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实的喉咙伤了,许是哭出的毛病,亦或者是喊叫的多了,其中的道理她也懒的追究,终归结果就是嗓子伤了。一开口说话就想有无数根银针从内及外穿刺着,痛得人难以自抑。实在想说话,一开口哪怕再怎么用力,说出的声音也是细若蚊蝇,且沙哑的厉害。

    但好在她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干脆就闭口不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用比划,既省的自在,又免受一番皮肉之苦。

    唯一失策点就落在苏嘉欣那块儿,枳实没出事前每每在苏嘉欣讲的兴头时就失了耐性,让小秋将人带走。而如今,枳实无法开口,她便装作看不懂颜色的模样,日日说得直到自己口干舌燥才罢休。

    不过这就苦了枳实,赶又赶不走,骂又骂不出口,只能活挨着。

    “哇,好漂亮啊!”苏嘉欣站在院子中间,捧着一把雪用力一挥,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洒落,落得她头上,衣服上全是白白的星点。

    小秋见状急忙跑上前去,迅速地拍下落在苏嘉欣身上的雪花,语重心长道:“娘娘,下了好几日的雪,今日好不容易停了。你倒好,又弄的满身都是,若着凉了奴婢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罚的呀。更何况今日可是除夕,要注意身份态度啊。”

    苏嘉欣怒了努嘴,后悔没准备些年糕事先将小秋的嘴黏上,免得她叨叨叨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没完没了。

    她跳了几下抖落身上的雪花,笑着挥手,“阿枳,你看我堆得雪人,是不是很像!”

    枳实被她雀跃的欢呼声拉回神智,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依稀能看出是两个并排站着的雪人,矮一点的是苏嘉欣,那个高一些的看来就是自己了。

    能够这么快就看出门道,倒不是因为苏嘉欣手有多巧堆得有多惟妙惟肖,事实上从枳实的角度看过去那就是上下一大一小的圆球堆在一起,不客气的说那圆球甚至都看着乱七八糟的。而看出来是因为苏嘉欣这个败家的将二人的发簪耳饰都装饰到了雪人身上。

    唯一让她感到困惑的是二人身后那个宛如狗啃了一样的小雪堆,若不是苏嘉欣特意在雪堆上插了一根小木棍,枳实都要怀疑那不过是积雪无意间堆起来的了。

    看着苏嘉欣一脸的期许,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枳实捧场地抬起手指,遥遥地指了指那看上去没太用心的雪堆,疑惑的眨了眨眼。

    苏嘉欣看乐了,变哑巴的枳实比以往更少言,更枯燥,刚开始她对此事十二分的难过。但慢慢地她发现,不会说的枳实会想尽一切办法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看法,而那时的她会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可爱。

    她狡黠地捂住嘴咯咯笑个不停,从后面按住小秋的肩膀向雪堆边上推近。

    “这样看,是不是就明白许多了。”

    小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枳实瞬间了然。那插着棍子的雪堆,此刻活像操碎了心又不敢对苏嘉欣发怒,日日又气又憋屈的小秋。

    她微笑,在苏嘉欣的淫威下赞许地点了点头,并适时竖起了大拇指,徒留小秋一人急得晕头转向摸不清头脑。

    看着两人一个仗势欺人,一个不敢怒也不敢言,枳实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苏嘉欣这些日子总旁敲侧击暗示她要不要请李梓申过来,但都被她拒绝了。说不想见他,是谎话,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拿怎样的方式去维持两人的相处,他们就像在一次次的相见中磨灭了情感,总有最后一次会打破二人之间仅剩的天平。

    或许不仅是她,李梓申也在维持最后一丝的和平。

    苏嘉欣恼够了小秋又来缠她,一会儿说说感觉自家二哥与自己的好友在背着自己出游,一会儿又说小秋这些日子喂她吃了太多东西,腰间不知又长了几两肉。枳实总怀疑她天生是个话篓子,翻转着倒过来都倒不完。

    话题刚从自个儿新做的衣裳跳到昨日醉客居的鸭子味道没从前好,耳边的话戛然而止,过了好久没声音后,苏嘉欣忽然暴跳如雷,“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在听,我都停那么久了。”

