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实重新点燃柴火,将男人向火坑旁拉了拉。焰火的光辉下,男人眉头紧缩似乎在被梦魇折磨着,很是痛苦。

    枳实皱了皱眉思量片刻,随手扯过桌子上的一块破布扔在了男人的脸上,眼不见心不烦。

    清晨,天刚蒙蒙亮枳实就挑着水桶出门了。水缸里已经没有水了,她一个人生活本来用不了多少,只是男人擦洗泡药浴才用的比往日快了。

    距离她把男人带回来已经过了两天,中途泡了两次药浴,换了一次药,只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

    “这不是白捡个麻烦回来吗……”

    枳实喃喃自语着,决定等男人一醒就让他赶快离开。

    挑水的深沟和清水村有些距离,再加上男人的伤口要勤加清洗,于是她便破例一次挑了两桶。一路上走走停停竟是磨到了晌午才回到村子。

    “水有了,柴火也还够,这俩天不用出门了……”她费力的挑着水喃喃自语道。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她是真不想出门,可这段时间若不在家里屯好物资,等到十二月天寒地冻的时候,更是出不去,更别说那时候外面根本找不到什么东西了。

    她高声呼唤着孟秋许久却不见有人,探头望过去才发现孟家的房门紧锁,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前些日子,听孟秋说孟大叔他们快回来了,想来就是今天吧,现在怕是去镇上典当那些扒到的物件去了。

    看来他们现在也不缺自己这桶水了,本想着前些天借的柴火人情今日用一桶水换了,却不想不赶巧了。

    “那正好便宜了屋里的小子了,今日再给他泡个药澡吧。”

    枳实微微喘息用脚抵开木门侧身挤了进去,好不容易得空喘口气,一抬头就和一双惊恐的眼神对上了。

    男人半靠着墙角,不合身的麻衣随意的套着,那是枳实随便从柜子里翻出的爹爹的衣服。男人先前的一副以及占满的血和水,早被他扔在了一旁。

    此刻男人胸前的领口大敞着,露出大片的肌肤,还有那健壮的腹肌与胸膛之间那道深深的伤疤。

    “啪嗒—”

    还没能适应家里忽然多了一个人的状况,枳实脚步一顿后退一步,扁担撞到身后的门扉手底一抖,两桶水实打实的磕在地上,清澈的水流瞬间洒满地面。

    她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反映过来后慌乱的将两桶水扶正,然后快速捡起掉落在地的扁担,只可惜桶里的水已经洒了大半,只留下底部少量的一些。

    她抿着嘴唇将两桶水倒在一桶里,眼底有些懊恼。

    果然,连半桶都不剩了。

    枳实默默的将半桶水倒进缸里,看着缸低那少得可怜的水,她拼命遏制住想发火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那是病人,那是病人。

    他伤的都快死了,就把他看成个死人,和死人闹什么脾气。

    她掐着腰不断的深呼吸,最终还是没忍住冲到男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闲没事坐在这吓谁呢!”

    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生怕她不被吓死吗?

    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手抵着胸口似是有些痛苦,虽然身上的血渍被清洗干净,但还是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他抬着眼睛,声音低低的,“我听见外面有人,担心是……歹人。”

    或许是许久未喝水未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枳实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模样,纵有千般万般的指责堵在喉咙间也说不出口,轻声叹息白了一眼,“这是我家,就算有歹人也该是你这个外人才是。”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难得挑了两桶水现在就剩下这点,也就只够今晚煮些粥的了。

    男人捂住伤口微微喘息抬眸望了望枳实想要道谢,却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盯着枳实不停的忙活,她舀一勺抿了一口又重新盖上了缸盖,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抬起手也想讨一口水喝。

    还不等他把话说出口,枳实弯着腰率先甩出最后通牒,“既然你醒了那就走吧,你的衣服就在脚边。”

    男人闻言,期许的手慢慢落下,双眼往上一翻。

    “桌子上有包好的药膏,走路上带着吧。”

    枳实揉了揉酸胀的肩膀,愿意免费给他打包药材已经是自己能做的做大限度了,她可不想养个吃白食的留在身边。

    见身后没有动静她蹙眉回首,顿时露出费解的表情,走过去踢了踢男人的指尖,“喂,醒醒啊。”

    不会又昏过去了吧?

