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继续巡山,岳菱似是失了兴致,沉着脸慢吞吞跟在后面,未再说一句话。

    就这样一路步行,及至中午,他们才翻越了一座山头。此时正是丰收季节,山中野果遍地,两人随意吃了些果子,白潇看岳菱有些魂不守舍,便就此打道回府。

    两人沿着另一条山路往回走,回去路上白潇又摘了些野蘑菇,装了满满一布袋,准备下午清炒蘑菇。他偶尔回头看一眼岳菱,见她虽冷着脸神色不耐,但再没有情绪失控发怒,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

    回到小院时已是申时,太阳虽已西斜,但阳光依然毒辣。两人坐在樟树下的石桌旁,白潇从屋里拿出一套茶具,沏了一壶茶,给岳菱和自己各斟了一盏,两人静静坐着品茶,水雾袅袅飘散,一时满院茶香。

    不知为何,白潇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安,他频频回头远望,却总不见老虎精和野牛精回来的身影。又想起早上遇见的那个孤身中年男人,原本以为就是个过路的江湖客,现在想想,似乎哪里透着不对劲。

    白潇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和那男子的对话,皱眉思索片刻,他猛地想到了不寻常之处。那男子知道夜阑山闹妖,但明显并不知道前段日子苏原救出青壮男子的事,那他怎么敢孤身上夜阑山,不怕死吗?若不是江湖人艺高人胆大,那他就很可能是个除妖师!

    想到此处,白潇嚯地站起,神情凝重。正在喝茶的岳菱吓了一跳,抬头看向白潇,自打认识他,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急切的神色,不由得也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白潇匆匆解释:“我们大意了,今天遇到那人有可能是个除妖师,老虎和野牛他们两个很危险!我得去找他们。”说完,他已瞬间飞身掠起,消失在原地。

    岳菱赶忙站起想跟着去,空气中却飘来白潇清晰的声音:“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岳菱本没打算听白潇的话,可刚动念,一想到要去的地方,又犹豫起来,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下山接触过人群,她早已不把自己当人,也早已抛却身为人的情感。

    白潇沿着老虎精和野牛精下山的路一路寻找过去,他速度很快,眼神专注锐利,然而直到山脚下也一无所获。心在一点点地往下沉,他隐去身形提起一口妖力冲向最近的一个镇子,已完全顾不得如今是在人类聚居的地界。

    这种境况下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幸而白潇嗅觉敏锐,能在很远的地方感知到熟悉的气味。

    第一个镇子有二妖残留的微弱气息,说明他们曾经经过这里;第二个镇子气息浓烈了些,但依然没有他们的身影;直到来到第三个镇子,白潇在镇子入口便察觉到他们的气息以及…强烈的血腥气。

    他一步步走过去,在人声嘈杂的闹市口发现了二妖的头颅,他们的兽头被插在长矛上,长矛的另一端穿进土里,皮被扒去,只剩下鲜血淋漓的红肉,血液还未凝固,滴滴哒哒从整齐断开的脖颈处落在地上,染红一大片黄土地,显然死去不久。

    来来往往的人群纷纷驻足观看,拍手叫好,有人眼神仇恨,冲着头颅吐唾沫,有人哭号在地,旁边人拽之不起。

    一个路过的小伙子向卖菜的大娘疑惑询问,大娘兴奋地大声说道:“你没看到太可惜了!刚刚来了两个好厉害的除妖师,他们一眼就看出来那两个妖怪,后来他们打起来啦,我们都吓坏躲了起来,等我们听着没动静了出去看,就看到那两个妖怪现了原形!看着人模人样,居然是个老虎和野牛!哦呦,好吓人呐!”

    小伙子听得入神,十分遗憾自己没有亲眼见到,只好催促大娘:“然后呢?然后呢?!”

    “后来啊,那两个除妖师就把妖怪的皮剥下来带走了,头砍下来挂在了那里,妖怪的身子被几条野狗拖走啦。”大娘接着说。

    小伙子意犹未尽,看着路边号哭的人疑惑问道:“那个人又在哭什么?”

    大娘连连叹气道:“除妖师说了,这两个妖怪就是夜阑山中吃人的妖怪,他们说这叫什么…喔,对了,叫替天行道!那人是城南药铺的掌柜,他儿子一个月前上夜阑山采药,就再也没回来,多半是被妖怪吃了…唉…可怜人呐!”

    小伙子听闻也唏嘘不已,两人一时静默,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旁问道:“他们今日有没有伤人?”