    枳实忍俊不禁,这种小孩儿玩的把戏也就她还那么念念不舍,她有些无奈的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又拉了一下她身上的新衣裳,示意自己在听,对面这才半信半疑地罢休。

    可苏嘉欣还是不高兴,她觉得枳实压根不在意自己在说什么,她委屈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又害怕以后没机会了,便想把所有有趣的全都告诉你,可你压根就不在乎嘛。”

    看来不仅爱玩小孩的把戏,性子也跟小孩无异。枳实淡笑,轻轻地拍了拍苏嘉欣的脑袋,让她别多想,有苏嘉欣在自己身边日日陪伴,这里的日子也有趣了许多。

    收回手后,她又伸出两只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两侧,先是做了个微笑的动作,接着又缓缓向下拉做出耷拉嘴巴的模样,疑惑的看着苏嘉欣。

    苏嘉欣没想到枳实居然如此敏锐,一下就看出她这几日的异常,不禁有些讪讪。两人站在屋檐下,苏嘉欣稍矮些,此时垂着脑袋更显较小。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回答仿佛被白雪皑皑的天地隔断。

    就在枳实以为这个问题就这样结束的时候,耳畔传来一阵细弱蚊吟。

    “阿枳,我准备与殿下和离了。”

    苏嘉欣的嗓音很低,就连她自己也听不见。可这句话却像烙印般砸入枳实的耳内,在她心底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涟漪。

    她讶异地看向低着头兴致不高的苏嘉欣,但很快释怀。苏嘉欣是个聪慧的女孩,她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一定有她的理由,而且她笃定,这个决定一定是苏嘉欣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哪怕后悔也要实施的。

    苏嘉欣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抬头勉强冲她挤出一个笑容,“我还以为你会很惊讶,但又觉得这样平静才是你。”

    枳实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苏嘉欣并不陌生,因为同样的表情在她向殿下提出和离时,在殿下的脸上也看到了。在这一点上她一直认为枳实与殿下很像,她们只对自己的事情上心,但自己就是忍不住想与她们接近。

    枳实轻笑,或许她该告诉苏嘉欣,自己的确是震惊的。并且她也这样做了,因为苏嘉欣的模样告诉她,现在她是需要一个宣泄口去倾诉的。

    她握住苏嘉欣的手,示意她说下去。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会是我向殿下提出和离。”苏嘉欣吸了吸鼻子,一张精致的笑脸皱成一团。

    枳实拍了拍苏嘉欣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让她自己把路走下去。

    苏嘉欣有些委屈的瘪了嘴,脸上却是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模样。“阿枳,我真的羡慕了。说起来明明你才是最寡情的那个,可也是唯一得到殿下全部爱的人。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差劲的,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出多大的丑,都得不到殿下一丁点的爱。”

    枳实有些酸涩地勾唇,这莫非也算一种荣幸吗?

    她牵过苏嘉欣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你很好,别这样想。”这并不算安慰她的话,而是枳实的真情实感。苏嘉欣在她心中不过就是个不成熟的孩子,虽然偶尔顽劣了些,但内心却是好的。

    苏嘉欣有一瞬间的恍然,从小到大她被夸得太多了,知书达理,才艺双全,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可今日枳实的这句话却让她有些苦涩。

    “我告知爹娘兄长他们前还在担心会不会被责罚,不料竟轻而易举就得完成了。额娘说如果我过的不高兴就回来,苏家永远是我最坚实的后盾。爹爹也欣然同意,他说赵婕惨死让他舍不得女儿不在身边的。”

    她有些自嘲地抿唇,她其实很想告诉额娘他们,自己并没有过的不称心。相反的殿下待她很好,吃穿用度向来不会短缺了她的,相处起来也都是和言善语。

    如果不是枳实的出现,她或许会在这样的氛围中一直生活下去。可她的出现让自己知道殿下那样的人也是会冲动,也是会失控的。而自己与殿下之间,甚至连一次争吵也不曾有过。曾经她认为这是恩爱有加,现在才明白只是因为不在乎。

