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珺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他接过药丸,没犹豫一口吞了下去,紧张地感受着身体的细微变化。很快,陆珺腹内突然剧痛,仿佛内脏都移了位,相互拉扯碰撞,他蜷缩在椅子上,手紧紧按在腹部。

    红姑连忙道:“好孩子,稍忍耐片刻,一会就给你服解药。”

    说着,她将手掌放在陆珺头顶,再次细探陆珺身体,陆珺咬牙忍耐。片刻后,红姑皱眉收回手,立即让陆珺服下解药。

    陆珺额头沁出汗珠,他趴在桌上喘息不止,红姑递给他一杯茶,陆珺一口喝下,喘息着问道:“怎么样?”

    红姑摇摇头:“还是没发现,看来这毒不够烈,要不我们再试试?”

    陆珺休息了阵觉得好了很多,他点头同意,看向红姑,红姑又拈出一枚白色的药丸,陆珺闭眼吞下。这枚药丸甫一落肚,就好似火种在体内点燃,瞬间火焰将陆珺吞噬,他只觉浑身烧灼,如堕地狱。

    红姑再次探照内观,须臾之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陆珺虽及时吞服解药,但解毒也需一定的时间,他身体的灼痛在一点点消退,红姑看着十分不忍,柔声道:“可以了,想来你应该确实没有中毒。”

    哪知陆珺拉住红姑哑声问:“红姑,你有没有更烈的毒药?”

    红姑迟疑道:“还有……一种。”

    陆珺异常坚定:“我没问题,红姑,再试一次!”

    红姑拗不过,只好又拈出一枚暗红色药丸,陆珺视死如归般吞下,不消片刻,陆珺身体猛地一阵痉挛,他控制不住跌在地上。

    陆珺感觉身体的筋骨血肉仿佛被生生剥离,又好似有万千虫蚁在不停啃噬,他神志逐渐涣散,眼前模糊的身影变成了葛大娘,他更紧地蜷缩住,被恐惧攫取了全部心神,嘴里无意识低喊着:“岳菱……”

    陆珺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愣怔了会,发现他正躺在自己卧房的床榻上,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此前发生的事,他立时翻身就要坐起。然而一动之下才发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试了几次都起不来,累得气喘如牛。

    不久,红姑推门进来,见陆珺醒了,欣喜地来到他床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陆珺摇摇头,问:“红姑,最后一次成功了吗?”

    红姑抿唇轻笑,不无得意又有些兴奋道:“噬魂不愧是我所制最烈的毒,它刚一发作,我立刻就察觉到你体内浮出的另一种刁钻毒物,我已经提取了一些。我估摸这毒应该还要几天才能发作,而一旦发作就会非常猛烈,现在我提前将它激发出来,它的毒性也弱了不少。这几天我会日夜不停研制解药,你莫怕,相信红姑,保管你药到病除!”

    陆珺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第一时间他想到,这回岳菱终于不用再为他劳心费力了。

    红姑心有疑惑,问道:“这毒也算世间少见的奇诡毒物,你到底是如何中的毒?而且,你昏迷前一直喊着一个名字,好像是个女孩的名字,岳菱……她是谁啊?”

    陆珺一怔,苍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不自在的神色。红姑见状,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她啧啧两声,弯唇笑着没有说话。

    陆珺暗自思忖,决定将此前发生的事都说与红姑,红姑多次帮他,对他素来坦诚,他若再事事相瞒便太不像话,更何况他相信红姑。

    他将遇到野猪妖以来发生的事都讲给红姑,自己遇险的部分都是简单带过,并不细说,但说到岳菱和楼里众妖,他却总是忍不住多说一些。连喘带歇,就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全部讲完,陆珺也跟着回忆了一遭,身体虽觉疲累无力,但心情却似向阳而生的藤蔓。

    红姑越听越心惊,直到听到最后,她忍不住惊呼:“玄凌堂?!你真是胆大妄为,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母亲该如何承受!”

    陆珺自知愧对母亲,但心下却并不觉后悔,他小声辩解:“我这不是囫囵回来了吗?”

    红姑一听更是来气,她一指头戳在陆珺脑门,怒道:“你这叫囫囵?有了喜欢的姑娘就忘了娘,一个个都是白眼狼。中了毒还不对我说实话,能耐了是吧,这回你也就是踩了狗屎运,否则就算有十条命你都出不了玄凌堂。”

    陆珺脸腾地红了,他支吾着辩解:“不是,我没有……我对她……”

    红姑白眼一翻:“她?谁啊?我说是她了吗?”

