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菱记起第一次吸食人类男子精气修炼的那夜,记得那个满脸涕泪哭求但最终还是变成一具青白尸体的年轻男人,被她像丢弃垃圾一样丢在角落。她整个身心都感到舒适快意,妖力源源不断在体内滋生,她对这种感觉很上瘾。可随着次数越来越多,一切开始变得不正常,快乐越来越短暂,不明的东西开始日夜折磨她,身体的痛楚日复一日地加剧。

    她也曾怀疑这种修炼之法是否可取,但虞娘说服了她,如果她有了妖丹,她就能变成真正的妖,妖力凝聚妖丹,也就不会再承受反噬之苦。

    她本能地选择相信虞娘,虞娘又有什么理由骗她呢,何苦骗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然而内心深处又隐隐害怕白潇说的都是真的。

    身体里的经脉血肉如同被烈火焚烧,岳菱痛地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白潇这才注意到岳菱的异常,他几步过来蹲到她身旁,指间亮起一点微光,点向岳菱眉间。

    岳菱强忍疼痛,蓦地将头一偏,冷声道:“走开!我是罪魁祸首,我十恶不赦,不值得你救。”

    白潇没理她,手腕一转,照旧向她眉心点去,就在快要触到岳菱眉心之际,他却突然顿住。身旁岳菱再也坚持不住,意识逐渐模糊,身子软软地向白潇倒过来。

    白潇伸手扶住岳菱肩头,他抬头向四周望去,深山之中,只有他们这里亮着微弱的火光,火苗的光芒触不到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窥视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他头顶的四团火苗重新飞回他手心,渐渐熄灭,四周再次陷入黑暗之中。月亮刚从云里露了头,投下些微弱的光亮,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周围树影也看得更加清晰。

    白潇刚想将岳菱抱起离开此地,乌漆墨黑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股如小蛇般的黑气从岳菱鼻孔里钻出,悄悄缠绕上他的脖颈。

    白潇只觉脖间骤紧,呼吸猛地一滞,他抱着岳菱的手臂下意识松开,岳菱摔在地上。白潇伸手去摸颈间,却什么也摸不到,但脖子上的力道却一刻也没松,反而越来越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掐着他。

    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却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白潇只得元神出窍。他的身体软倒在岳菱身旁,透明的元神站在一旁仔细观察,这才发现那条手指粗细在昏暗的月色下几不可见的黑色东西。

    黑色东西蠕动着,白潇多少有些明白了那是什么,他转头去看岳菱,果然见她鼻孔里悄悄冒头的黑色浓雾。那东西见白潇已然察觉,立时便缩了回去。

    白潇指尖微光凝聚,抓向自己脖间蠕动的黑色邪祟之气,那东西油滑至极,更快一步像蛇般钻回岳菱鼻孔。

    他怀疑这邪祟之气是依附岳菱而生,又不断吸入死去之人的怨气,才越来越庞大失控。但岳菱自己好像完全察觉不到。

    白潇元神顷刻回归身体,带岳菱迅速离开了地宫。

    他将岳菱带回湖边小院,在小院周围设了一层透明结界,这才转身回到房内。

    卧房内竹榻上的岳菱依然在无意识地发抖,双目紧闭,皮肤上的血管肿胀跳动。白潇搬了把凳子坐在岳菱身边,继续刚才未完之事。

    他食指轻点在岳菱眉心,口中默念,带着微光的治愈之力如涓涓的溪流,顺着手指涌入岳菱血脉之中,被邪祟之气影响变得狂躁的妖力在这股清凉溪流的安抚下渐渐平息。

    岳菱体内邪祟之气十分惧怕这光芒,纷纷逃窜,汇入她内腑。情形与上次为她疗伤时一样,折磨她的邪祟气息全部涌入她脏腑,无处可逃,变成一个浓黑的球状物,而后突然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奇怪的是,岳菱体内本应结丹的地方,生长着一株发光的草,草的周围有一层牢固的屏障。他的妖力根本无法靠近,外物碰到的瞬间就会被弹开。

    不过好在,这反噬发作一次后,会蛰伏一段时间,若她以后不再增加杀业,邪祟之气失去能量来源,反噬便不会再加剧,也许会逐渐减少发作。但业力难消,想要完全根除,怕是很难。

    只是她内腑那株草又是怎么回事?白潇皱眉思索,那草形似兰草,他却不识,看来只有问岳菱本人才能知道其中的因缘。

    身体的疼痛消失,岳菱蜷缩的身子慢慢舒展,皱作一团的俏脸也恢复平静,沉沉睡去。

    白潇抱来一床被子给她盖上,挠挠头,自言自语叹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复杂,我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说罢,他抬手打了个哈欠,熄灯关门,又撤去院外结界,也回自己卧房休息去了。

