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琴声悠扬,美酒佳肴,暖香萦绕。

    染烟不愧是会仙楼的头牌,弹得一手好琴,飘逸梦幻,宛如烟雨蒙蒙,让人仿若置身于雨后空谷幽林中。

    “闫兄,染烟这琴音比起京城的伶人如何?”陈天立一手执壶,一手扶袖,给李宸砚倒了满杯,有些自得。

    李宸砚微垂眼睑,没作声,眼里有一丝嘲弄。

    正和帝喜好古琴,宫中几乎网罗了天下最知名的琴师,几个皇子为讨好正和帝也是自幼学琴。他的琴术算不得登峰造极,但与这花柳女子相比还是绰绰有余。况且,他从这女子的琴音中,听出的只有矫揉示好,全然没有原曲的空灵清透。

    他不接话,单刀直入:“贤弟今日邀我而来,是为何事?”

    陈天立两次被李宸砚拂了面子,借着低头给自己倒酒的片刻掩去了眼底的阴霾,再抬起头又是和善的样子:“闫兄直爽,贤弟也就不饶弯子了。”

    “陈家走海路多年,少不得和外邦人打交道,外邦地少物稀,那里的人都没什么见识,没见过好东西,我们这随意一个物件,喏,就像这酒壶,”陈天立掂了掂手里的鎏金荆棘绕狮壶,目露不屑:“拿出去都能被外邦人抢个不停。”

    他说罢,放下酒壶,转向李宸砚,热切道:“闫家商号走南闯北,什么好东西没有,闫兄自幼见多识广,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过,”他话音一转,“闫兄如此年轻,岂可甘愿一辈子守着祖辈创下来的基业,不如和我们一起往外走一走,开阔一番新天地岂不快哉!”

    李宸砚静静地看着他,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待他说完,低沉道:“贤弟,是想要我的货?”

    “哈哈哈,”陈天立大笑:“闫兄误解了,走商贸易之事,小弟岂敢在闫兄面前班门弄斧?闫兄不必将货交给我们,只需派人和货上船,随着航路售卖。”

    “当然小弟也不是不送,每分利只需给小弟三成便好。”陈天立眼里冒着精光,手指轻轻搓了搓:“这种双赢的好事,闫兄何乐而不为呢?”

    李宸砚略一沉吟,又怀疑道:“这买卖听着是不错,但航运之事全凭陈家说了算,我把人和货物送上船,这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若是陈家想吞我的货,我的人怕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我和贤弟接触也有段时日了,我出了十万两白银,连私船从哪离开,去往何处,停靠何地都不知道。更遑论其他参与的人。”李宸砚目光微冷:“陈家这番做派,防我防到极致,让我如何信你?上次投的十万两还没拿到报酬,我这一番再出手,谁敢保证不是连人带货血本无归?”

    陈天立听了李宸砚的话,立马就涨红了脸,气极道:“闫兄这话,便是不信我!”

    他起身,一拂袖,摆在桌沿的酒壶便被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壶口打开,透明的液体浸湿了地毯,浓醇的酒香霎时弥漫整个空间。

    陈天立看也不看,背过身子,厉声指责:“小弟好心好意为闫兄考虑,岂知闫兄竟在心里这般怀疑我!”

    “闫兄如此恶意揣测,小弟可担待不起,待今日回家禀明家父,便将十万两本钱连同利息奉还,此后闫兄只当未曾有过这事!”

    陈天立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面目狰狞。

    那愤怒的模样吓得染烟都停了琴声,跪在地上,身子微抖,柔声劝慰:“陈公子息怒。”

    厢房内的气氛一瞬间紧绷起来,像一点就能着的火药桶。

    李宸砚却面不改色,端坐于榻上,位置半分都没有挪动,他伸出手,抬起酒杯,对着亮光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凉声道:“贤弟何必如此生气?”

    “陈家防我在前,我有防备心在后,一来一回也扯平了。”李宸砚放下酒杯,掀起眼皮,视线一扫还站在原地的陈天立和垂着头跪在地上的柔弱女子,目光晦暗。

    陈天立转过身来,盯着李宸砚,闭口不言。

    “在商言商,我以为贤弟应该心里有数。”李宸砚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厢房里不知用了什么东西,有些燥热。他眼神微动,道:“贤弟若真有心让闫家上船行商,便该坦诚相待。这般遮遮掩掩的,就好像见势不妙就要把我闫家甩下,又凭何怪罪我不信你?”

    陈家本就只想将闫家拉下水当替罪羊,结果却被李宸砚当面点破,陈天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僵着脸尬笑两声,道:“闫兄,真不怪小弟先前多有防备。兹事体大,真是刀尖上舔血的买卖,我们可谓如履薄冰,怎么小心都不可为过!”

