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黄岩陪着白潇去了镇上最大的一家玉器店,柜台后打盹的掌柜看见灰石头的刹那眼睛骤亮,迫不及待拿过去凑近了细瞧,神色凝重。看了半晌,仍是不太确定,掌柜唤来石匠,将石头从突起的地方切下一片,石头内里情形顿时显露。

    黄岩、掌柜和石匠顿时都呆住了,一眼望去,只见一片深邃又清透的碧色,令人惊艳着迷。

    两刻钟后,黄岩怀中揣着满满一小袋沉甸甸的金豆子,满面笑容地与白潇一起走出了玉器店。

    经过多方打听,看房比较,他们选定了镇子西头街巷中一所半新不旧的宅子,宅子前面是沿街的铺面,铺面只有一层,内里空间宽敞。铺面后是一个荒草丛生的院子,院子四周房屋环绕。这条街巷在镇子西门附近,西门外是成片的农田绿地,向西再走几十里地,就到了夜阑山山麓。

    买下这栋宅子后,经大家伙商议,最终决定开间食肆。接着又紧锣密鼓置办了一应家具物事,等一切安置妥当,金豆子也所剩无几,如此便省下了岳菱和伙计们的银钱。

    在这个万物生发绿意盎然的时节,选了个吉日良辰,自在食肆低调开张了。

    这条街巷本就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商铺,其余均是民居,食肆意料之中没什么客人光顾,一日到头不超过十个食客。不过店里众妖都不在乎就是了,这也正是食肆名字的由来——世事纷扰,自在就好。

    院中杂草除尽,搭了花架,蓁蓁的本体紫藤被栽在院中一角。院里原本另有一棵高大的石榴树,因长久无人照料,熬过一个冬天,其他树木或早或晚都已发芽,而这棵干枯的石榴树却迟迟不见发芽。

    岳菱瞧出石榴树还未死透,但早已没了生发的气力,便为它渡了些灵力,石榴树枯木逢春,在当晚就悄悄顶出了嫩芽。

    院中还有大片空地,便辟出来一块照常种菜,丝瓜、青菜、白菜,能种什么种什么。照料菜地,看着菜苗一日日茁壮成长,也是一种乐趣。

    除去厅堂、厨房和柴房,还有四间卧房,在伙计们起哄下,岳菱和白潇一起住了较大的东厢房。豹二和狐三住了西厢房,黄岩和蓁蓁分别单住在较小的东西耳房。

    木屏风将厢房隔成两半,厢房一侧有床,靠墙还有一张较宽的软榻。住进去的当晚,岳菱在屏风后沐浴,白潇铺好床,又另抱了一床被子放在软榻上,坐在榻上等岳菱洗完。

    岳菱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白潇正坐在榻上看书,岳菱看着榻上的被子愣了愣,默默坐到椅子上,准备用妖力烘干头发。

    白潇下榻拿过一条布巾,来到岳菱身边,道:“别动,先擦擦水。”他轻缓擦去她发梢滴滴答答的水,又用梳子细致梳理,而后用妖力烘去多余的水汽,再次梳顺。

    岳菱抬手摸了摸自己头发,只觉十分顺滑,虽比不上银莲那头精心保养的青丝,却比之前好很多。她一向懒得打理,所以头发总是干枯打结。

    白潇揉揉岳菱蓬蓬的发顶,说:“困了就先去睡吧。”说罢,他散开自己的头发,准备打水洗澡。

    岳菱瞧着他背影,闷闷地,欲言又止。

    白潇打好水,进了屏风后,很快传出哗哗的水声。岳菱闲坐了一阵,又转头看向软榻。

    白潇洗完出来时,岳菱已经钻进了被窝,他坐在榻上擦着头发,半天才觉出榻上少了些什么。他一抬眼,看见他的枕头被子整齐铺在床外侧,岳菱背对着他,只露出半个脑袋。

    白潇心头轻颤了颤,耳根不由自主发热,他收回视线,随手弄干头发,熄了灯,缓缓躺在了床外侧。

    不知清醒地躺了多久,岳菱忽地转过身,手臂勾住了白潇脖子,问道:“为何不与我一起睡?”语气微恼。

    白潇也侧过身,面对岳菱,他“唔”了声,一本正经道:“于礼不合,我无名无分,如何能与你同榻而眠?”

