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屋内众人都循声望去，唯有李秀花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埋下了头。
孙荷贞一眼看见踏过门槛的李家村村长，也是李秀花的父亲，脸色便是一沉，再看到后面跟着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里，她们几个的家眷几乎都来了，她的丈夫柱子一面走一面被公婆教训，低着头左看右看，对上她的眼神后又悄悄缩了缩头。
她在心中暗骂一句，脸色难看，她们千防万防，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还是出了岔子。
这群人来势凶猛，今日这约怕是签不成了。但要是就这么退回去，再想组起来，更是不可能了。
李秀花低着头不敢往回看，感觉到背后发热，似乎背上被父亲凌厉的目光盯出了两个大洞。
李招娣也看到了自家的父母，她故意偏过头去，忽视掉父母召唤她回去的动作。
其他几人的脸色也很难看，相互依偎得更紧，似想从彼此的身上得到一些勇气。
姜如意看着走在最前方满脸怒容的老人，暗自摇了摇头，与一旁的张掌柜对视了一眼，心下叹了口气。
她对这个绣坊最大的担忧，还是成了真。
不过，她悄悄看了一眼几个女子，或是低头，或是偏头，身子却全是全力抗拒的姿态，看得出惧怕却没有人挪动半步，眼神闪了闪。
或许，现在爆发也不是件坏事，若她们能携手扛过这一遭，未来才是大有可期……
她暗自想着，给张掌柜使了个眼色，张掌柜点点头，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迎了上去。
“各位客官，我是钱庄的掌柜，你们有何要事说与我听便好。”
“这里是钱庄的内厅，若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得入内，有事我们先到外堂去谈。”张掌柜站在几人前方，用身子半挡住李家村长的视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村长斜睨了张掌柜一眼，冷哼一声，指了指缩着头的李秀花，道：“我是她老子，她进得，我就进得！”
张掌柜笑容不变，“我们钱庄的规矩，谁和我们家主有约，便由谁来见，其他人等，无论什么关系，都算不得数。”
“呸。”李村长唾弃一声，就想伸手推开挡路的张掌柜。
张掌柜瞬间冷了脸色，伸手一招，刚赶来的家丁纷纷从前后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武器，个个身强体壮，一脸的不好惹。
张掌柜冷冷道：“这位客官，这是姜家钱庄，不是各位的地盘，各位想动手，最好掂量掂量，我们敢开门做钱庄的生意，也不是好惹的！”
李村长没料到这店里备了这么多人手，脸色一僵，默默收回了原本想动粗的念头。
他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家女儿胆大包天的想法后，气得不行，特意从村子里拉上了一帮壮丁，不止想阻拦她们签约，还想把那劳什子钱庄砸了，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天天忽悠些妇人。
他盯着张掌柜分毫不让的强硬模样，暗自退了半步，憋着一口气，大声喊道：“李秀花，你个没种的贱蹄子，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我跟你讲，你想都别想建那劳什子合作社，你要敢建，就别给老子回家！我老李家没你这种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的女儿，李家村也容不下你！”
听到父亲的训斥，李秀花闭了闭眼，悄悄伸手抹了抹眼泪，还是没有转身去看他们。
李村长见她一动不动，更是生气，伸手把半藏着身子的女婿李宝男一把扯了出来，努了努嘴，让他开口。
李宝男缩了缩脖子，很不习惯被众人盯着的感觉，好半晌，才捏着嗓子道：“秀花，你回来吧，爹说了，这事你干不得。”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你别做那白日梦了，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成么？”
原本一直没反应的李秀花听了这话，终于动了，她转过身子，轻轻推开伸手想安慰她的孙荷贞，一步一步挪到前方，半个眼神都没给李村长，一双眼只盯着惴惴不安缩着身子，一双手在裤缝边摩擦的李宝男。
好半晌，她才开口，声音凄凉：“李宝男，你有什么脸说我是白日梦！你有什么脸让我回家好好过日子！”
