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人口简单,用膳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四人走进主屋,仆妇早已将布置好晚膳。姜母看着娇娇弱弱,在操持家务、照顾家庭上却一点都不含糊,甚至说得上是细致入微,就譬如每日晚膳的餐单,她都要亲自定夺。

    得知忙碌了几日的小女儿会回家用膳,她为着今日这顿晚膳可算是花尽心思:百合莲子老鸭羹、雕花醉虾、如意八宝菜、大斗煮干丝、白玉荟萃,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务必要慰劳慰劳辛苦了几日的小女。

    姜母一手一个女儿,让她们分坐在自己身旁,姜父只能眼巴巴地坐在姜母对面,眼见着姜母左拥右抱,一腔母爱全给了两个孩子,半点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姜如意吃饭的速度很快,上辈子三口解决一个面包的社畜专属速度还保留着。姜母见她这样,更是心疼,以为她是白日在外操劳饿狠了才用得这样快,又恶狠狠地瞪了姜父一眼。

    姜父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有点心酸,他真的没有压榨女儿。

    姜如意的碗就没有空着的时候,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她就饱了,但姜母加菜的动作不停,她不好推拒,只能勉力往肚子里塞。直到撑得不行,才讷讷道:“母亲,我真的吃不下了……”

    胃里传来的饱胀感让她说话间都禁不住打了个嗝,看着分外可爱无辜,没了在外面的精明样子。姜母看了,满意了几分。

    待一家人用完膳,就转移到偏厅的茶室。

    姜母好茶艺,不假人手,亲自为家人泡茶。

    姜如意终于找到机会开口:“父亲,七分柜的账我今日已经清点得差不多了,借了钱款后不知所踪的、穷途末路的约有五十来户,钱款约为七千两,若将他们的抵押物都变卖,约莫能有三千余两进账,损失在四千两以内。”

    姜父接过姜母泡好的茶,微抿了一口,沉吟半晌道:“这些钱款或许还有追回的办法。”

    姜如意头微偏,并不乐观:“有风险的钱款数额不止这些,这些是最难追回的。”

    事实上,七分柜借出去的两万余两中,有一万五千两都是姜如意明令禁止不准借的,这些客人都是朱掌柜通过典当行、赌场引来的,少有因正常做买卖而需要借钱的,多是因家中遭遍、或是染上恶习才来借的款。

    她在钱柜那泡了几日,一个个梳理调查,想方设法将能联系上的、有还款能力的都见了个遍,威诱相加通过追加抵押物、增加担保人、约定还款限定钱款等,将能减少的损失减到极致,才将最后的损失控制在四千两以内。

    “也是。”姜父点了点头:“这些无赖赌徒,真告到官府去,不过也是和稀泥了事。真想让他们还钱,还得像放印子钱的人那样下黑手,但这种事,我们姜家不能做。”

    姜父早年一心渴求圣贤书,初试就中了秀才,但考取举人却屡次不中。至父亲倒下,便歇了心思,一心操持家业,但骨子里还是保留着圣贤之道,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也就是为什么被陈家步步紧逼的原因。

    姜如意暗忖:就算在征信手段如此发达的现代,欠钱不还的老赖也能想尽办法逃脱制裁,更何况什么制度限制都没有的古代呢。如果不愿黑吃喝,就得自认倒霉。罢了,还是一步步来,她做不到一下子由个遵纪守法的现代公民变成一个草菅人命的□□大佬。

    总会有办法的。

    “父亲,我这几日已在琢磨制定规则,制定好后便将掌柜、伙计们召集起来,我直接对他们培训,务必让所有人都谨记在心,若有再犯,一律严惩。”姜如意严肃道。

    “就依你的。”姜父点点头。

    姜母和姜如愿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静静地喝茶并不出声,想法出奇一致:如意真是太能干了。

    姜父瞥了一眼姜母,说起今日被急急召回宗族商议的事:“盈盈,今日族长和我说,如意得大难不死,实属祖宗庇佑,让我们在清明祭奠时出钱为族里加固宗庙,你看如何?”

    “哼,祖宗庇佑?”姜母脸上冷了下来,语气嘲讽:“他们怕是年老了记性不好,是谁早年说我家如意痴傻,定是祖宗不喜,硬是不肯给如意上族谱?”

