给心上人看的。

    封之信转过身,忽然就觉得整个房间的色彩都明媚了,暖暖晨光中,就见平时粗布麻衣的丫鬟,此时绮罗珠纱,亭亭玉立,正两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封之信忽觉得心中那条小蛇又窜出来,蜿蜒快速的游走了他全身,之后又游进了他大脑,封之信脑中立时空白一片,他就这么盯着亓官初雪呆呆的看着,也不知看了多久,亓官初雪忽然嫣然一笑,问:“就这么好看吗?”

    封之信这才意识过来,笑道:“好看。”

    两人上了澹台师秀府的马车,亓官初雪一路上还在闹心再见到澹台师秀这个麻烦的家伙,应该如何应对。

    好在,当天澹台师秀却没露面。

    当晚,封之信被澹台师秀派人请了过去,亓官初雪心中算着时辰,换上夜行衣,忍着伤痛,越墙而出。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听澹台师秀府中洒扫的下人“嗷”的一声,惊恐尖锐的叫喊声直直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澹台师秀正在起身喝茶,听到叫喊声,问:“什么事?”

    有下人跑出去查看情况后来报:“是封指挥使居住的别院,今日一早,院中挂着三个……”

    澹台师秀问:“三个什么?”

    下人颤颤答道:“三个血淋淋的人头。”

    澹台师秀一口茶没咽下去,险些呛到,忙问:“谁的人头?封指挥使可安好?”

    下人答道:“安好。”

    澹台师秀又问:“和封指挥使一起来的婢女呢?”

    下人答道:“都问过了,亦安好。”

    那这是谁的人头?什么意思?

    澹台师秀起身,疾步往封之信住的别院而去。

    封之信正盯着三颗人头看。

    他长身玉立站在院中,晨光熹微照着他,亓官初雪推开窗,坐在窗边,凑热闹的看着院中的封之信,直觉得他好看到耀眼。

    澹台师秀走进院中的时候,看到的一幕是:院中正屋的廊下挂着三颗血了呼啦的人头,人头面目狰狞,滴着血,死相极惨。封之信皱眉盯着人头看,他的丫鬟一脸痴相的盯着封之信看。

    澹台师秀迈步走进院子问:“子厚,你可安好?”

    封之信见他亲自来了,一拱手,说道:“庭芝不必担心,我并无碍。”他指了指三个人头,问:“庭芝可认得这三人?”

    澹台师秀仔细看了看人头,不可置信的问:“这三人是……青山三杰?”

    封之信说道:“恐怕是他们。”

    澹台师秀问:“这三人是天汉通缉榜上的人物吧?”

    封之信点头:“排名第三、第四、第五。”

    澹台师秀笑起来:“子厚你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啊,人到灵洲城,还不忘把逃犯抓了。”

    封之信摇头:“翊卫司是今早才得到消息,这三人到了灵洲城附近。看来她这次又抢先一步。”

    澹台师秀奇道:“她?”

    封之信说道:“拈花落剑。”

    澹台师秀忽的转头看向窗口处盯着他俩微笑的亓官初雪。

    亓官初雪朝着澹台师秀一笑,伸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澹台师秀半眯着眼睛,盯着亓官初雪看了半晌,微微一笑,转头对封之信说道:“子厚,看来这天汉第一的女杀手,对你可有些不同。”

    封之信闻言,笑道:“庭芝可莫要胡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怎会和我扯上关系?”

    两人正说着,亓官初雪扶着墙缓缓走出房间。

    封之信赶紧上前扶住她,问:“不躺着养伤,出来作甚?”

    亓官初雪向着澹台师秀一行礼,说道:“潸潸见过澹台大人。”

    澹台师秀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

    她转头对封之信说:“少爷,听你们在说什么你和女杀手的事,我好奇,也想听听。”

    封之信以为她过来一问,是在意有女人给他“送礼”,解释道:“女杀手只是我要抓的人。”

    亓官初雪假装又惊又惧的看向三个血淋淋的人头,忽然她轻轻“咦”了一声,说道:“我看那下面是不是有张字条?”

    澹台师秀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亓官初雪,就见她表情演得十分到位,一副伤势严重,胆小羸弱的样子,原来是着急封之信没有看到人头下面的字条。

    封之信扶着亓官初雪,不便走过去查看,便说道:“可否劳烦庭芝?”

    澹台师秀说了声:“自当。”便走过去,将人头脖颈处一张不大的油纸取出,打开一看,就见上面写一行俊秀的小字:“小封封:望你喜欢我的礼物。”落款是:初雪。

    他将字条递给封之信,笑道:“没想到这位令天汉权臣都闻风丧胆的杀手初雪,还有这样的一面。”

    封之信看了看字条,一挥手运内力将其碾成粉末。

    亓官初雪忽然问:“初雪?那不就是上次送你衣物的那个?”

    封之信眉头一皱。

    亓官初雪又问:“所以,她总送东西给你,是因为喜欢你?”