    从她的话中枳实不难看出苏嘉欣在家中的受宠爱程度,想来这样也好。原先她还会担心和离后她的处境,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只可惜她离开后,这府中又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兜兜转转一切仿佛又将回到原点。

    枳实一时间感慨颇深,一顿比划着问出自己的想法,“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大抵留些时间,自己也好替她准备些践行礼。

    苏嘉欣有些不舍的拥住枳实的胳膊,不老实地蹭了蹭。“年后就走,其实一月前我便与殿下说明了此事,可我左右想着该陪你过完这个新年的。”

    枳实有些感动,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是一阵比划,“我为你准备些香薰,你到时候带着。”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能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苏嘉欣被她手忙脚乱的比划逗乐了,打趣地笑着,“你呀,还是趁我还在的时候快把喉咙治好吧,我可不想天天陪个小哑巴打哑谜。”说完还模仿起她不太熟练的样子,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双手。

    这一下倒彻底打破了先前浓重的氛围,枳实破涕而笑,作势就要上去拧她。心中也下定主意确实要治治自己的嗓子了,这不愿说话与不能说话的感觉真是天差地别,更何况这也太麻烦了。

    天不遂人缘,直到苏嘉欣离开这日枳实也没能治好嗓子,说到底伤的不重,可毕竟要时间,苏嘉欣又走的匆忙,这才事与愿违。

    苏嘉欣抱着枳实给的一大包香料,药包,小秋几次想从她手中接过都未能如愿。她哭啼啼地又要掉眼泪,“阿枳你放心,这些我一定会一粒也不剩的全部吃光。”

    枳实有些无奈,捏住她的嘴,手上比划的动作也熟捻了不少,“这是药,哪里能乱吃,我倒宁愿你一直搁在那里。”

    毕竟是太子和离,摆在明面上究竟不是好看的,所以府邸上上下下没有丝毫异动。不过好在苏家殷实,派了一辆豪华至极的马车停在太子府前,就差没把是我闺女最为娇贵这六个大字裱在上面了。毕竟无论苏嘉欣做如何解释,苏家上下都笃定是李梓申让苏嘉欣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才让她起了和离的心思。

    枳实看着握着自己不撒手的苏嘉欣,有些怅然。苏嘉欣不是个会藏心思的人,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按道理彼此相处这么久,谁不知道苏嘉欣大嘴巴的性子,现在能让她开不了口的,左右不过是自己与李梓申那些事罢了。

    她没给苏嘉欣劝自己的机会,说到底自己与李梓申之间的恩怨,不是旁人三言两语的劝诫就能解决的。

    她推搡着苏嘉欣,笑着朝她摆手,示意她别让外头的人等久了,苏嘉欣皱着一张脸也忍不住发牢骚,“就说你狠心,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不想着与我多呆一会。”

    话虽是这么说,她自己也明白到底是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好几眼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在长街尽头没了踪迹,枳实才离开。

    本以为苏嘉欣走后自己的生活会归为一潭死水,却不想麻烦并不想就此放过她。

    夜间,一阵急促的吵闹声打断了她的睡眠,她听见外头传来兵器的碰撞声,似乎还伴随着人的呼喊声。恍惚间只听到有人高喊“抓刺客”,喊叫声也越来越大。

    她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掀开帐幔朝外望去,一片漆黑之中,只隐约可辨外面有火把燃烧的光亮。她心头一惊,迅速穿上鞋袜,连灯也不曾点上就向门口走去。

    似乎是有什么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枳实心头的疑虑越来越重,小心翼翼地贴在门边,竖起耳朵倾听屋外的动静。她能感觉到外面的人正朝自己靠近,而且他的气息很微弱,仿佛就快不行了似得。她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

    就在她犹豫是否要呼救时,一股力量将门撞开,那人挤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合上。

    在那人进来的一瞬间枳实就退到了最远处,惊魂未定的看着闯进来的贼人,却在于那人双眸对上的一刹那愣怔在原地。

    怎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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