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耶律茹派人精心的照顾,李梓申的伤很快就好了。

    虽然耶律茹对如此迅速痊愈能力感到十分质疑,但耐不过李梓申强硬的态度,最终还是只能任由他执意地去履行与枳娘的承诺。

    虽然说是让他干那些活,但大伙对这个不知底细的大魏人还是抱着些许敌意的,以至于李梓申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来应对众人的使唤,往往到了中午之后才能真正开始枳实吩咐的那些任务。于是这几日里,大家总能看到到了深夜,营帐外面还有一个人在坐着不停地搓洗着衣裳。夜是冷的,水是凉的,仅仅两日功夫,他的手就已经终日呈现着红色了。其实他本可以在白天暖和时洗,可大伙以夜晚砍柴挑水太吵闹为由,硬是将本就费力的砍柴挑水逼到了正午阳光正浓的时间里。

    这日,一如往常。

    午饭过后,李梓申终于得空抡起斧子一下一下用力地劈在木头上。

    “喂,你说我们这么做不会有事吧。”

    “怕什么,枳娘不是说了吗?他杀了我们的牛,我们可以随意使唤他。归根到底我们是在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说话的二人正是使得李梓申一上午不得休息的元凶,他们以羊丢了为借口,让李梓申在草原上他们找了一上午的羊,甚至连午饭都没吃上。

    当然,作为“杀牛罪人”,他本来就没有资格吃早饭。

    所以当即的状况就是,李梓申挺着空空的肚子一刻也不停歇地砸着。

    为首说话的男人缩了缩脑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想砍得不是柴火,而是我呢。”

    他偷撇了眼动作不停的男人,感觉那人眼中像是烧着滚热的火焰,下一刻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另外一人被他说的有些后怕,但还是鼓着一口气,昂首挺胸,但后退的半步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胆怯。

    “怕,怕什么!难不成他还敢吃了你不成,你看他敢。”

    话虽说的气势汹汹,但两人还是心有余悸地快步离开了。

    李梓申面无表情地挥舞着斧头,加上昨天晚上那一次,他已经是一整天没吃饭了。昨天晚上他本该是有饭的,剩的最后一碗饭。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在他端起碗的那一刻,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将他的碗撞了个翻,喷香的实物顿时撒了一地。

    那人似乎也很惊讶,连连呵斥他不该站在此处挡人路,还平白浪费了一顿粮食。除此之外,那人再没说其他的,也没做其他的。除了将洒在地上的饭菜全部收拾起来,喂给外面的那些牛羊们。

    在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里,枳实都站在不远处,她目睹了一切但什么也没说。

    不,李梓申想,她一定是说了什么的,说了那些或许只有他才明白的东西。

    就在他漫无目的之际,忽然一道亮丽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她似乎格外爱那明艳的颜色,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被华美的银饰装点着,腰间用金丝镶嵌着细碎宝石,衬得腰肢纤细柔软,乌黑亮泽的青丝绾成简单却又不失高贵的流苏髻,头上戴着的是一支冰莹玉翠的芙蓉玉兰簪,在阳光下泛出淡粉的光泽,煞是惹人注意。可表情却又是不以为意,冷情寡淡的。

    她就像是一只美丽的凤凰一般,带领着它的翅膀,在最适合自己的方向飞翔。

    枳实黑着一张脸,表情十分不善。她想她是受不了耶律茹一连套的撒娇攻势,才会头脑一热接受下来要给她梳妆打扮的建议。更没想到,刚被按坐着搞好一切之后,居然来了急诊。

    “不行,我要回去换件衣裳。”枳实刹住脚步,快速转身就要往回走。这样招摇过市的打扮,真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耶律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诶诶诶,枳娘,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啊!”

    她强忍着嘴边的笑意,推着枳实往前走,天知道为了今天她准备了多久。现在好不容易给人打扮上了,哪能说换就换呢?就是可惜了阿哥不在此处,不然肯定看得挪不开眼了。

    枳实被她扰的没脾气,只能被她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她微微眯着眼睛抬头望去,眼角的宠溺瞬间氤氲成冷漠的雾气。

    李梓申清楚地看到那女子眼中情绪的变化。

    这是一种发自骨髓里的抗拒。

    他忽然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就像是被一块沉重的铁块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他快要藏不住了,所以才会在她眼神中看见了厌恶和排斥。

    枳实似乎没有发现面前还有个人,径直走上前去,绕开。

    李梓申的表情僵在脸上,连掩饰都忘了。直到人快走远,他才恍若隔世,慌不迭地换上一副小脸,小跑着赶到那人面前。

    “枳娘,你们去哪?可以带上我吗?”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看,目光中有渴求,有哀求,有忐忑......总而言之,很复杂。又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可怜兮兮地在想该怎么讨主人欢心。

    枳实像是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漫不经心地掀起眼帘,视线在他的身上轻轻扫过,没有半分留恋的停顿。

    “不必。”

    她的眼中没有半分温度,没有一丁点儿的情绪在其中。那是一种比看陌生人还要轻飘飘的眼神,仿佛他只是一只蚂蚁,一粒尘埃,只需一阵风吹过就可以泯灭掉。

    这样陌生的眼神刺痛了李梓申的心脏,一股浓郁的酸涩涌上喉咙,堵得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陌生?