    白潇走后不久,岳菱就醒了,其实她多少有些意识,迷迷糊糊中知道白潇带她回了小院,压制了她体内的反噬。

    屋子里漆黑一片,岳菱缩在被子里不想动,躺了一阵子却又猛地翻身坐起,慌张地望向四周,直到看到屋子中间桌上的包袱时才松了口气。

    身上有些难受,她在地宫的水里泡了个来回,虽然早已经用妖力烘干,但身上还是有些发痒,抓抓同样很痒的头皮,她翻身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这地方出门就能洗澡,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岳菱蹑手蹑脚来到白潇卧房门前,耳朵贴在门缝仔细听了半晌,确定里面人呼吸匀长,已然熟睡,这才放心来到湖边。想了想,又换了个更隐蔽些的地方。

    月色下,湖水清澈莹亮,但山中昼夜温差大,夜里空气湿润寒凉,岳菱冷得打了个哆嗦,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低头闻了闻略略有些发臭的衣衫,她咬咬牙,心一横,慢慢往湖里走去。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吓得岳菱猛地一哆嗦,那声音慢悠悠道:“湖里有鳄鱼。”

    岳菱踩进水里的一只脚倏地收回,她气急败坏地转头,怒道:“你竟然偷看?!”

    白潇闲闲地抱臂靠在树干上,翻了个白眼道:“没兴趣。”

    说罢,他转身回去,又道:“跟我来。”

    岳菱愣了愣,不明白他这时叫自己过去有什么事,但还是依言跟了过去,打算再找机会过来洗澡。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小院,白潇推门进了岳菱住的卧房。岳菱惊奇地看他变戏法似的从角落拖出一个崭新的大浴桶,然后同样的法术,又使了一遍,将附近溪流中的水引入桶中,而后用妖力催动将水温加热到适宜温度。整个过程,连半刻钟都不到。

    白潇困到不想说话,他抬手示意岳菱试试水温,没好气地道:“看清楚了吧?以后这样洗澡,别再往湖里跳了,搅扰湖里鳄鱼清修可不好。”

    岳菱心中刚生出的那点感激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回头瞪视着白潇。在她的瞪视下,白潇麻溜地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贴心地关好门窗。

    白潇退出来后,却也没回自己卧房,他踏着月色,拿了一把铲子来到山坡北面一处高地,挥铲子挖了个深坑,然后将老虎精和野牛精的头、皮和骨架放了进去,缓缓盖上土。

    在旁边静静站了片刻,他抬头看了看天光,拿着铲子回了卧房。

    这边岳菱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温暖的热水包裹下,她舒服地靠着桶壁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时,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她起身出了浴桶,正想换身干净衣服,这才惊觉她的衣服都在地宫,被她抢救出来的两件都已经被地宫水泡湿,如今估计也在包袱里散发着臭味。

    岳菱只得皱眉穿上原来那身,提着其他衣物去河边清洗,清洗完烘干回来换上干净衣服,又将换下的衣服清洗干净。如此折腾来折腾去,等她全部收拾完,天色已经蒙蒙亮。

    以往这些事都是两个侍奉小妖兔精姐妹在做,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只能自力更生。搓了搓在冷水中泡得有点发红的手指,岳菱感慨在山中称王称霸一呼百应的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但这种感觉似乎也不是特别糟,她撇撇嘴,转身回小院补觉。

    岳菱这一觉直睡到正午时分,完全将白潇今日教授修炼之法的事忘到了脑后。白潇却只躺了一个多时辰,就顶着一双泛青的倦怠眼睛翻身下床洗漱。

    今日天气晴好,辰时还未到,大大小小的妖怪们就自带着小板凳来到了湖边小院,其中还有些生面孔。有两条大眼睛的鳄鱼也慢慢爬出湖,趴在院外草地上,前来蹭课。

    不多时,大家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因为往常这个时候,总有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站在一边维持秩序,今日却不见那两个统领。

    眼看辰时已到,大家不争不抢各自寻地方坐好安静等待,仍不见虎统领和牛统领身影。

    这时白潇从房内走了出来,坐到樟树下石凳上。

    小妖们看到大王俊脸时又吃了一惊,往日大王总是神采奕奕,虽未着锦衣华服,不镶金带玉,但自有风流雅韵。但今日大王眼下发青,神色倦怠,好似被女妖偷走精元般精神不振,难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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