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在一所初级中学教体育,你的课时从来没有被任何教授语文、数学、历史等科目的老师占用过。

    你只是个体育专业毕业的本科生,在这所学校教体育也才两年,是什么给了你强大的信心,无惧各科老师的“压迫”?

    是你那在这所中学教了几十年书、混成校长的爸爸,以及你家中拥有高级教师职称的三个哥哥。

    所以当你的两个女同事——一个教音乐的,一个教美术的——趴在教学楼某层某教室的窗口上悲愤地向里望的时候,你无法感同身受。

    两个穿着白色长裙的美女,在窗户外面“蹲马步”,场面十分滑稽。

    你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还给她们拍照留念了。

    她们几乎同时扭过头来,含恨瞪向你。

    “瞪我干什么?占你们课时的又不是我,是那个‘小脚圆规’,你们有本事就在他软语相求的时候支棱起来啊。”你把手上的冰棍儿分给她们。

    你口中的“小脚圆规”,身高有一米九,鞋码才41.5(存疑,你见过他被身后的学生踩掉过鞋),正是教室里教初中语文那位。他高眉深目,肤色健康,身穿白衬衫、黑西裤,皮带扣着窄腰,显得屁股很翘。

    你和你的两个女同事“吸溜……”舔了一口冰棍儿,实际上馋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小脚圆规”注意到窗户外的三个人,和善地笑了笑。

    两个女同事面容痴痴。

    靠!太夸张了!你没忍住,朝他一吐你那被冻红的舌头,两眼上翻,做出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顺着走廊离开了。

    2.

    你的办公室在学校的体育馆一楼,透过窗户能看到学生们在操场上稀稀拉拉地跑步。

    “陈老师,你看着外面那群脆弱的小鸡仔,是怎么说出占用体育课的话来的?嗯?”你坐在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脚尖一点一点。

    他被你一说,更不好意思了,抿了一下嘴唇,说:“那我不能老找张老师和李老师帮忙吧?”

    他口中的张老师和李老师,就是教音乐和美术的那两个面对美色表现得很没出息的女人。

    哦,对着我就没羞耻心啦?你偏了偏头:“教育部明确规定,要保证青少年体育锻炼的时间,保证学生每天锻炼一小时。你要违规别拉着我,万一学生向教育局反应呢?”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是没有。

    他向你走近一步,捏紧拳头:“那上次教数学的小刘找你换,你怎么就愿意呢?”

    上次?哪次?你想了想,哦,某个月大姨妈第一天,来得有点猛那次。

    这可不会跟他说。你说:“那天我犯懒。这样吧陈老师,哪天我再犯懒我提前告诉你,好吧?”

    他还想说什么,门响了三声,教数学的小刘来了,他只好说下次再聊,离开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小刘来的目的跟他一样,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小脚圆规”知道——外号这种事,在相对封闭的学校里传得最快了。

    你算了算时间,诶,正好又是大姨妈第一天,立刻爽快地同意了。

    小刘欢欢喜喜地离开。

    你一转身发现“小脚圆规”跟小张小李一样趴在你办公室窗口外面,情绪也一样悲愤,一双大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都要堆起横肉。

    刚想说点儿什么,你就看见他手一松,往后倒去,“诶哟”一声。

    都“小脚圆规”了,马步哪扎得稳。

    你“哈哈哈哈哈哈……”笑着走过去,想查看一下,别摔着头。哪晓得他快速起身,把嘴凑到玻璃窗户上,哈了口气,用手指在雾气上写:“我不是‘小脚圆规’!”

    3.

