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八,宜嫁娶。

    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的雨停了,江宁城难得迎来个好天气。

    正厅里,姜母身着花纹繁复的襦裙,端坐于中央的太师椅上,面容肃重。

    她看着屋外,明亮的阳光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志气,天空久违的放晴让她心里松快了些,难得地露出了近一月以来的一个笑脸,转头和姜父道:“今儿老天赏脸,我就希望如愿以后的日子都是好天。”

    姜父着一身玄色绣衣,细密的金丝线纹极尽彰显富贵庄重,他微微颔首,安慰道:“莫多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左右有我们看着,谁也不能欺负她去。”

    姜母点了点头,但眉间的愁绪仍是消散不去。

    她作为母亲,更担心的是如愿为这份感情付出太多,万一有一日,发现那人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情意真挚,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不过……她自嘲一笑,再担忧又如何?有些南墙总要自己撞了才知道后悔,作为父母的,能做的不过是守好这个家,无论怎样,都让孩子有归家的路。

    她正想得出神,外面传来的喜乐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轻叹一口气,扯起了个端庄的笑脸。

    姜如愿着一身青绿色深衣,身披色彩艳丽的长帛,头戴金色花钗、步摇,在喜娘的引领下,莲步轻移,向坐于堂中的父母一步步走去。

    姜母看着花容玉貌、面带娇羞的女儿向自己走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哭得不能自已,还没等姜如愿走到面前,眼前就已模糊一片,只看得见那身青绿色喜服。

    姜如意站在姜母身旁,看着相对而泣的母亲和姐姐,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和父母一样,并不赞同这门亲事,但拗不过姜如愿自己的执念,只能是尊重她的选择。

    姜父到底是一家之主,面上的表情还算镇定。

    待姜如愿被喜娘搀扶着,盈盈下拜,声音哽咽:“父亲、母亲,今女将行,别离双亲,心怀感戴与缱绻之思。承蒙父母抚育深恩,教以义方,此情此景,铭刻五内。”

    姜母以手掩面,内心百感交集。

    姜父看着姜如愿哭得通红的面容,到底还是红了眼,喉结几次滑动才压下内心的情绪,开口念出早已准备好的送别词:“吾女今日出阁,为父心既怀眷眷之不舍,又盈溢着奕奕之喜。汝自幼承欢膝下,今将远适他门,思之不免愀然。”

    “然汝得佳婿,将启新程,吾亦为汝欣慰。望汝至夫家,能尽孝于舅姑,敬顺于夫君,和睦于邻里。”

    看着姜如愿柔然乖顺的面容,他吞下了要教育新嫁女秉承妇道的话语,只说:“愿汝于人生新境,得享福祉,与子偕老。”

    他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怎么舍得教她委曲求全……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重慈爱:“若他有欺于你,尽管家来,为父定为你讨个公道。”

    姜如愿听到父亲的保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控地扑上前,搂住了姜母,喊道:“父亲,母亲,女儿对不起你们……”

    这一段时间因为父母反对而攒起的不满和怨恨,终是在临别之时尽然消散,原本被爱情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看清了父母的慈爱、担忧与不舍,也让她对自己原本的坚持产生了一丝动摇。

    徐仲元,他真的是她的良人么……

    但门口迎亲队伍的喧闹声提醒她,现在再说这些,都晚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父母的不舍与祝福,执着地走下去。

    她擦干眼泪,被喜娘扶起,最后看了一眼双亲和妹妹,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对姜如意道:“妹妹,谢谢你,替我照顾好父亲、母亲。”

    姜如意无声地点点头,握紧了姜母冰凉的手。

    ……

    自从姜如愿走后,姜母便郁郁寡欢,食不下咽,任姜父如何劝慰都难以振作,唯有看到姜如意在身旁时,才会得到些许安慰。

    姜如意心疼父母,便让张掌柜将钱庄需要处理的事务都送到姜府,若有求见她的客人也一并请至姜府。

    随着上崖村豆腐在江宁城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想得到姜家钱庄扶持建合作社的人络绎不绝。张掌柜在姜如意提点后,压下了一时的狂妄自得,对求上门的人都是小心谨慎地一一盘问,再派人多方打听其所述的可行性,待一切都调查妥当后,才把人领到姜如意面前。

    自上崖村之后,姜如意只点头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合作社,出手十分谨慎。而城内其他跟风下场的钱庄则匆匆将被姜如意否了的项目接了过去,结果不但一个都做不成,还有当日领了钱第二天几户人家携款潜逃的,闹了不少笑话。

    姜如意的名声渐渐在城里传开了,如今悦怡茶馆的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已经变成:“姜二小姐落水后,得了财神爷亲传,开了慧眼,但凡被她看上的人都能发大财,想跟风的人则要吃大亏!”