她满脸都是泪，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开口：“你两年前迷上赌博，有点钱就拿去赌，一直做那没影的暴富梦，这两年我们家底都被你掏空了，儿子的学费还是我一家一家求着借来的！”
“我这两年，省吃俭用，一分一毫都补贴在这个家里，为了填你的窟窿，我什么活都能干，连田里的牛粪都狠得下心去捡！”
说着，她颤抖地伸出双手，声音更凄厉：“你看啊！你抬起头看啊！”
“你看我这双手！原本在家只懂得那针线绣绣花，结果呢！嫁给你之后，被你、被这个家磋磨成了什么样！”
看着丈夫躲闪着不敢看她的模样，她心中更觉凄苦：“我本以为，你把家底赔空就会收手，那是你爹娘留给你的钱财，我一个外人，说不得你。”
“结果呢！结果！你不但输空了家底，还输空了我的嫁妆！甚至连我娘留给儿子的金锁也拿去卖了！要不是被赌坊找上门，砍断了两根指头，听到赌场就吓得不行，你怎么会收手！”
“我殚精竭虑，建这个合作社，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多挣点钱，为着养这个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白日梦！”
“我……我……”李宝男被李秀花说得头更低，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李秀花昂着头，深吸一口气，又死死地咬着唇，半晌，将视线转向满脸怒容与愤慨的李村长，凄惨一笑，声音疲惫：“父亲，你也甭想阻拦我。”
“今日，我就算被李家赶出族谱，也不会让步。”
“这两年，你亲眼看着我过的什么日子，却半点不愿意伸手，我为着儿子的学费一家一家求人时，你半点不给就算了，我当家的被人找上门，要砍手，你把门一关，话都不肯帮我们说两句！”
“平日高高在上的，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凭什么拿着父亲的身份，来管我？”
“旁人都以为我是村长的女儿，占了多大的便宜！哪知我宁愿投生到乞丐肚子里头，也不愿生在你家！”
李秀花越说越狰狞，死死地盯着李村长，目光狠厉得像是看仇人。
那狰狞的面孔，满口心血的指责撕开了李村长一直费心撑起的脸皮，他一面因为女儿的指责而生气，一面因为老脸被撕开而羞愤，脸色青了又红，伸手指着李秀花，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见李村长被李秀花的指责哽得说不出话，孙荷贞的公婆急了，她的婆婆李二婶眼睛滴溜转，心中暗骂李秀花这个贱蹄子，带坏了她的媳妇。
孙荷贞是她儿子柱子自己看上的，巴巴娶回了家当个菩萨供着，她平日想拿捏一下，都被柱子怼回来，这要真给她成了事，怕不是要骑到她头上去，这家里还有她说话的地么！
她脸色难看，不行，她一定得拦住孙荷贞！
李二婶往前走了两步，顶着众人的目光开口，声音小心翼翼：“荷贞啊，柱子对你多好啊，我们平日也没有半点对不住你的，你也得为我们想想，你要干了这事，你让柱子的脸往哪搁呀！”
她说着，眼眶一下就红了，假意用袖口抹了抹眼，做出一副委屈的姿态：“自你嫁进来，我们李家就没有对不住你的，我们老俩口起早贪黑，攒的钱都不敢花，以后都是留给你们俩的，柱子天天在外跟着打零工，钱都给你，我们也没有半分怨言，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孙荷贞看了一眼惺惺作态的李二婶，眼露嫌恶，心头的火气直冒。
她娘家富裕，也是看在柱子对她好的份上，才嫁过去的。李家穷得叮当响她是知道的，也不甚在意，左右她娘家给的嫁妆丰厚，平日也多有补给，总归是饿不着。
哪知，这公婆实际上是个游手好闲的懒货，年轻时没分家就吃哥嫂的，分家后就把自家儿子往死里压榨，天天打着孝道想掌管她的嫁妆，柱子在外打零工的钱，说是给了她，实则全用在养他们两老身上了，还天天出门在外诋毁她。
她狠狠地瞪了伸手想拉住他娘的柱子一眼，没吭声。
成婚几年，她早知道这公婆的德行，跟他们说理都是白费的，抓住一句话头，就能给你把黑的抹成白的，左右她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况且真要逼狠了，她眼光一冷，哪怕是要和离她也要把这事干了！
眼见孙荷贞不反驳，李二婶心中得意，一把推开柱子，唱作俱佳地大谈女子妇道，煽动其他几户人家一起开口，指责这几个想建合作社的女子不尊丈夫、不顺父母、贪婪求财、品行不端。
年纪最小的李招娣被说得红了眼，一开口反驳就会被李家村众人指着鼻子叱骂，只能偷偷握紧了拳头。