    你愣了一会儿。

    好吧,不是一会儿,应该挺久。久到“小脚圆规”重新回到你的办公室,拍拍衣服裤子上的灰尘,弄出响动,你才回过神来。

    这下问题有点大。

    不是跟别人“换课”不跟他换,不好对他交代,而是,你对他的感觉变了。

    以前就是单纯好个色。但是在刚才,你竟然觉得他有点儿可爱。

    一旦觉得哪个男人可爱,或者开始怜惜他,就危险了啊。

    你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使得原本想兴师问罪的他的气焰逐渐熄灭。

    “那个……X老师啊……”他欲言又止。

    “换课是吧,行。”你抢答了,只想让他快点儿离开。

    “哦哦,那换哪天的啊?我们商量商量。”他喜出望外,大眼瞬间绽放光芒。

    很多老师,美其名曰“换课”,但从来不还的。你也很意外,把课程表找出来往他的方向一推:“你想换哪个换哪个。”换完赶紧走。

    他琢磨了一会儿,从笔筒抽出水笔,在课程表上勾了两个圈,盖好笔帽,放回笔筒。

    做事情很细致。

    由此你注意到了他的手——手也小,但是纤细骨感,指甲干净,总之就是还蛮好看。

    你不禁想到:搞半天原来我还是个手控怎的?

    等他道谢后欢欢喜喜离开你的办公室,你看着他的背影——那长长的跟腱、肌肉分布得刚刚好的小腿——又发现自己是个腿控了。

    “啊……”你低低嚎了一声,两手捂脸,使劲揉啊揉啊揉。

    教育界有没有女体育老师追到男语文老师的案例?

    啊?有没有?

    没有吧?

    你急急忙忙去外面卫生间的洗手台那里照镜子,照完正面换背面。

    镜子里那个女人面容清秀,而且非常健康——哦,瞧瞧那些肩部、手臂、胸部、腹部、背部、臀部上的肌肉,简直完美。

    你不由自主地连摆了好几个健美姿势,一边摆,口中还“呼”、“呼”、“喝”、“喝”给自己配音。

    这时,“小脚圆规”掀开了男厕的布帘子,目睹了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内心呐喊着,脸上面无表情,还又做了一个向右转体,“哈”了一声,在他的掌声里抬头挺胸地离开了卫生间,随即拔足狂奔逃离体育馆。

    你打算请一个星期的假。

    都称不上熟,用一个星期来淡化变质的情感,应该够了。

    什么男男女女的,不健康(佟掌柜口气)!

    4.

    你没能调理好。

    在同一所学校任教,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表现得太明显,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说别人,小张小李绝对能看出来。

    所以你后来不但没有刻意疏远,反而经常跟他换课,经常跟他和其他老师一起出去聚会,健身、吃饭、喝酒、唱歌一个不落,气氛到了还会像哥们儿一样对他搭肩搂抱。

    你想过这似乎有点儿“女汉子婊”,但又一想,你之所以这么做是真不想跟他有别的关系,就想处成兄弟,便心安理得了。

    年末举行教师年会,又是一顿吃喝,外加观看同事们的文艺表演。

    会后各回各家,你和他有一段同路,走在路上,两个都双颊通红,喝的。

    他突然问:“我想起你以前说过,换一节课,得给你个啵啵,是不是真的啊?”

    你说:“假的。开玩笑呢。你看我跟谁啵儿过?”

    他上前一步挡住你:“我可不可以当真啊?”

    “我靠。”你低骂一声,不敢置信地仰起头看他。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笃定地说。

    “我靠。”你又骂了一句。知道,但不说,什么意思?得意?有没有向别人炫耀过?一时脑海中将他描绘得十恶不赦。

    他开始掰手指:“在我之后,你没跟小刘换课了。”然后补上一句,“我也没跟别人换了。”

    你辩解:“体育课就那么几节。”

    “出去唱歌,你只跟我合唱,还是情歌,哪怕我唱得再难听。”

    你辩解:“拢共3小时,十多个人,怎么够分?就你点了合唱。”

    “你没搂过别的男人。”

    这下辩无可辩。

    但你还是说:“别普信啊。这样搞得很尴尬,以后不能当哥们儿了。”

    他看了你好一阵儿,说:“我的直觉很敏锐,事实上我们对彼此都很特别,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我说我也挺喜欢你,不想跟你当哥们儿,承诺即便我们老了,也会给你买红玫瑰,牵着你的手逛街,不跟其他老太太跳广场舞,你会让我啵啵吗?”

    “……”这种表白内容,你有生以来头一次听说。

    又土又带感。

    “也,也不是不行。”你声如蚊呐。

    话音刚落,你的嘴就被堵住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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