    姜父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显然也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

    姜如意出生时,怎么拍打都发不出声音,把接生的稳婆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死胎。族中得知后,便派人来和姜父说,此女天生不足,不如沉塘。姜父把人赶走了,但族中却不肯将姜如意记入族谱中。

    待姜如意长大后,姜父几次找上宗族,想将如意记入族谱,却遭到族长的拒绝,说姜如意痴傻全因祖宗不喜,若强行记入族谱,只会招致祖宗厌恶,给全族招致大难。

    姜家族长此言一出,全族都将姜如意视为不祥之人。姜母气急,连着十几年不肯见宗族的人。幸好姜父将姜家钱铺经营得不错,一人顶住了来自宗族的压力。

    所以今日一早,姜家宗族派人来请姜父时,姜母就气得直瞪眼。

    “我的如意都不在族谱上,祖宗给了哪门子庇护,凭什么帮他们加固宗庙?”姜母越想越气,想起宗族积年恶行,冷哼道:“只是加固宗庙?不止吧。”

    姜父脸上神色也不好,语气带着安抚道:“其他的不过是他们异想天开的蠢话罢了。”

    “哼。左不过又是说你后继无人,说我善妒无德,要你从族中过继一个继子,好好培养,将姜家钱铺交于那继子手上吧?”

    姜母脸上全是讽刺,她虽然常年不与宗族来往但不代表她对宗族没有了解:“这回想推的人是谁?族长家那个胖得像头猪、大字不识几个的姜家宝?还是三叔公家长得像根竹竿、满口之乎者也、二十岁还是个童生的姜家才?”

    姜家父母早年也不是没有琢磨过过继之事,毕竟姜如愿性格软弱,难挑家业,姜如意痴傻,待他们老去,总要有人照顾她。如果能得一个合心意的继子,他们倾力培养,换继子替他们养老送终、照顾姜如意一生无忧,他们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但姜家宗族属实欺人太甚,就差将“吃绝户”三字赤裸裸地写在脸上,族长甚至还痴心妄想要将姜如愿、姜如意两姐妹都说给一个死了妻子的老员外,一个做妻,一个做妾,再让自家孙子独吞姜家基业。

    得知此事后,姜父气得和姜家宗族断了几年来往,这次也是姜家宗族拿给姜如意上族谱做诱才肯回去走一趟。

    姜父脸上有些狼狈,显然是被姜母说中了。

    “哼。我不同意。”姜母白了一眼姜父,双手抱胸,头偏过一边。

    姜如愿对宗族的恶行也早有耳闻,十分心疼父母,这也是为什么在姜家父母透露出给她招婿的意愿时,她虽然有些难过却还是毫不犹豫答应的原因。她自知自己能力不行,扛不起家业,便只能以这种方式为父母做些什么。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的姜父,又凑近姜母身边,小声劝慰。

    姜如意像听别人家的八卦一样,表情淡然,不见怒意,她放下茶杯,缓缓道:“父亲,我也不同意。”

    “如意。”姜父讷讷地喊了一声,解释道:“你的情况,为父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若真是祖宗肯庇佑你,那为父也愿意出些钱还了这份恩情。”

    姜如意勉强压下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不想伤了姜父一片爱女之心。若真是姜家先祖庇佑,那原身何至于跌入水塘殒了命,倒让她这个早就没命的孤魂野鬼占了身体。

    她占了原身的身体,自然会帮原身照顾好姜家父母,担起应尽的责任,但无论姜家父母如何相信,她都深知,自己是生活在现代的孤儿姜如意,而非虽然痴傻却得尽父母疼爱的原身姜如意。

    她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开口劝道:“父亲,宗族是如何对我的,您看得分明。辣椒秧上不长茄子,葫芦架上不结西瓜。祖宗如何看我的,一想便知,又何苦热脸贴冷屁股?”

    又想起姜母一直挂在嘴上念叨的老道,她说道:“不是说有老道断我:九死一生,否极泰来么?有那钱不如去道观塑座金身,再做些好事。想必上天一定能看到您的心意。”

    姜母闻言,眼睛一亮,转回了头,一把抓住了姜父,激动道:“夫君,如意说得是。只有那老道道破了天意,我们还没给他道过谢呢。”

    姜父也想起了那神出鬼没的老道,不知从何而来,穿着朴素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自称道号“云山”,只看了姜如意两眼,便下了批文。

    他们那时正因姜如意痴傻而心焦,突然得了希望,自然喜不自禁,本想好好酬谢一番那老道,最好再求些指点,却不料那老道作了个揖,挥挥衣袖,便没了踪影。他们这些年一直派人打听,却再无下文。

    姜父抚了抚胡须,颔首道:“那便依如意所说,我回绝了宗族那边,今年清明,也就我们自己祭奠,无需回去看他们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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