其他几个腼腆的妇人缩成一团，不敢去看自家的丈夫亲眷，心头一片委屈，她们明明只是想做些事，施展自己的才能，为何会被这般叱骂，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
孙荷贞一眼看见踏过门槛的李家村村长，也是李秀花的父亲，脸色便是一沉，再看到后面跟着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里，她们几个的家眷几乎都来了，她的丈夫柱子一面走一面被公婆教训，低着头左看右看，对上她的眼神后又悄悄缩了缩头。
她在心中暗骂一句，脸色难看，她们千防万防，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还是出了岔子。
这群人来势凶猛，今日这约怕是签不成了。但要是就这么退回去，再想组起来，更是不可能了。
李秀花低着头不敢往回看，感觉到背后发热，似乎背上被父亲凌厉的目光盯出了两个大洞。
李招娣也看到了自家的父母，她故意偏过头去，忽视掉父母召唤她回去的动作。
其他几人的脸色也很难看，相互依偎得更紧，似想从彼此的身上得到一些勇气。
姜如意看着走在最前方满脸怒容的老人，暗自摇了摇头，与一旁的张掌柜对视了一眼，心下叹了口气。
她对这个绣坊最大的担忧，还是成了真。
不过，她悄悄看了一眼几个女子，或是低头，或是偏头，身子却全是全力抗拒的姿态，看得出惧怕却没有人挪动半步，眼神闪了闪。
或许，现在爆发也不是件坏事，若她们能携手扛过这一遭，未来才是大有可期……
她暗自想着，给张掌柜使了个眼色，张掌柜点点头，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迎了上去。
“各位客官，我是钱庄的掌柜，你们有何要事说与我听便好。”
“这里是钱庄的内厅，若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得入内，有事我们先到外堂去谈。”张掌柜站在几人前方，用身子半挡住李家村长的视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村长斜睨了张掌柜一眼，冷哼一声，指了指缩着头的李秀花，道：“我是她老子，她进得，我就进得！”
张掌柜笑容不变，“我们钱庄的规矩，谁和我们家主有约，便由谁来见，其他人等，无论什么关系，都算不得数。”
“呸。”李村长唾弃一声，就想伸手推开挡路的张掌柜。
张掌柜瞬间冷了脸色，伸手一招，刚赶来的家丁纷纷从前后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武器，个个身强体壮，一脸的不好惹。
张掌柜冷冷道：“这位客官，这是姜家钱庄，不是各位的地盘，各位想动手，最好掂量掂量，我们敢开门做钱庄的生意，也不是好惹的！”
李村长没料到这店里备了这么多人手，脸色一僵，默默收回了原本想动粗的念头。
他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家女儿胆大包天的想法后，气得不行，特意从村子里拉上了一帮壮丁，不止想阻拦她们签约，还想把那劳什子钱庄砸了，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天天忽悠些妇人。
他盯着张掌柜分毫不让的强硬模样，暗自退了半步，憋着一口气，大声喊道：“李秀花，你个没种的贱蹄子，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我跟你讲，你想都别想建那劳什子合作社，你要敢建，就别给老子回家！我老李家没你这种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的女儿，李家村也容不下你！”
听到父亲的训斥，李秀花闭了闭眼，悄悄伸手抹了抹眼泪，还是没有转身去看他们。
李村长见她一动不动，更是生气，伸手把半藏着身子的女婿李宝男一把扯了出来，努了努嘴，让他开口。
李宝男缩了缩脖子，很不习惯被众人盯着的感觉，好半晌，才捏着嗓子道：“秀花，你回来吧，爹说了，这事你干不得。”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你别做那白日梦了，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成么？”
原本一直没反应的李秀花听了这话，终于动了，她转过身子，轻轻推开伸手想安慰她的孙荷贞，一步一步挪到前方，半个眼神都没给李村长，一双眼只盯着惴惴不安缩着身子，一双手在裤缝边摩擦的李宝男。
好半晌，她才开口，声音凄凉：“李宝男，你有什么脸说我是白日梦！你有什么脸让我回家好好过日子！”
