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临川为哀久安安排的院子虽说是闲置的废院,但无论从大小还是建修都算得上将军府最佳。

    知道哀久安喜欢小动物,平日最嫌厌毛绒绒的晏临川还命人在院中放养了猫和兔子。

    又听老柳说哀久安曾偷捞了将军府莲花池里的鱼烤来吃,还边吃边抱怨府里风水不好,养出来的鱼又小又丑,晏临川又请来工匠,于这一世与哀久安相遇之前,连夜凿出一方池塘,买来数十条大鱼扔了进去,搞得老柳追着晏临川屁股抱怨,无端端增加将军府日常开销。

    这些哀久安都浑然不知。

    她只在意晏临川的破绽,以及如何抓住破绽。一击毙命。

    眼下她将晏临川带到她布置的投壶区。箭矢和壶虽是在将军府里寻得的,却是下人过年闲暇时用来消遣的玩意儿,晏临川从未上过手。他不喜玩乐,也没有人敢邀请他一起玩。

    是以晏临川望着二矢半之外的两尊铜壶,不觉锁了眉头。

    “晏将军,请。”

    晏临川不懂玩法,又怕说出来被取笑,于是对着哀久安扬了扬下巴,不动声色道:“你先。”

    哀久安也没推让,取箭投壶,第一次便将箭矢掷入了壶中。她喜形于色,侧头向晏临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晏临川心下一哂,原来如此简单。他堂堂一陇陵关镇守将军,射石饮羽,投矢对他来说无异于老虎吃蚂蚱。

    他取出一只箭矢,瞄准投壶一扔,“咣啷~”,箭矢稳稳扎进了壶里。

    晏临川得意地看向哀久安。

    哀久安哑然,半晌才爆发出一阵响彻将军府的笑声。

    “哈哈哈哈,将军你,哈哈哈哈,不会玩儿呀!”哀久安笑弯了腰,“得投自己的壶里呀,投到我的壶里就算我的分数了。”

    晏临川被她这么一亏,按说是该生气的,可连晏临川自己都奇怪,他非但没觉得不爽,看到哀久安笑得如此开怀,他竟也跟着疏朗起来。

    “又到我。”哀久安笑够了,拿出一支箭矢投了第二次。箭矢擦着壶耳掉到了地上。

    “啊……没进。”她懊恼地嘀咕。

    晏临川这回稳稳将箭矢投进了自己的壶。

    第三支矢哀久安又失败了,晏临川则再得一分。

    最后一支箭矢了,哀久安绷着小脸,紧抿着嘴唇,全神贯注地瞄准壶口处,发射!

    “铛啷~”箭矢直直飞进了一旁的灌木丛。

    晏临川憋住了笑。他捏起箭矢轻松一抛,箭矢不偏不倚又扎进了哀久安的壶里。

    “不玩了,你赢了。”晏临川跌坐回醉翁椅,“我又忘了规则。”

    幸好每人只四支箭矢,再多一支他便坚持不住了。

    尸王虽昼伏夜出,可本也不惧阳光的。他身强体壮,又有永生之魂,即便受再严重的伤,吸几碗尸气,休养几日便好了。

    不过自从损耗自己的元识帮哀久安重生以来,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现在受点伤,恢复起来明显较之前缓慢,而且在阳光下他的体力也消耗极快。

    见晏临川回了椅子,哀久安走过来倒了杯茶给他:“游戏而已,开心就好。晏将军,喝茶。”

    晏临川接过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便又闭目养起神来。这副身体着实难受,四肢灌了铅似的。

    哀久安开始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讲她自己以前玩投壶时的英勇战绩,讲她在那日练习时不小心将箭矢扔到了老柳脑袋上,讲她在茶里加了糖渍桂花酱……

    晏临川好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若他二人只是寻常的男女该多好,每日过着寻常日子,闲了就像这样在庭院中小坐。他喝茶晒太阳,她晒太阳喝茶,像只小蜜蜂似的围着他嗡嗡嗡,他怎么都不会烦。真能如此,要他日日拖着这副疲惫的身子他也心甘情愿。

    许是体力实在不支,晏临川想着想着便昏睡了过去。

    哀久安是想叫他过去一起射箭时,才发现晏临川怎么也叫不醒。她登时慌了神,伸出手试了鼻息,气若游丝。

    拼了命的想杀晏临川,晏临川真生死未卜躺在眼前,她又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老柳忽地从门口飞了进来,双手幻化为柳条,缠在晏临川身上将他带走了。

    “一点小伤,交给老朽,别担心。”

    哀久安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回忆起晏临川进门时似乎已面色苍白,现在看来,他当时已经不舒服了。那他为何还要来?他看起来不是看中习俗礼仪的人,不然也不会长这么大不知生辰为何物。

    那他……是为陪自己而来?

