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下午饭后,今日一共来了七位客人,除了早上那位蛮横大汉,其余几位有钱付钱,东西被拒收也不恼,有的转身就走,有的改付银子,都十分平和有礼貌。

    毕竟他们这店开了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多年过去,方圆百里的妖早清楚这里的规矩,那几个伙计都不是好惹的,更别提还有个硬茬,这几年更是不好糊弄。

    时间长了,混吃混喝的自然少了很多,毕竟谁也不想自讨没趣,只有个别没经验还不讲理的妖来这讨顿好打。

    酒楼每晚亥时准时打烊,此时离亥时还有将近一个时辰,大堂里没有一个客人。葛大娘和蓁蓁早已各自回了房间,大黄不知溜去了哪里,大堂里只剩下豹二和狐三。豹二拄着头打盹流口水,狐三在翻一本旧书。

    突然,一阵阴冷的风自门外吹来,冻得豹二猛一哆嗦醒了过来,一声细碎的□□声飘进耳朵,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影已经出现在大堂中。

    豹二揉揉眼,再看看大门,有些不确定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狐三忍不住眉头微皱,他一眼便看出这客人不好对付,怕是要生事端,偏偏今日老板不在。

    来者是两个青年男子,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灰不灰黑不黑的破袍子,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股。面色苍白泛青,小而圆的眼睛阴沉暗淡,一张嘴却大而狭长,微微抿着,似笑非笑,身上散发出的妖气中缠杂着难以忽视的浓重血腥气。

    这大嘴妖指甲尖长的左手死死抠在他身旁年轻男子的肩头,那男子形象几乎与大嘴妖形成鲜明对比,一身白色锦衣无其他杂色,烛光下暗纹流动足见价值不菲,然而白衣上脏污遍布,胸前染有几点血迹。

    白衣男子浓密乌发凌乱地垂在肩头,一张尖削的白玉脸庞在乌发掩映中更显憔悴,清澈明润的鹿眼中满是惊惧无措,却倔强地紧咬牙关强自镇定。

    狐三盯着那白衣男子多看了两眼,确定那真的是个人类,他下意识扫了眼大堂和楼梯,再次确定葛大娘不在此处,揪着的心这才稍稍舒展。葛大娘几乎每晚都要饮酒,回房后一般不会出来。

    他们这店隐藏在一片妖障中,人类发现不了这里,招待的都是往来的妖,已经将近有两年没有人类踏入。狐三还清楚记得,上一次误闯的那个人被葛大娘剁成了肉酱,做成包子,他们几个吃了好几天,现在想起包子来都发呕。

    那大嘴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缎袋扔在柜台上,袋中碎银子洒落台面,他咧嘴不客气地道:“上几道你们店的拿手菜,麻利点!”声音尖利刺耳,语气不耐。

    狐三看了眼那装满碎银子的布袋,相同材质的白色布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银子是那白衣公子的。狐三熟练换上一副热情面孔,笑着道:“客官您先坐,喝杯热茶,我们马上就去准备!”

    大嘴妖拖着那白衣人类找了张角落的方桌坐下,豹二利索地上前斟茶。

    狐三等豹二回来,低声对豹二说道:“把蓁蓁叫来,让她随便炒几个菜,千万不要惊动葛大娘。”

    豹二完全明白狐三的意思,他俩交换个眼神,随后豹二快速上楼去了。

    很快,蓁蓁随豹二下了楼,她状似不经意地向那两位客人瞥了一眼,便一头扎入厨房。

    角落里,大嘴妖用妖力缚住白衣男子手脚,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他舔舔唇,自觉这茶毫无滋味。大嘴妖小眼睛斜瞥向身旁低眉敛目一动不动的男子,他猛地抬手攥住男子下颌向右掰。狐三这才看清,男子左脸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鲜血还未凝固。

    大嘴妖向男子凑过去,他张开嘴露出满嘴尖牙,一条细长的舌头滑了出来,舔向男子脸颊的伤口。

    男子剧烈挣扎,却根本无法摆脱妖物的钳制,情急之下,他双脚踹向桌子。别看他身材纤瘦,力道却是不小,桌面翻转,砸向大嘴妖。

    大嘴妖收回舌头,却未松手,他看也未看,另一只手凌空一抓,桌子瞬间碎成数块。

    大嘴妖阴笑一声,紧攥着男子下巴将他拖拽过来,继续刚才未完之事。

    这时,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客官,本店有规矩,禁止在店内斗殴,还请客官高抬贵手,以和为贵。损坏的东西我会从您刚才所付钱财中扣除。”

    狐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他心中暗自光火,肉疼地看了一眼满地桌子残骸以及同样碎成渣的茶具。

    大嘴妖再次被打断,终于放开攥着白衣男子的手,阴冷双目危险地扫了狐三一眼,没有说话,拽住男子长发将他拖至另一张桌椅。

    这回,大嘴妖直接施术将那男子定住,他重新给自己倒了半杯茶,然后抓过那男子右手,用指甲缓缓划开男子手腕血管。睨着男子眼中惊惶之色,大嘴妖满意地咧了咧嘴,一张大嘴夸张地几乎咧到耳根。