    “我今日设宴,就是想给闫兄赔罪的。谁想闫兄一上来就诘问,小弟有些受不住。”陈天立抱拳告饶,语气软了几分。

    “染烟,还不快来给公子倒酒。”陈天立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颐指气使道。

    “是,公子。”染烟应声站起,莲步轻移,走过之处都留有一阵暗香。

    她从地上拾起酒壶归置到一旁的架子上,又从架子里取了另一个酒壶,灌满了酒,走回桌前。

    见李宸砚面前的那杯酒仍是满的,染烟目光闪了闪,俯下身子,胸前莹白微微颤动,白得耀眼,李宸砚微微偏开了目光,脸上神色未变。

    染烟眼里波光潋滟,柔声道:“闫公子,酒已经凉了,奴家为您换一杯吧。”

    女子吐气如兰,暗香几乎把李宸砚整个人笼罩。

    李宸砚往后挪了半步,冷了几分:“不必。”

    染烟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半晌才挪到陈天立这边,给他倒满了酒,就听得陈天立凉凉道:“染烟,你今日可没把闫公子伺候好啊。”

    “是染烟技艺不周,没能让闫公子满意。”女声柔得像能滴水,却不难听出委屈之意,她微垂着头,莹白纤长的侧颈正好对着李宸砚的视线,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意,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好生安慰一番。

    偏她对上的是李宸砚,不说怜悯,看她这番做派,就想到正和帝后宫的佳丽三千,难免心生厌烦。

    见李宸砚的厌恶之意不像作假,陈天立磨了磨微痒的后槽牙,挥了挥手,染烟退下的步子还透着显而易见的不甘心。

    “小弟先自罚一杯,还望闫兄莫要计较先前之事。”陈天立说完,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斟满,举杯对着李宸砚道:“闫兄,这一杯敬你。”

    李宸砚不语,但周身冷意去了一些,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提起杯,轻轻一碰。

    陈天立见状,面色缓和了些,仰头喝下。

    李宸砚以袖掩口,假意喝下,实则杯中之酒只微微沾湿了唇瓣,其余的全进了衣袖暗藏的暗袋。他放下衣袖,喉结微微滑动,轻咳两声,面上甚至还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绯色。

    陈天立没有看出蹊跷,脸上的笑容更真切几分。

    “我陈家出海的目的地主要是倭国和婆罗国,自江宁城出港北上十数日就可达倭国,南下约莫一月就可抵达婆罗国,停留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即可返航,至于售卖物品……”陈天立按着陈端交待的说辞缓缓道来,内容半真半假。

    “不敢欺瞒闫兄,家兄上月跟的商船就是前往婆罗国的,如今去了一月有余,约莫再过月半即可回返。而闫兄上次投的十万两,则算作上周前往倭国的船资,最长一月即可回返。”

    “小弟已说服父亲同意,若闫兄能做主同意闫家商号的人跟着出海,小弟可陪着闫兄的心腹到倭国走一趟,这一趟算作陈家的诚意,闫家不必出船资,带不带货物也随闫兄之意。待回返后,由闫家人回禀一路情形,闫兄自然能看到小弟诚意。”陈天立说得诚意十足,又灌了一杯酒,面上浮起红意。

    他拍了拍胸脯,沉声道:“闫兄意下如何?”

    李宸砚没说同意与否,只问:“这两条航路贤弟可都亲自走过?风险几何?”

    陈天立闻言,脸僵了一瞬。私船出海之利颇为客观,他略知一二,都眼热得不行,可陈父偏将这走船之事全交给大哥一人。他也成人几年了,竟然一次都没走过海路,只能管一些岸上的铺子。每每想到此事,都暗恨父亲偏心。

    这回也是因为大哥不在,他才能说服父亲允他领着闫家人去倭国走一趟。哪知,闫墨一上来就怀疑他没有经验,他怎么可能坦白?

    陈天立云淡风轻道:“闫兄多虑了,这两条航路都是我陈家经营多年的,小弟跟着父兄走过不下十趟,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海盗出没,小弟心里都门清。”

    “小弟可以指天发誓,闫兄交给我的人,一根毫毛都伤不着!”他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两根手指指天,一脸的信誓旦旦。

    李宸砚垂着眉眼,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上雕刻的花纹,嘴唇微抿,一副踌躇不定之态。

    他的心底却一片平静,陈端看来是有些急了,为了让他上钩竟然肯让陈天立上船诱他走这一趟。

    只不知,他会作何布置,让陈天立安然脱身再把罪名全安在他派去的人身上?

    他眼睫微颤,莫名觉得身上又燥了两分。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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