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久安进院时,正碰上老柳端着东西往外走。

    “柳管家。”哀久安驻足,侧身转向屋子的方向,“将军好些了吗?”

    老柳半晌没出声,浑黄的眼底透出犀利的光,那目光一寸寸在哀久安脸上逡巡。

    哀久安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弱弱试探道:“怎么了?”

    老柳的神情柔和下来,轻叹了口气:“姑娘,该跟您说的,老朽都说了,不该说的,老朽也抹开这张老脸说了。这世上的事,解决法子多的是,只要您愿意去寻觅和尝试。”

    哀久安被老柳说得一头雾水:“您这是……?”

    “物有自然,事有合离。再听老朽啰嗦一句,别太自以为是了。”老柳回头看了眼晏临川的屋子,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方才您明知晏将军……”

    “老柳!”晏临川房内传来一声呵斥,随即房门被大力打开,晏临川有气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哑着嗓子道,“多嘴多舌!”

    哀久安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老柳哪还敢再开口,“啧”了一声后便一言不发了。

    “你找我有事?”晏临川的目光落在哀久安身上。

    哀久安见晏临川甚是虚弱,抓着门框的那只手似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压得惨白。她本想过去搀扶,又看他一副生人勿近模样,便打消了这念头,乖巧行了礼,道:“到底是在我的院子出了事,我过来看看将军情况如何了。”

    哀久安这番话显露出来的客气和疏离让晏临川十分沮丧,好容易于过生辰和玩投壶时才建立起来的亲近关系转眼间就打回了原形,加上哀久安在他情况危急时的无动于衷,一切都让晏临川心烦意乱。

    “你也看到了,死不了,请回吧。”晏临川冷冷道。

    哀久安的心绪亦被晏临川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一团糟。她不知他为何如此暴躁,分明之前还好好的。

    想到要拉近与晏临川的关系,哀久安仍是压下不安继续开了口:“将军,明日便是拜月节了,听闻陇陵城因地理位置特殊,拜月节这日人妖神鬼集聚于此,异常热闹,我想……斗胆邀将军一起去街市闲逛。”

    “不去,没兴趣。”话音刚落,晏临川已干干脆脆出言拒绝。见她咬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便又找补,“你若想去,让老柳陪你。”

    说完哐当一声甩上了房门。

    院里只剩下哀久安和老柳。

    哀久安望着那扇冷漠的门,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老柳见了,转身离开了晏临川院子,边走边道:“唉,明日老朽陪你去。”

    翌日一早,老柳如约来到哀久安的院子。前几日他为哀久安买的另一个婢女青黛从房内匆匆出来,到老柳跟前行礼问好,道:“姑娘请柳管家稍后,她正在梳妆,马上就得。”

    老柳也闲不住,索性在院里侍候起花草。拔了花盆里的杂草,修剪了果树的枝条,喂了池塘里那堆胃口好得不得了的鱼。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凑过来,老柳面上颇为嫌弃,轻轻踢了那小东西一脚,手上却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鱼干,扔到脚下,嘴里嘟囔着:“还嫌老朽不够忙,又弄来这些祖宗,老朽还得伺候,也不给涨月钱。老朽来到这人间也不知对不对……”

    “柳管家,久等了。”一袭水粉色衣衫的玲珑少女翩然而至,不等老柳反应,少女已将手上的恶鬼面具戴在头上,“哇呀呀!”

    “呵,吓老朽一跳。”老柳抚着胸口,随后将手心里剩的那点小鱼干扔在“小黑白”跟前。

    哀久安蹲下身子,逗弄那只小猫:“想不到柳管家如此爱猫,随身还备着小鱼干喂食府里来的这些野猫。”

    “啥?野猫?姑娘您好好看看,这些猫皮毛顺滑干净又黏人,怎可能是野生野长的猫?!”