    温热的血滴滴答答滚落茶水中,很快就接满了一杯,大嘴妖一口饮下,十分受用地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又将男子流血的手腕放在茶杯上方,就这样一连饮了三杯才作罢。

    大嘴妖施术愈合男子手腕伤口,白衣男子脸色更加憔悴,神情木然倦怠。

    豹二在一边看着心生不忍,回头看向狐三,狐三却沉着脸向他摇了摇头,豹二只好按捺不动。

    狐三有自己的考虑,他们酒楼从开张起,为了避免结一些不必要的仇怨,从不插手食客们的恩怨,从来都是冷眼旁观,闹得狠了,就将他们赶出去了事。刚才他已经借机管了一次,现在再没有理由去管,况且,现今老板不在,又不知那妖深浅,心里总觉没底,不便随意招惹。

    这时,蓁蓁端着几盘菜从厨房走了出来,豹二忙跟过去帮忙上菜。

    两荤两素,式样精美,大嘴妖拿起筷子扒拉两下,对系着围裙的蓁蓁挑眉道:“听说你们这酒楼的厨子最擅烹制人肉,就是你吗?”

    蓁蓁看了眼那白衣公子,浅笑道:“不是我,您说的想必是葛大娘吧,不巧了,葛大娘今日不再,她外出访友去了,我是她徒弟。”

    大嘴妖咯咯怪笑两声道:“可惜了,可惜!我有上好的食材,却没有厨子。”

    说罢,他转向白衣男子阴恻恻道:“不过,烹制过程终是夺走了食材本有的鲜美,生吞倒也不乏美味。”

    蓁蓁轻咳一声,满脸诚挚劝道:“客官,容我多句嘴。人肉并非美味,人类五阴炽盛,那肉啊不是发酸就是发苦,不好吃的。”旁边豹二点头附和。

    哪知那大嘴妖猛拍桌子,怒道:“你懂什么!那是你们没吃过好的,似这般富贵人家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哥,肉质最是嫩滑鲜香。”

    说着他伸手粗暴扒开白衣公子衣襟,露出一截白嫩的胸膛。白衣公子双目泛红,羞愤难当,却苦于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

    蓁蓁哑口无言,只好拿着托盘缓缓退了下去,心中忍不住暗道可惜,可惜了这么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秀公子,竟要葬身在这丑东西腹中。

    大嘴妖又对一旁傻站的豹二道:“去给我取两坛好酒来!”

    豹二离开后,大嘴妖解开白衣男子上半身禁制,眯着眼对他道:“快吃吧,这可是你的最后一顿,饿着肚子的猎物,肉质会变差的。”

    白衣公子默默拉好衣襟,低头木然坐着,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大嘴妖冷笑一声,作势要强喂,白衣公子一惊,无奈只好拿起筷子慢腾腾吃起来。这时豹二拿来了酒和酒碗。

    大嘴妖慢条斯理地喝着酒,同时紧紧盯着那男子吃饭,男子好不容易吃下去一小碗米饭,大嘴妖毫无征兆地突然掰过男子脸颊,往男子嘴里强灌下一碗烈酒。

    男子又呛又辣,将大半酒喷了出来,咳得满面通红眼泪涌出。大嘴妖十分不满,他马上又捏着男子下颌强灌了一碗,大手捂住男子嘴巴硬逼他吞下,男子手按在胸口,神色痛苦。

    站在远处的蓁蓁不忍再看,豹二和狐三也是眉头紧锁。

    一坛酒很快见底,大嘴妖自己喝了不少,又强行给那男子灌了几碗。大嘴妖脸色分毫未变,那男子却喘息急促,面颊泛红,好在目光依旧清明。

    大嘴妖满意地看着男子白皙的肌肤渐渐染上一层粉色,浑身散发悠悠酒香,他细长的舌头在嘴里转了转,吞下一口口水。

    大嘴妖呲着牙笑,慢条斯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眨眼间,一把锋利的乳白色弯刃出现在他手中。薄薄的刀刃在空中极快地划过一个圆弧,随即向下斩落,看去势,顷刻就要削掉白衣男子右臂。

    白衣男子只觉眼前一闪,甚至来不及恐惧,弯刀已到身前。蓁蓁不自觉惊呼出声,待要阻止已然迟了。

    然而就在蓁蓁短促的呼声中,大堂中一股黄风刮来迷了大嘴妖的小眼,大嘴妖手中刀刃骤止,堪堪停在男子肩头上方半寸处。但凌厉的刀风未止,依然向下割开男子衣衫,割破他肩头皮肉,切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那男子痛呼一声,用手指紧紧捂住肩头伤口,血汨汨从指缝间涌出,白衣上渐渐洇染开大片红色。

    男子惊魂未定地偏头看过去,弯刃还停在自己脸侧,刀刃被一层流动的黄色物质包裹,无法移动分毫。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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