    她撸起袖子准备把人挪正时才发现,那刚长好的伤口经过他苏醒这么一遭又裂开了,枳实长吁一声认命的重新给他清洗,上药,包扎伤口。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倒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了,她泄愤的踢了男人一脚。

    呸,居然真是个没用的。

    本就累了一上午再加上这么一遭枳实瞬间什么也不想做,竟倒头睡了过去。梦里爹爹濒死之际咳嗽不止握着她的手再三叮嘱,这一辈子只管安安分分的在清水村讨生活就好,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豪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不要管,皇宫都城这种地方更是想都别想,那是吃人的地方与她们无关。清水村这种小山村最是安稳,只有安稳才能保命。

    她的心总是很静,只是这感觉真的很烦闷很烦闷,那倒不是因为爹爹说的话,什么权贵什么都城,她不知道也没兴趣。只是烦燥爹爹行医一生,竟治不了自己的毒,而爹爹引以为傲的医术也未能后继有人。儿时自己顽劣不愿学,后来才明白爹爹让自己学只是希望在他死后自己不至于一无是处,能靠这点子医术活下去。

    枳实向来不是个多梦的人,可是今日睡得不甚安稳,许是近日杂事太多扰了她的寻常。对此她也不甚在乎,那个男人作为唯一的变故也就快走了,她的生活也很快就能恢复安稳了。

    她是被一阵轰轰的砸门声吵醒的,揉着眼睛撇到地上躺着的男人,表情安详简直睡得不要太舒服,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她推开门闩探出头时眼睛还有些朦胧,半晌才看清门外站着是穿着一身新衣服的孟秋,她揉了揉眼睛睡意没了大半,“孟秋啊,是有什么事吗?”

    “我看你家一直不生火就想过来问问,却不想门锁着又怎么叫都没人回应,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

    说话间孟秋不断地提着自己的裙摆,轻微的晃动着。

    枳实睨了她一眼自然看出她心中的小心思,微微靠在门框上心中了然,顺着她的心意问道:“作新衣裳了?”

    “嗯呐,好看吗?”

    听到满意的问答后,孟秋欢喜的提着裙子快活的转了个圈。鹅黄色的上衣有花瓣点缀,窄袖和裙子上都印着花绢,布料与她们平日里穿的并无太大区别,这是对小姑娘来说没在过年的时候也能有件新衣裳,确确实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枳实理解少女爱美的心思,自然也就有心多夸了她几句,眼尖的她一眼看到了孟秋头上的发簪。但也不是她对这些东西真有什么见解,只是这雕花细琢的功夫,实在不像是他们这个地方能出得了的。

    顿时她又明白了这东西的来由,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但碍于面子也就没好再多说。

    “阿枳姐,猜猜我还给你带来了什么东西。”孟秋将手藏在身后神秘兮兮的笑道,脸上期待的表情似是希望她猜出来,又希望能让自己卖弄一下。

    枳实拨动着额前垂下的发丝微微抬眸,顺着她的心意问道:“那是何物?”

    她目光短暂的扫了一下孟秋,就又低低地眯着不语。

    “当当当,看!”孟秋将手背在身后接着双手攥住在她眼前绕了一圈后摊开双手。

    是一支墨绿色的发簪,末端一颗木雕圆球点缀,其余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装饰点缀,很是朴素淡雅。

    枳实微微侧目有些意外,往日里送来的不是雕刻精美就是五彩纷呈,今日这只簪子倒真是让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她接过簪子,仔细的瞧了一眼。

    做工倒是挺细致,只可惜她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

    她转而将簪子挽到了孟秋的头上,“我瞧你旁的倒是挺多,唯独缺这一只素色簪子。”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舒服地倚着,双手抱胸头微微地侧着。

    少女的心性便是这般,即便是与自己不合适的物件,只因为缺了一个即会多看一眼。

    果然听闻她这话,孟秋的目光果然落在了这支她从前绝不会多加留心的素色簪子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样看着,倒也不算简陋,说不定自己戴着还真能别有一番风味呢。

    她捏着簪子的手顿时缩回了些。

    “可这是哥哥给阿枳姐带的,我怎么能……”

    话虽是这样说,她看向枳实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期许。

    枳实垂眸低笑,“我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待在屋子里不出门,这若是戴在我的头上岂不蒙了尘,倒不如让你带它去外面见见光。”

    虽说她并不觉得孟秋这份新鲜感能保持多久。

    孟秋得了巧,面上喜笑颜开。她抬脚想往里面迈,却被门口的枳实挡了去。

    “阿枳姐,你光站在门口做甚?”

    枳实愣了一下,回复的话语就被屋内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噎了回去。

    “啪嗒——”

    “什么声音?”孟秋抬眸疑虑,忍不住伸长脖子想往里面挤。

    枳实连忙背手带上门,挪动脚步挡住了她不断向内张望的目光,情急道:“屋子太久未打扫,生了老鼠,我正逮呢。”

    说完又连忙补充,“你刚做的衣裳,小心进去招了老鼠爬你身上去。”

    闻言孟秋大骇,慌忙地向后倒退几步,生怕晚一晚真就有只大耗子窜出来。

    “阿枳姐我先走了,你……打扫打扫吧。”

    她言罢转身还是心有余悸,一步三回头时撂下一句,“阿枳姐你神秘兮兮的,我还以为你在屋内藏了男人呢。”

    都说她娇蠢,怎么这时候那么敏锐了。

    一直看着她进了家门,枳实这才松了口气,她轻捏拳头迅速退进屋里。

    乒呤乓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屋里搭了个戏台子呢。

    “你又是做甚。”

    落到嘴边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瞪大双眼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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