    岳菱被逗笑了,噗嗤笑道:“哦,原来是讨名分来了。”

    “你看着办吧。”白潇幽幽道。

    岳菱钻出自己被窝,挤进了白潇被里,他们紧紧贴着,岳菱脸埋进了白潇肩窝。白潇把被子向岳菱扯了扯,将岳菱包裹严实,伸臂拥住她。

    岳菱抬头道:“你是个妖怪,还讲这些?”

    黑暗中白潇无声笑了,笑意融入声音:“妖怪怎么了,我不但要讲这些,还要与你拜堂成亲,让天地为我们见证,接受朋友的祝福,就如同每一对人间的夫妻。”顿了顿,他深深道:“我多想看你穿着红色嫁衣,成为我的妻子,与你结下最深的羁绊。”

    猝不及防,岳菱身躯猛地一颤,一颗心彻底乱了节奏。她鼻头泛起酸涩,眼泪在眼眶打转,脑海中不由地憧憬着那样的时刻,她听见白潇问:“你可愿让我做你的夫君?”

    岳菱喉头哽住发不出声,便不住点头,再点头,眼泪掉下来,落在白潇脖颈。

    白潇伸手擦去她眼角泪珠,贴过来,轻柔地在岳菱额头印下一吻,小心翼翼,万分珍惜。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深入骨髓地爱一个人。

    久远之前,他只是个山中生吃活吞的爬虫,机缘让他遇见师父,他得以摆脱兽性,学会如何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后来他遇到岳菱,终于明白了人间情爱,学会去爱一个人。

    白潇克制着激荡的心绪,轻声道:“答应了,可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岳菱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仰头轻轻吻住白潇的唇,热烈又带着羞怯,作为对白潇的回答。

    两唇相触,岳菱灼热的唇彻底将白潇点燃,他激情回吻,两人紧紧相贴,唇齿交缠。然而在这令人脸红耳热的亲吻和浓烈的爱意中,岳菱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了一个人影,一双哀恸的眼睛。如同兜头一瓢冷水,岳菱呼吸一窒,深沉的痛苦从心脏蔓延开来。

    白潇敏锐察觉到岳菱的异样,他当即便要松开她,但岳菱却紧紧抱着他脖颈不松手。她将头埋入他颈窝,微微喘息着不动了。

    白潇也不敢动,他紧张问:“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觉得……厌恶?”

    岳菱摇头,立即道:“不是!”说着,她又晃晃脑袋,似是要将什么给晃出去。

    岳菱不说话了,白潇能感觉到她心绪低落,他暗暗自责,怪自己不够克制。他软下身体,轻轻抱着她,柔声道:“睡吧。”

    岳菱心底早已不知说了多少遍“对不起”,她歉疚不已,明知不应该,却控制不住。这歉疚,不是因为不爱白潇,正是因为爱,才不能忍受这样的不纯粹。没错,她的爱已经不纯粹,她的快乐更不纯粹,这几日,越是刻意不去想起,心头越是不住浮现那个人的模样。

    此刻她意识到,她已配不上白潇的爱,却还是贪恋这怀抱和温情,不愿也不能放手。她想抓住这仅剩的时光,不再辜负。

    岳菱心乱如麻,根本难以入眠,她手指绕着白潇的发丝,眼睛大睁着望着他模糊的脸庞,呼吸轻缓,怕扰了他安眠。

    打更声远远响起时,白潇突然睁开眼问:“睡不着吗?”

    岳菱低声“嗯”了声,说:“你睡吧,不必管我,我一向睡得晚。”

    白潇眨眨眼道:“我给你唱首童谣吧,说不定能助你入睡。”

    岳菱新奇道:“好,那你唱吧。”

    白潇低声唱起一首调子缓慢柔和的曲子,他声音低沉却清润,莫名有种沉静的力量。童谣简短,大意是说渴望玩伴,不愿去学堂云云。唱过一遍,白潇停了下来,岳菱问:“这是哪里的童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白潇笑答:“我自己编的,怎么样?挺好听的是不是?”

    岳菱嘴上说:“还行。”自己也跟着哼起了调调。

    白潇便又唱了起来,说来神奇,岳菱起初还跟着哼哼,后来不知何时就在柔缓的歌声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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