    李梓申觉得,在他的认知中,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词语。那没有一丝温度,凉飕飕的,让人心跌入谷底

    李梓申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甚至是硬扯着嘴角挤出一抹笑容,努力装出一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模样。

    “枳娘,你就让我去吧。看,这是我为你采的花,我会好好听话,不让你生气的。”

    他从身后变出一束不知道什么时候采的花,那花儿种类繁多,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

    枳实直直地看着那束花,忽然笑出了声,是不屑的,嘲讽的。

    “我不爱经人之手的花。”

    她笑眯眯地说道,眼睛里闪耀着熠熠的光芒,如同一汪深泉,能把人的灵魂都淹没进去。

    同样也淹死了李梓申的坚持,他竖着的手僵硬在半空,眼尾不受控制的跳动了。

    耶律茹好奇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不算和善的对话,心里有些着急。

    她有意想缓和二人间的关系,于是连忙穿到二人之间,挡住了交锋的视线。

    “好啊!我还担心枳娘一个人会不方便呢,正好你去了能给枳娘打打下手,不过你剩下的活可就要留着回来做喽。”

    她故意提前规划了枳实可能用来回绝的理由,硬是推着二人往前走,自己则心满意足地站在原地欣慰地看着两人齐肩而行。

    其实他跟来或是不跟来,对于枳实而言已经没那么在意了。不过是当出诊时多了个小兵,仅此而已。

    她没再多给李梓申一个眼神,一直到抵达目的地位置。

    见到床上的男人,枳实眉头紧缩,“怎么又是你?”

    躺在床上的正是不久前治疗腿上的男人,这才多久时间,就又躺下去了?

    男人起先还有些羞愧地低垂着头颅,可一看到耶律楠今日并未一同跟来,立刻昂首挺胸,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谁把她叫来的,我不需要!”

    这话一说完,李梓申一双眼睛像淬了毒,冷冰冰地朝着自己射来。男人吓得浑身打颤,差点就要露怯,可再一看不过是个普通打扮的模样,于是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看到病人的那一刻枳实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场景,也没想能从男人口中问出些什么,索性看向守在床边,急得满头是汗的妇人。

    “他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一愣,随即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照顾好他,都是我不好……”

    枳实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在问你他受了什么伤,而不是想听你喋喋不休地自责。”

    她的语气并不好,可任谁都不会对屡次三番受伤不遵医嘱,还嚣张跋扈的病人客气。在枳实看来,这种时候自己还能放下芥蒂,亲手治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那妇人被噎得不行,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委屈,抽泣着答道:“他这是被蛇咬了。不久后是大王子的册封大典,他想着捉一头……重孤,献给王子。”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底气。枳实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重孤是一种生长着两颗脑袋的白狼,传闻它的两颗脑袋一颗代表智慧,一颗代表武力,只有智勇双全的草原勇士才配拥有它。而在整个北狄内,最受子民拥戴的王子就是耶律楠,而他又即将被册封为北狄太子。所以这么痴狂的男人,想要在这之前猎杀重孤献给心中的勇士,并不奇怪。

    可笑的是,重孤这种动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这个男人居然真的蠢到想要捕杀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她不知道是该说他愚蠢呢,还是说他不知者无畏。

    “荒谬。”

    枳实嘲讽,探进想要查看男人的伤势,哪只这时男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趁她靠近时猛地一挣扎,将她甩倒在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疼痛瞬间袭遍全身。

    “我早已将蛇血涂抹到伤口处,不需要你来治,真不知道你是给王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男人话还没说完,结实的一拳就毫不留情地落到了他的脸上,接着又是重重一拳,打得他牙齿都松动了几分。

    男人被打懵了,呆愣愣地倒在床上,看着李梓申。

    “这么喜欢蛇,我不介意捉上几条塞到你的嘴里”

    李梓申一字一顿,声音冰寒彻骨,让人不敢与他对视。他眼睛里充斥着嗜血的怒火,狠狠盯着那个男人,仿佛只要男人敢多说一句话,他就会冲上去撕碎他一般。

    男人被打得晕乎乎的,眼冒金星。他捂着脸,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

    “让开。”

    李梓申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身后传来的声音吹灭了他的怒火,他乖巧地侧过身体,给枳实让出了路。

    经过他这两拳之后,男人明显安分了许多,操作起来的进程也快了很多。哪怕枳实在治疗时狠狠下了重手,在李梓申强势地注视下,男人也没敢吭半句。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治疗,从今往后无论他是伤是死,我都不会再管半点,你也不用再费心思请我过来。”

    治疗完起身,枳实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淡淡开口。她不是软柿子,做不到几次三番被人羞辱低看后,还能以德报怨无怨无悔。

    妇人心惊,忙想去求枳实,一道宽大的身形就挡在了自己面前。

    李梓申眼中没有半点同情,只有冷漠的警告与不悦。

    “我说话算话,你若想让他活命,最好别再妄想招惹枳娘。”

    他的声音清冽干净,却透着浓浓的威胁味道。

    妇人心里咯噔一跳,连忙跪下磕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离开那家之后,李梓申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像个讨赏的孩子。他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枳实,“枳娘,我就说你带我来准没错的!”

    这话中的意味太明确,枳实放慢了脚步,“多管闲事,没有你我照样解决的了。”

    “我当然知道以枳娘的本领根本不需要我出手,可枳娘那么尊贵,哪里需要在那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呢。我就想帮枳娘,就想与枳娘亲近。”

    他不遗余力地夸耀着,眼中满是真诚,耀眼的神采让她觉得刺目极了。

    枳实停住脚步,抬眸看向他,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那样专注而虔诚。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李梓申。”

    “装失忆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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