    哀久安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千方百计想着实施自己的计划,靠近晏临川,取得他的信任,却从未在晏临川的角度想过。

    若计划成功,晏临川真的慢慢放下心防。光示镜又凭着这信任显示了他的病症。当他于人生的大喜之日,因为自己的信任而被新婚妻子取了心尖血,他该有多绝望?她杀的不光是他的人,还有他好不容易才软下来的心。杀人诛心未免太过残忍。

    想来晏临川已对自己没那么戒备,否则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怎会在发病时将自己置于一个仅有行刺嫌疑人在场的危险环境?

    思虑及此,哀久安突然难过的要命。

    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蹭过来,哀久安将它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抚摩着它后背。那只猫颇为享受的哼了一声,眯起眼缩在哀久安的臂弯打起瞌睡。

    她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又想起上一世她也是坐在这个院子里,一只全身雪白的大猫不知从哪儿一跃跳进她怀里,她自幼喜欢小动物,正要抱起来亲近,晏临川却突然出现了,用那只带了铁手套的手死死掐住猫的喉咙,拧断脖子。她气得肺都要炸了,当场骂了晏临川嗜血滥杀……

    一只黄色的小狗摇着尾巴打哀久安身前路过。哀久安认得它,上一世它便已成日在将军府大摇大摆了,它长大了不少,身子也圆滚滚的。哀久安看着欢喜,伸出手去抱,那小家伙却高傲地扭开脸跑开了。

    “姑娘,明日过节,您打算穿哪套衣服,奴婢晚上给您熨好。”半夏见晏将军已不在院子,才敢凑上来侍候。

    哀久安方才想得入神,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什么节?”

    “拜月节呀,您忘了。”半夏将一件藕色凤翎披风披在哀久安肩头,“府里上上下下都为此忙碌起来了。喏,起风了。”

    是了,明日便是兴国最为热闹的节日拜月节了。据传拜月节是为了纪念天帝将月亮赐予人间,从此夜晚才有了光亮。

    到时侯,兴国的大街小巷,各种庆祝活动将会从早持续到晚,所有街市取消经商管制,收入无需缴税。当日忌杀戮,因此三界的人神妖鬼也会趁机跑出来闲游;忌露脸,外出需一律佩戴面具;忌口舌之争,六街三市务必和气一团。至于这些习俗的出处如今已不得而知,上百年来皆是如此。

    晏临川会喜欢拜月节的游街活动吗?

    依几世观察来看,“鬼将军”身边,老柳是唯一能跟他多说两句的人,可也仅限于带兵打仗、杀妖驱魔的正经事,实在算不得亲近。

    想来晏临川也是寂寞的,时间久了,他索性丢掉了喜怒哀乐。对此,哀久安曾暗损他心硬如铁,可她从未想过,一颗柔软的心对孤独的人来说有什么用呢?

    三世以来,这还是哀久安第一次如此深入的思考和剖析晏临川的内心世界。前两世她没旁的念头,唯一所愿就将“鬼将军”置于死地,谁教他是尸王转世,谁教他心尖流着特殊的血。

    可这一世,哀久安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一阵风刮过来,头顶的树枝咔咔作响。她便想起生辰那日老柳的话——“待郎主好些,他心里苦。”

    或许,晏临川当真有说不出的苦衷。

    哀久安心乱如麻。

    既然将军的心头血她取定了,就趁大婚之前,好好待晏临川罢。动手之时,既已掌握了晏临川的病症,她便会竭尽所能用针药让他迅速失去意识,没有痛苦地死去。

    哀久安将怀里的毛绒绒交给半夏,系好披肩,向晏临川的院子走去。

    她是想邀请晏临川一起去游街的,顺便探望他的伤势情况,或许还可以再帮他上些伤药。

    房内,晏临川躺在床上,已经醒过来了。

    “当时她没出去喊人?”晏临川惨白着一张脸,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老柳抄着手立在一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嗯?”晏临川侧头,盯住老管家那双浑浊的眼睛。

    老柳转身将案上的药瓶、麻布、碗勺一一放进托盘,小心翼翼道:“郎主,您休息吧,身子要紧。”

    晏临川声音低沉:“是没有吗?”

    “没有。”老柳轻轻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却如秤砣般重重砸在了晏临川的心窝。

    “那她什么反应?”

    “没反应。”

    “一动未动吗?”

    “一动未动。”

    “滚出去。”

    老柳端着空碗出了屋,返身关上门,晏临川用被子蒙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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