    封之信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心中来气,喊了翊卫司同来的翊卫,冷冷命令道:“将人头卸下来,拿去司里登记在册吧。”

    翊卫司跟着封之信来的是三人,三人迅速取下人头,离开了澹台师秀府。

    澹台师秀忍住笑意,看着亓官初雪看向封之信的眼神,忽然他笑意渐收。

    午饭时,封之信借口要照顾亓官初雪,婉拒了澹台师秀一同午饭的邀请,澹台师秀却很“豪爽”,直接将家宴摆到了封之信住的别院里来,亲自过来陪他和亓官初雪吃饭。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麾下的三个将军和五个中郎将。

    封之信见澹台师秀带着部下而来,便叫身边的翊卫去请了灵洲城中的左右翊卫副使。

    这就算是两方人马的正式相见。

    酒菜备好,澹台师秀向封之信介绍自己的部下,他指着坐在对面的三个年级较大的人说道:“这三位是我的三王将军,王猛、王誓、王瑜。他们三人身经百战,千军万马中能架海擎天。”三人说着“过奖”“恩府言重了”,举杯向封之信敬了酒。

    澹台师秀又指着自己身边的五人,说道:“这五个,别看年纪不大,却已经跟着我出生入死十余年了,是我刚刚提拔上来的中郎将,”说着他一一指着:“周楚、孙盛、龚护、李福、邓定。”五人也依次举杯。

    又转头对自己的部下说道:“这位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翊卫司总指挥使,封之信,封大人。夺平洲之战,他会与我同进同退。”

    封之信拱了拱手,指着身边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说道:“我们翊卫司不向庭芝兄这里人才济济,这两位是我的左右翊卫副使,吴法吴天。”

    亓官初雪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封之信介绍,伸着脑袋往屋里看了看,就见这对只听说过,没见过的双胞胎兄弟长得果然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冷,一模一样的帅,两人五官之精致宛若假人,不苟言笑的神情,和封之信竟有几分相似。

    吴法吴天面无表情的举杯喝掉了杯中酒,一句话也没说。

    亓官初雪耳听着堂屋中这一群男人吃饭、澹台师秀的部下喝酒、划拳、聊天,封之信和吴法吴天则安安静静,要不是澹台师秀一直拉着封之信说话,他们仨竟连句话也没有。她心中想笑,只怕喜安静的封之信,此时,正坐立难安。

    澹台师秀觉得封之信三人吃的太过冷清,向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五个中郎将中,叫邓定的问道:“封大人,听恩府说你在城外遇到了刺杀?”

    封之信看了看澹台师秀,知道在坐的都是亲信,便说道:“是,对方不光有垩灰蒺藜,还有毒箭,来者不善。”

    澹台师秀说道:“子厚怀疑,这些人是王兆派来杀他的,这些人手中既然有夫蒙令洪的秘密武器垩灰蒺藜,王兆很有可能已经和夫蒙令洪勾结在一起了。”

    将军王猛说道:“早前就有传闻,说王兆多年前秘密设立过一个武塾,专门培养酷吏杀手为他卖命,杀害忠良,铲除异己,看来这个传闻不像空穴来风。”

    澹台师秀问:“可从刺杀者身上得到什么线索?”

    封之信说道:“翊卫司检查了当晚刺杀者的尸体,发现都是太监。原本抓住了一个活口,但此人骨头倒是硬得很,至今一个字也不吐,只能慢慢想办法让他开口了。”

    澹台师秀和同僚又仔细询问了封之信“垩灰蒺藜”的详细情形。

    说话间,中郎将孙胜想夹桌上的一道蒸薤吃,但薤藠加上油豉,发黏粘在了一起,孙胜想夹,加了几次都没加上来。坐在他身边的龚护、李福不禁笑出声来。不远处的吴法伸筷子帮他分开了粘在一起的薤藠,孙胜这才将蒸薤夹到了嘴中。

    澹台师秀冷冷看着这一幕,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同盘尚不能相助,何况生死难料的战场?”他喊了一声“来人”,就将发笑的龚护、李福拖出去打了二十军杖。

    亓官初雪先是听他们说道“武塾”,微微心惊,又见澹台师秀治兵如此严格,心中对他倒多了几分敬重。

    桌上几人喝的酒酣耳热,封之信和吴法吴天也没能幸免,虽然喝的不多,但也比刚开餐时,熟络了不少。

    澹台师秀借故走出堂屋,见亓官初雪正在闭目养神晒太阳,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没想到你就是江湖上那个臭名远播的杀手初雪?”

    亓官初雪闭着眼睛微微一笑:“怎么,不服?”

    澹台师秀说道:“不敢。你在我府里如此明目张胆的挂上青山三杰的人头,不就是想和子厚划清界限,好让我知晓,他并不知你身份,所以不是他派你去杀人的。”

    亓官初雪笑道:“聪明人果然省事,也不枉我大半夜上了一趟云缠山,这三个家伙,着实不好对付。”

    澹台师秀心中一惊:他听了封之信的讲述,又看齐官初雪的模样,确实受伤不轻,即使如此,她还能夜上云缠山杀人,割头,再悄悄返回,在他高手如云的府中来去自由,挂上三颗人头都无人知晓,足见武功轻功都绝佳,看来自己在武功上并非她对手,那一日,幸亏她跑了,不然待她武功回复,自己岂不惨乎?

    亓官初雪低声说道:“今夜三更,城外晴天小客栈后院,咱俩聊聊?”

    澹台师秀闻言一笑:“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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