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一接过来南浔:“那你把她交给我吧,我照顾她,女孩子总比男孩子方便,你怎么给她换衣服啊。”

    江知野不说话,看着南浔被扶着走过去。

    “你换完衣服过来找我,她晚上不能自己睡。”

    林清一疑惑地皱皱眉,随口答应:“行吧。”

    “还能听到我说话吗?”林清一在南浔耳边小声说。

    南浔被生人一扶,瞬间拘谨。

    她点点头:“能。”

    林清一笑了:“南浔啊,我超想见见你呢。”

    她打开房门,把南浔扶进去,倒了杯水递给她:“你比我想象中要脆弱。”

    “可能我了解到的你是被江知野的记忆美化过的。”

    她摇摇头:“也可能是现在的你经历了什么。”

    南浔趴在桌子上要睡,被林清一拉起来:“南浔,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江知野一起旅行。”

    她看着南浔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告诉我,为什么和江知野一起旅行。”

    南浔脑子里回想起那天在医院里,江知野孤独的背影。

    活脱像一个没有什么生命气息的枯木。

    像她一样,隐匿自己的情绪。

    “和我一样,也不快乐吗?”南浔自言自语地看着眼前虚幻出的江知野,捏了捏他的脸。

    没两秒,虚幻出的影像消失,只剩下林清一质问的眼神。

    “他好像不快乐。”南浔老实回答问题。

    林清一晃了晃南浔,让她即将闭上的眼睛睁开:“不快乐你就要拉着他吗?”

    “我觉得他好像…”南浔推开林清一,往床上爬:“他好像需要别人拉一把。”

    “所以我拉着他。”

    林清一唇角弯起,看了眼窗外的月亮,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这不就是,上天口中的天作之合。

    林清一给南浔换好衣服就出去找江知野。

    他正坐在民宿门外的椅子上抽烟,看起来气压很低。

    昏黄的灯光陪在他身旁,烟随着风的方向飘散,一切生命好像在此刻消逝。

    林清一抱紧自己走到他身旁:“她睡着了。”

    江知野掐了烟,坐着散散烟味。

    “不是说不抽了?”林清一问。

    江知野不想说话。

    林清一知道他此刻烦闷到极致,掏出一盒口香糖,递过去:“如果南浔没有生病你还会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吗?”

    江知野目光逐渐暗淡,他弓着背,看起来有些沧桑:“不会。”

    为什么不会也不解释。

    “所以你才在演唱会后自杀吗?”

    把那首歌送给她以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江知野看了她一眼,那是一种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神,冷漠,淡然。

    他站起身:“我回去了。”

    林清一不知怎的有些难受,或许是想起了自己过去的恋爱,那叫人恶心的桥段,与现在摆在眼前的感情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江知野打开门,看着躺在床上的南浔,轻手轻脚走过去。

    目光停在她额头上的白色纱布。

    “疼吗?”

    江知野小声问着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他手轻轻触了触南浔鼻子,然后躺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一夜无眠。

    南浔第二天醒的很早,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掏了掏口袋。

    信呢?

    “在枕头下面。”

    南浔寻声看过去,林清一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

    她站起来走到床旁边,揉了揉南浔的头,整个人笑眯眯的,看起来真的像一个知心大姐姐:“小朋友,你真的很可爱,昨天喝醉了就一直喊着,姐姐抱。”

    “这不一大早,我就把江知野轰出去了,和你单独相处一会。”

    南浔摸到枕头下的信,拿到眼前,确认是李明奕的字迹后,开始犹豫。

    这封信的内容会是什么呢?

    林清一不知何时又坐回到沙发处:“早看晚看不都是看,我劝你们小年轻啊,勇敢一点。”

    南浔觉得也是,反正也快死了。

    她轻轻打开信,微微泛黄的纸张上只有歪七扭八的几个字:“希望南浔成为快乐的人。”

    没有说别的。

    落款日期正是,李明奕从拉萨医院转到a市的日期。

    也就是,李明奕在死亡前的那段最虚弱的时间,仅仅想要南浔成为快乐的人。

    南浔脑袋又开始发晕,难受的胃部痉挛,她从床上连滚带爬的到厕所干呕。

    她现在真的觉得,这一场无法治愈的疾病就是她应得的报应。

    “我能现在就死吗?”她无力地瘫倒地上,双眼无光地看着天花板。

    林清一走到床边,看了眼信。

    “那你就听他的,成为一个快乐的人,他的愿望也实现了,你也可以痛快的活下去了,一举两得啊。”

    “你不是活不多久了,那就听他的呗。”

    “要不然他死了,愿望也没有实现。”她事不关己地说着。

    林清一蹲到南浔旁边,把她扶起来然后抱住她:“我还是想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种因果,死亡必然来临,重要的是活着,怎么活着。”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何时停止,一路上迷迷茫茫,但你不一样,你知道大致的结束时间,何不趁现在做一些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事。”

    南浔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清一看着她的眼睛:“和我说说吗?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不会将你的信息透露给任何人。”

    南浔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许要从李明奕小学转学到北海小学开始,又或许要从他们在小学门口的文具店正式说第一句话开始。

    但又好像都不是。

    话题的开始应该是,他们决定到西藏旅行。

    她摇了摇头,太多了,说不完。

    “你和江知野还真像,我第一次问江知野和你的事时,他也选择摇头,一言不发。”

    “我那天坐在你们身后听了个大概,草草?应该是叫这个,她说你害死了李明奕。”

    “但如果你故意杀人,你现在应该在监狱里待着。”

    “显然,李明奕的死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但一定和你有间接关系,因为你昨天哭的…我也想跟着哭了。”林清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今天早上看到这封信,反应这么大,所以我推测的很对。”

    “怎么?喜欢李明奕?”