    大娘和小伙子同时吓了一跳,不知身旁何时多了个人,他们回头看去,看到一个身姿修长的白衣男子,那男子却没有看着他们,而是望向远处人群聚集的地方,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大娘看不懂的情绪。大娘没明白男子所问,傻愣愣张嘴道:“啊?”

    白衣男子缓缓收回目光,低声解释:“我是说那两个妖怪。”

    大娘这才听明白男子的问题,想了想,大娘说道:“没有吧,我没看到有人受伤。”

    为了不引人注意,白潇寻了家附近的茶舍,一直坐到日落天黑。小镇子偏僻人少,加之发生了夜阑山闹妖的事,天色将昏昏暗时,村民们便早早地关门落锁,白日里热闹的街道上此时空无一人,街道两旁只剩远处几家客栈和酒楼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白潇在茶舍小二赶人前起身离开,还未走到街口转角处,身后忽暗,茶舍已熄灯关门。

    天上云层厚重,明月不见,街口这一片地方已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白潇静静站了片刻,感觉周围确实已经没有任何活物气息,他缓缓抬手往回一招,远处黑暗中的两颗头颅凭空消失,下一瞬隐没在他手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他将盒子收回袖中,转身离开此地。

    他并不想惊扰镇子上的人们,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才收回二妖的头颅,而他们的身子早已被野狗吞食干净,只剩一副骨架,白潇将白骨一并带回。

    白潇面色沉重,以最快的速度往夜阑山飞掠,有件事他赶着去确认,只希望那两个除妖师脚程慢些,让他来得及赶到。

    岳菱独自在小院中枯坐,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瞅着太阳渐渐坠入群山,直到四周完全暗下来,还未等到白潇,老虎精和野牛精也未回来。

    黑暗中五官更加灵敏,四周静地没有一丝声音,岳菱惴惴不安地站起来,想去找白潇,又不知该去哪里寻他,只好独自一人回了地宫,打算明天一大早再过来看看。

    地宫离小院路程不短,岳菱又怀着心事,走着走着她竟在黑暗中迷了路,周围越来越陌生,无奈她只好飞到半空中打算找找路,谁知一眼看到北面一处地方闪着微弱的火光。岳菱暗觉不妙,运起妖力便向火光燃起方向赶去。

    等她赶到时惊讶地发现,原来着火的地方正是地宫。一丛丛的火焰伴着浓烟从地宫入口冲出,熏得她睁不开眼。在原地愣怔了半晌,岳菱忽然想起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还放在寝殿的柜子里,她脸色倏变,抬脚便想冲进地宫。

    哪知刚动,她猛地转头,左侧黑暗里一把闪着幽光的重剑极快地朝她飞刺过来,岳菱悚然,快速向旁避开,重剑擦着她左臂掠过,又携着风声在空中急转了个弯,向着岳菱后心再次刺过来。此时岳菱早已高度警惕,她五指一张,妖力如鞭,在转身的瞬间抽向近在咫尺的重剑,妖力刚猛,重剑被击飞出去,斜斜削断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冠,余势不减没入黑暗。

    两次偷袭不成,黑暗中一道幽光划过,重剑再次飞回,钻入前方树丛。岳菱警惕地盯着前方,两个人影自黑暗中走出,在地宫火焰的光亮中,那两个人的面目逐渐清晰。

    及至看清来人是谁,岳菱心中冷笑不已,倒是没想到都是熟人。来人一个是曾经刺伤她的那个口粮,另一个居然是今天早上才见过的背剑中年男人,现在那把剑正被他握在手中,剑刃上闪着幽蓝色微光。原来这两人竟是一伙的,看来就是他们烧了她的地宫!

    岳菱心中恨意涌动,她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倒不知死活地来找她的麻烦。

    那中年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岳菱周身妖力喷薄而出,无形的妖力化作数百道凌厉的妖风,卷着树叶和泥土,从四面八方势如奔雷裹向那两人。中年男子如临大敌,他本想让身边的师弟赶紧离开,然而两人早已退无可退,凌厉如刀的妖风将他们团团围住,渐渐缩小范围,顷刻间便要将他们切成碎片。

    生死关头,那中年男子临危不惧,手中重剑剑花翻飞,左冲右突,妖风碰到剑刃的瞬间消散于无形。然而妖风无孔不入,男子身边的苏原手执短刃早已疲于应对,身上多处被割伤。中年男子虽急于护着师弟,但一人之力终归有限,他根本挡不住,他救不了师弟,也救不了自己,心头苍凉,他明白今日怕是要魂断此地。

    眼见那两人渐渐支撑不住,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岳菱快意地轻笑一声,她拼尽最后的妖力,不断加强攻势,就为了让那两人血肉横飞受尽痛楚,落得尸骨无存!

    欺负她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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