她满脸都是泪，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开口：“你两年前迷上赌博，有点钱就拿去赌，一直做那没影的暴富梦，这两年我们家底都被你掏空了，儿子的学费还是我一家一家求着借来的！”
“我这两年，省吃俭用，一分一毫都补贴在这个家里，为了填你的窟窿，我什么活都能干，连田里的牛粪都狠得下心去捡！”
说着，她颤抖地伸出双手，声音更凄厉：“你看啊！你抬起头看啊！”
“你看我这双手！原本在家只懂得那针线绣绣花，结果呢！嫁给你之后，被你、被这个家磋磨成了什么样！”
看着丈夫躲闪着不敢看她的模样，她心中更觉凄苦：“我本以为，你把家底赔空就会收手，那是你爹娘留给你的钱财，我一个外人，说不得你。”
“结果呢！结果！你不但输空了家底，还输空了我的嫁妆！甚至连我娘留给儿子的金锁也拿去卖了！要不是被赌坊找上门，砍断了两根指头，听到赌场就吓得不行，你怎么会收手！”
“我殚精竭虑，建这个合作社，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多挣点钱，为着养这个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白日梦！”
“我……我……”李宝男被李秀花说得头更低，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李秀花昂着头，深吸一口气，又死死地咬着唇，半晌，将视线转向满脸怒容与愤慨的李村长，凄惨一笑，声音疲惫：“父亲，你也甭想阻拦我。”
“今日，我就算被李家赶出族谱，也不会让步。”
“这两年，你亲眼看着我过的什么日子，却半点不愿意伸手，我为着儿子的学费一家一家求人时，你半点不给就算了，我当家的被人找上门，要砍手，你把门一关，话都不肯帮我们说两句！”
“平日高高在上的，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凭什么拿着父亲的身份，来管我？”
“旁人都以为我是村长的女儿，占了多大的便宜！哪知我宁愿投生到乞丐肚子里头，也不愿生在你家！”
李秀花越说越狰狞，死死地盯着李村长，目光狠厉得像是看仇人。
那狰狞的面孔，满口心血的指责撕开了李村长一直费心撑起的脸皮，他一面因为女儿的指责而生气，一面因为老脸被撕开而羞愤，脸色青了又红，伸手指着李秀花，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见李村长被李秀花的指责哽得说不出话，孙荷贞的公婆急了，她的婆婆李二婶眼睛滴溜转，心中暗骂李秀花这个贱蹄子，带坏了她的媳妇。
孙荷贞是她儿子柱子自己看上的，巴巴娶回了家当个菩萨供着，她平日想拿捏一下，都被柱子怼回来，这要真给她成了事，怕不是要骑到她头上去，这家里还有她说话的地么！
她脸色难看，不行，她一定得拦住孙荷贞！
李二婶往前走了两步，顶着众人的目光开口，声音小心翼翼：“荷贞啊，柱子对你多好啊，我们平日也没有半点对不住你的，你也得为我们想想，你要干了这事，你让柱子的脸往哪搁呀！”
她说着，眼眶一下就红了，假意用袖口抹了抹眼，做出一副委屈的姿态：“自你嫁进来，我们李家就没有对不住你的，我们老俩口起早贪黑，攒的钱都不敢花，以后都是留给你们俩的，柱子天天在外跟着打零工，钱都给你，我们也没有半分怨言，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孙荷贞看了一眼惺惺作态的李二婶，眼露嫌恶，心头的火气直冒。
她娘家富裕，也是看在柱子对她好的份上，才嫁过去的。李家穷得叮当响她是知道的，也不甚在意，左右她娘家给的嫁妆丰厚，平日也多有补给，总归是饿不着。
哪知，这公婆实际上是个游手好闲的懒货，年轻时没分家就吃哥嫂的，分家后就把自家儿子往死里压榨，天天打着孝道想掌管她的嫁妆，柱子在外打零工的钱，说是给了她，实则全用在养他们两老身上了，还天天出门在外诋毁她。
她狠狠地瞪了伸手想拉住他娘的柱子一眼，没吭声。
成婚几年，她早知道这公婆的德行，跟他们说理都是白费的，抓住一句话头，就能给你把黑的抹成白的，左右她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况且真要逼狠了，她眼光一冷，哪怕是要和离她也要把这事干了！
眼见孙荷贞不反驳，李二婶心中得意，一把推开柱子，唱作俱佳地大谈女子妇道，煽动其他几户人家一起开口，指责这几个想建合作社的女子不尊丈夫、不顺父母、贪婪求财、品行不端。
年纪最小的李招娣被说得红了眼，一开口反驳就会被李家村众人指着鼻子叱骂，只能偷偷握紧了拳头。
其他几个腼腆的妇人缩成一团，不敢去看自家的丈夫亲眷，心头一片委屈，她们明明只是想做些事，施展自己的才能，为何会被这般叱骂，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