    陆珺闭了嘴,悄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脸。

    红姑越想越来气,陆珺说得轻松简单,或许能瞒过他亲妈,却绝瞒不过她。葛大娘之流岂是善茬,不让他脱层皮都是好的,这其间所受的罪,估计比他描述的要严重百倍不止。她一边心疼一边生气,有心教训他,又碍于他毒发身弱,只好忍下,琢磨着等他好了再收拾不迟。

    红姑轻叹口气,替他拉好被角,说:“这毒会逐渐加重,你这几日就乖乖在床上躺着,我去制解药。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你娘,趁这段时间,你也好好反省反省。”

    陆珺在被子里“嗯”了一声,红姑站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人妖殊途,其中的辛酸苦楚,现在说了你也未必会懂,趁着还未泥足深陷,别再往前了,对你对她都好。”

    她说完,轻叹一声,关门离去,独留陆珺一人在昏黑的房中大睁着眼。

    陆珺回家已有两日,一直未归,眼看毒发之日渐近,岳菱心中忧虑。偏巧上次陆珺来时,她忘了将元神重新种在他体内,所以他那边情况如何她一概不知。

    这日晚上,岳菱不再坐等,决定去陆珺家里看看。

    此前她跟着陆珺去过一次,脑中只有个大致的方位,她又一向不记路,因此,大半夜地,虽然狐三已详细给她说了地点,她愣是摸黑走错了好几户人家,晕头转向了一夜后,终于在凌晨时找对了地方。

    工部尚书府够大,岳菱又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上回住的屋子,无声无息潜了进去。

    房中的灯台上只剩下一盏油灯还亮着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屋内摆设以及不远处床榻上躺着的人。那人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岳菱心中一跳,闪身来到床前。

    床榻上陆珺紧闭着眼,光线昏暗看不出他的脸色,却能看清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一块块明显的黑斑。枕边叠放着一摞白色布帕,旁边扔着的几张帕上染着大团深色血迹,陆珺唇角染血,紧蹙着眉,似是被病痛折磨得难以安眠。

    岳菱心头一窒,一股难言的情绪漫上胸腔,她轻轻坐到床边,手指搭上陆珺被子外面的手腕。

    意料之外,枯荣竟已全面发作,陆珺体内脏器血肉都在逐渐衰败,看情形很难撑过明日。

    她虽不明白这毒为何提前发作,却知道此时已非常棘手。原本她打算在初时发作之际将毒吸入自己体内,但如今毒已深入肺腑,便很难拔除,若没有解药,恐怕是回天乏术。

    岳菱有些慌乱,她强自镇定下来,用柳叶符给银莲传信,让银莲速到陆府一趟。

    半刻钟不到,银莲已出现在房中,她身后还跟着弥坚和狐三。不等银莲说话,岳菱已来到她身前,问道:“银莲,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会一种法术,可以将一个人所受的伤害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是真的吗?”

    银莲皱眉看了床榻上的陆珺一眼,而后与岳菱四目相对,在岳菱的逼视下,银莲只好如实说:“是真的,但你若要替他承受,须得你自己施术才行,而且这种法术在同一人身上只能用一次,也就是说,你只能替他承受这一次伤害。”

    岳菱道:“此时已别无他法,你现在就教我法术。”

    银莲忍不住问:“那之后你要怎么办,如何解毒?”

    “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你就如此在意他?”

    “我答应过他,不会让他死,况且他是为了我店里的伙计才中毒至此,于情于理,我都必须救他。”

    银莲无话可说,她让弥坚和狐三先回玉玑坊,自己留下来教岳菱法术。

    术法繁复,岳菱反复练习几遍,很快就完全掌握。

    岳菱来到床前,全神贯注施术,随着口中咒语吟诵不断,她掌心涌出一团白光,白光将陆珺包裹,然而光芒很快黯淡消失。随即她掌心接连有白光涌出,白光一一飞向陆珺身体,直到陆珺身上白光莹莹不灭,岳菱突地五指一抓,一团浓郁的黑色雾气缓缓自陆珺腹部剥离出来。

    这团黑色东西甫一离开陆珺身体,立时顺着岳菱掌心钻进了她体内,岳菱被冲击得后退几步,面色顿时晦暗不少,银莲连忙上前扶住她。

    而此刻,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陆珺,皮肤上的黑斑消失不见,呼吸变得平稳均匀,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

    岳菱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上前察看陆珺面容,又再次捏住他腕脉探他内息,确定陆珺体内毒物全部清除干净,这才回头对银莲道:“我们回去吧。”

    折腾许久,外面天已经泛起了些微亮,亮光透进屋内,银莲瞧着岳菱越发灰败的脸色,忧心不已。

    两人正要离开,房内烛光一闪,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门口,拦住二人去路。

    来人是个衣着朴素身段匀称的中年女子,不美不丑的一张脸,眼角已有浅淡的细纹,看似再普通不过,然而她通身却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不敢怠慢。

    此刻,那女子先是看了眼床榻,又转回目光望向岳菱和银莲,轻笑道:“原来是妖王驾临,不知所为何事?”她目光只在银莲身上停留一瞬,而后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岳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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