    “财神爷钦点”的传言在城内流传甚广,姜家钱铺的生意越来越火热,而陈家二公子砸的花瓶也越来越多。

    这日,是姜如愿携着夫君第一次回门的日子。

    姜家父母一早便起身,忙着准备女儿爱吃爱玩的东西,姜如意也早早处理了钱庄的事务,好将白天都空出来,陪陪家人。

    姜家三人在正厅等了又等,直到午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新婚夫妇,远比说好的巳时晚了一个时辰。

    姜母望着脸上没有一点歉意的徐仲元和掩不住委屈的姜如意,脸拉了老长。

    徐仲元一身青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端的是风度翩翩的君子范,但对上姜家父母的态度却全然没有上门求亲时的恭谨,反倒露出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傲慢。

    他拱手道:“小婿携如愿拜见岳父、岳母。”

    全然未对自己迟到之事有半分解释之意。

    姜母不忿地撇了撇嘴,半垂着眼,不吭声。

    姜父咽了一口唾沫,压着嗓子道:“贤婿请起,可是路上碰到了什么难事,这个时辰才到?”

    徐仲元站直身子,没什么歉意地开口:“劳岳父挂心,路上一切顺畅,只是家母挂念岳父岳母安好,在临行前多叮嘱了我们几句,这才误了时辰。”

    姜母瞥见姜如愿不自然的神色,冷哼一声,声音嘲讽:“劳亲家母惦念,只要你能带如愿多回来看看我们老俩口,我们就再好不过了。”

    徐仲元道:“岳母说得是。”脸色有些难看。

    他抬眼,看到站在姜母身旁,一脸严肃的姜如意,像才发现她一般:“原来妹妹也在。”

    还未待姜如意开口,他又自言自语道:“妹妹如今可是江宁城里的大红人,外头不只有多少人求着想见妹妹,我本以为妹妹定是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妹妹今日还特地在家等我,真是令我感动啊。”

    姜如意都快被他这自信的样子气笑,阴阳怪气道:“甭管有多少人想见我,我最想见的还是我姐姐,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徐仲元被姜如意一刺,脸色更黑了,“唰”地一声摇开折扇,执在胸前摇了两摇,冷冷地瞪了姜如愿一眼。

    姜如愿收到徐仲元的眼神,心中更为苦涩,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强撑着笑容道:“夫君也是好意,妹妹莫多想……”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有些说不下去,只怕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姜如意见姐姐脸露为难,深吸一口气,换上了和善的笑容,主动走上前拉起姐姐的手,朝姜母说道:“不说这些,难得姐姐回来,我们娘三好好聊聊,劳烦姐夫替我们陪陪父亲,如何?”

    她话音刚落,姜父便接话道:“就依如意所言,仲元,你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如何?”

    徐仲元见姜父开了口,只能点点头。

    他本想借着今日的机会,好好和姜如意聊一聊钱庄的经营,一是套些消息,好给陈家交差;二嘛,便是给他那些狐朋狗友们拉拉关系,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欠他一个人情。

    他阴晴不定地看了一眼走远的三人,自我安慰,无事,一会吃饭再提。

    姜父背着双手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徐仲元的神色,面上不显,心中的不喜又增了一分。

    ……

    一走进自己原本的闺房,见一切都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姜如愿便再也忍不住,依偎着姜母哭了出来。

    姜母动作一僵,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她搂进怀里,像小时候一般轻拍她的肩膀。

    姜如意坐在一旁,默默地给三人都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

    哭了好一会,姜如愿才从姜母怀中抬起了头,接过姜如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哽咽开口:“娘,对不起,如愿让您伤心了。”

    姜母难受地阖眼,说不出话来,心中的悲哀一瞬间浓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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