    “那是……将军府养的?依我对将军的了解,他并非爱动物之人啊。”哀久安疑惑极了。

    “郎主确是不喜欢。只是……”老柳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

    老柳又摸出一把小鱼干,倒在池塘岸边的小路上,弹弹手:“罢了,走罢,街市还是早去的好。”

    哀久安随老柳步行到了商业街,一来那条街距将军府不算远,二来今日大街小巷人流如织、摩肩接踵,马车寸步难行。

    拜月节的热闹场面哀久安不曾看过,前两世她进了将军府就鲜少出街,也败在只盯住晏临川本身,忽略了诸多其它因素的影响。这一世她沉稳了不少,觉察到很多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包括晏临川对自己的态度,或许老柳说得对,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哀久安转头看了眼身旁的老柳,关于晏临川,她应该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可仔细想来,又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老柳对自己三世以来都不曾防备,回想上两世,自己每次激怒晏临川,都是老柳好言相劝,求他息怒。老柳是晏临川的管家,自然与将军一条心,他的言行举止,很难说不代表晏临川的本意。

    “姑娘啊,您三番五次看老朽,可是有话要说?”老柳幽幽地道,“但说无妨。”

    “啊……”哀久安心下一颤,暗忖老柳虽看起来年老迟钝,实则耳聪目明,洞察一切。不过既然他待自己很是真诚,不妨打探一下晏临川的情况。

    哀久安面上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您与将军走得近,想问问将军生辰那日可还算开心?”

    老柳微怔,这丫头着实古灵精怪,他老柳向来以见多识广行走江湖,可一到她这儿就踩到盲区。

    “何谓开心?又何谓不开心?”

    哀久安一脸匪夷所思:“哎呀就是晏将军有没有笑。”

    老柳脑海中登时出现了一张晏临川手持荡妖杖外加一身血,配上一张笑脸,该有多阴森恐怖,不禁不寒而栗,连连道:“没有没有,郎主不会笑。”

    哀久安大失所望,轻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老柳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一个戴面具的人跃过人群拦下了二人,随即便急匆匆摘了面具。原是将军府的一个小厮,说府里一间库房走了水,烧毁了不少东西,让柳管家赶快去看看。

    老柳甚是为难,哀久安从旁催促:“柳管家,走水事大,您快些回去查看。我一个人无妨,往前再逛一下便也回府了。”

    老柳想着今日既是过节,又禁止打斗杀伐,街上人来人往,守卫也比平时多,该是不会有何危险,便叮嘱了哀久安几句,无非注意安全,早些回府之类,就随那小厮回去了。

    哀久安并非安慰老柳,今日硬要出来凑拜月节这个热闹,本意也是拉近与晏临川的关系。眼下晏临川不来,她是打算随便逛逛就回去的,之所以没和老柳一道回府,是怕老柳因坏了她的兴致而心存不安。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哀久安便转身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这一转身不要紧,只见前方人群之中,两个背影格外眼熟。

    路中央那一袭玄色大氅包裹下的颀长挺拔身姿,不是晏临川还能有谁?而他身旁那金钗玉簪,环佩叮当的富贵女子,不正是永宁长公主么?

    哀久安莫名大吃起干醋,晏临川这个猪头不是说对逛街不感兴趣吗,合着是对与自己逛街不感兴趣,看他与长公主侃侃而言的模样,兴致很是勃勃。老柳还说他不会笑?别逗了,他二人虽也戴着面具,可看一举一动也猜得到,那面具下定是两张灿烂的笑脸。

    哀久安怒火中烧,脚下却不由自主追随着那二人的身影,她倒要看看,这二人玩儿得有多开心!

    只见二人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驻足,长公主拿起一支步摇,晏临川则极其顺手地接过来,将那步摇插在了长公主头上。

    哀久安头顶蹭蹭冒出火苗子,正想冲过去抓个现行,再质问晏临川到底何意,却突然看到一伙带面具的人不知从哪儿冲了过来,大呼小叫着乱七八糟的语言,挥舞着短刀径直扑向长公主。

    晏临川听到喊声反应迅速,旋即转身将长公主挡于身后,与那伙人厮杀起来。

    按说凭晏临川爆表的武力值,当今天下鲜有人能与之抗衡,可今日不知何故,面对那伙人近乎野蛮且毫无章法的进攻,晏临川应付得很是慌乱,几个回合下来已节节退败,肩膀和手臂皆被敌人的短刀刺中,尤甚肩膀的伤口,喷出的鲜血将他前胸的衣衫染成一片暗红。

    长公主呢,哪曾见过如此残暴场面,吓得捂住嘴连声音都发不出。

    不行,如此下去晏临川会有生命危险。

    怕只怕晏临川的元识因重伤而受损,元识滋养出的心尖血功效定会大打折扣,真若如此,大婚之夜复活巫彭族人的计划或恐失败,又倘若晏临川真的死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也无法动手取他的心尖血。

    无论如何,今日定要保住晏临川的命。

    情急之下,哀久安冲了过去,挡住了刺向晏临川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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