    南浔眼睛低垂,所有人都希望她喜欢他,她也这么希望,这样估计自己可以好受点。

    林清一看她沉默:“不喜欢?喜欢江知野?”

    南浔觉得现在脑子快炸了,林清一的话每一句都在逼迫她做出反应,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清一握住南浔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往阳台走:“南浔,愧疚不是爱。”

    南浔回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语气很平静,像一滩死水:“我应该喜欢李明奕,并且深深地愧疚,这才是对的。”

    “所有人都在希望我……”

    “江知野不希望。”林清一打断她。

    “李明奕死了,你愧疚,但江知野活着,你不能伤害他,然后再愧疚。”

    南浔心里一怔,她想拉江知野一把,让他快乐,却忘记了,自己也会是伤害他的人。

    现在的南浔就像被风卷起的塑料,摇摇欲坠,却又无法左右自己的方向。

    只剩下沉默。

    南浔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做都会伤害别人,这样逼迫一个人会让她疯的。

    林清一叹了一口气:“我需要你帮我,救救江知野,只有你能救他。”

    南浔看向林清一:“你说。”

    林清一说了很多,最后她再次抱住南浔:“谢谢你帮我救他,这个实验大概率是有用的。”

    “我替他谢谢你。”

    南浔冷笑了一下,推开她,一双眸子带着别样的色彩:“你挺厉害的。”

    林清一疑惑地看着她,按理说,她提前设计好的这一套说辞天衣无缝,她的反应应该是被江知野感动的稀里哗啦,然后坚定的说,好,她一定做到。

    南浔弯起唇角,看向那棵合欢树,青绿的叶子随风摇动:“我会做的,不是因为你和我说了这些,而是因为江知野值得。”

    “我会去做,但我不一定做得到。”

    “我不是一个傻白甜,也不是电视剧女主角,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被命运扼住喉咙的人。”

    “我会因为别人对我的好而感动,也会为和李明奕这样好的人成为朋友而骄傲,我看到乞丐会难受,看到小混混伤害别人会着急却又因为害怕不敢上前,你不要把我想的太神圣,我会被情绪左右,会做出看起来不这么正确的事,可你不是我,你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与角度。”

    “林清一,我太累了,我快死了,别人还在讨厌我,站在我眼前说我恶心。”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因为间接性原因导致我失去了李明奕这样一个最好的朋友,那段时间,我久病不起,每日浑浑噩噩,回到a市就确诊。”

    “你本来就处在巨大的悲伤中,想要回到过去,替你最好的朋友去死,然后别人告诉你,不用了,你马上也要死了。”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草草喜欢李明奕,因为李明奕帮助她从一个刁难的客人手下解脱,这样一个无心的善举,让草草喜欢上了你最好的朋友,但你的朋友并不喜欢她,甚至厌烦她的纠缠,你会怎么办?”

    “我从来没有强迫江知野做任何事,这一路走来,有他陪伴,我很开心,但没他我也一定会踏上这条路,只不过可能是再晚些。”

    “我喜欢说自己不好,让别人退缩,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我是家里最不被重视的一个,是常被忽视的一个,从小到大,我只有在李明奕那里感觉到爱,他比我的家人还像家人,在他身旁我可以倾诉一切,但爸爸妈妈身边不可以。”

    “初三毕业,我在一个小饭馆里做收银打工,因为老板脾气不太好,让我去打扫厕所,我经常面对一些回想起来都要吐的场面,所以我和李明奕说了这件事,决定一个星期以后凑够一个月离职,但我和妈妈说起这件事时,她说,你再坚持坚持。”

    “甚至结束工作的那天晚上,她指着她女儿的鼻子大骂,你是不是有病。一个妈妈对自己的女儿说,你是不是有病。”

    南浔有些难受,这些事情她本打算烂在心里,一辈子不再提,或许是林清一认为她太强了,她的心太硬了,她想让她看看自己的痛楚,可怜可怜她,不要把她当做圣母。

    南浔叹了口气:“那你知道江知野为什么不把你当朋友吗?”

    “因为你根本不懂他,也不懂爱,你把自己的定位设置的太高了,你凌驾于当事人的感受之上去看待他们之间的事情,可惜你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却要用自己的观点去帮助他。”

    林清一忽然想起,昨晚南浔说,江知野需要别人拉他一把。

    然后她就伸出了手,给黑暗中的江知野带来唯一的光亮和希望。

    如果演唱会结束那天,沈望安在医院没有看见南浔,那江知野是否能完好的站在这里都是个事。

    那天江知野在急诊抢救,沈望安去缴费处时看见了穿着病服的南浔,她正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外往里看。

    沈望安走到护士台打听,几经周折,当晚,让江知野住进了南浔旁边的病房。

    林清一呆在原地,没成想快三十岁的她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反将一军。

    “林清一,你聪明我也不傻……”

    她头也不回的走进卧室刷牙,可刚刚关上卧室的门,她的手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

    连牙刷都拿不稳。

    她说出那些话时,连自己都想不到,或许是压抑太久了,刚好找到一个不关这件事的人,可以作为发泄口。

    就一鼓作气全说给她听了。

    她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拨出李明奕的电话,打了过去。

    那头有人接听,但照常不会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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