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没想到哀久安会有此疑问,它也的确不曾听过什么换元之法。

    “这……莫离确是不知。”

    莫离见哀久安眼里的光扑哧一下子熄了,又于心不忍起来,忙出言安慰道:“姑娘你先别急,我代你去问问山妖前辈。”

    莫离便留了哀久安独自在书房,起身去寻山妖了。

    山妖听后沉默不语,负手踱步十余圈,忽而停了脚步,道:“你去同她讲,皇宫珍宝阁之中有一宝物,当今皇帝于永宁长公主的及笄礼上作为礼物送给她,传闻此物能唤出生灵的元识。”

    莫离迟疑:“前辈之前不是不让我插手他二人之间的纠葛吗?怎地又……?”

    一个温热的唇落在莫离的额头。山妖笑着将莫离拉入怀中,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虽不知那姑娘意欲何为,不过她既是尸王的心头肉,咱们能帮还是帮,也好为日后与尸王打交道留个砝码。”

    莫离扬起脸:“可是,方才那姑娘要杀了尸王,如今尸王也知她心意了,还会想从前一般将她放在心上么?”

    山妖轻抚着莫离的长发,把玩了会儿发梢,才意味深长道:“呵呵,他放不下。”

    *

    老柳捏着羊皮水囊刚踏进屋,晏临川的声音便从里间传来:“她来何事?”

    老柳没吭声,反身关了门,将水囊放在晏临川面前的那方矮案之上,试探道:“这是她给您弄来的尸气,您要不尽快用了?别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晏临川一听就急了,拿过水囊掂了掂,忿然作色道:“简直胡闹!”又因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乱了心脉,气息不稳之下一阵剧烈干咳,随即呕出一口鲜血。

    老柳也有些恼,恨铁不成钢道:“行了!什么时候了?真不打算活了?!她拼了命给您集来的,能先将这些尸气吸了吗?”

    说完也不顾晏临川反应,从他手上夺过水囊,拔了盖子便贴近晏临川鼻下。

    晏临川想挣扎,可老柳的手铁钳似的抵住他的后脑勺,他本就气喘,下意识用力呼吸之时便将鼻下水囊中的尸气顺势一并吸了进去。

    直到那水囊软啪啪瘪下去,老柳才松开手,长舒了口气道:“老朽多有得罪,请郎主责罚。”

    晏临川吸了尸气,身子爽利了些许,眯眼斜了眼老柳,并未纠缠失礼之事,此时哀久安的境况显然更让他挂心不下。

    “叫她过来。”

    “您倒也不必……”

    “叫她过来。”

    “老朽这就去请人。”

    哀久安在得知李瑾手里有她渴求的宝物之后,当下便打定了主意。她确应果敢些,倘若一切按照她计划的进行,到时所有人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座原本让她思及便不寒而栗的皇宫,竟是她如今最想去的地方。

    她本打算现在就从不来山出发去往都城,可此行诸多阻碍,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何况这一局她绝不能输,利用手上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方为保险。

    是以老柳来请哀久安时,纵使巨大的愧疚感如同一座山似的压在胸口,让她难以面对,她还是本着见一面少一面、且见且珍惜的心思跟着老柳进了晏临川房内。

    一进门,晏临川端端坐于一张太师椅上,面色淡然。老柳下意识一怔,显然未曾料到身子虚弱支离的晏临川是如何能强撑至此。

    晏临川看向哀久安时,眼底满溢的惙怛伤悴之色如一把铁锤,直砸在哀久安心窝,让她再也无法承受,喷薄而出的哀怜,一发不可收。

    晏临川抬起眼皮子瞅了眼老柳,老柳便堪堪退了几步,转身出了屋。

    “你哭什么?现在觉得我可怜了?”晏临川见房门关紧了,才冷着脸开了口。

    哀久安说不出话,只咬着嘴唇摇头,一双泪眼却直直看向晏临川。

    晏临川对哀久安如何狠得下心,好容易撑起的冷漠瞬间便被她的眼泪滴得四分五裂,声音登时软下来:“有没有受伤?”

    哀久安仍只是摇头。眼泪蛰得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晏临川轻叹了口气:“过来我看看。”

    哀久安被抽了魂似的,木然走到晏临川身前。

    晏临川轻撩起她满是血污的衣袖,触目惊心的一片伤痕让晏临川也刹那红了眼眶。

    “我去给你拿药。”

    晏临川起身,却因体虚不支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哀久安哭着伸手去扶。

    “别过来。”晏临川低声斥道,咬着牙用手掌撑地支起身子,才得以坐在地上。他又拉住太师椅扶手,欲借力站起,却不想椅子不堪拉拽,连人带椅整个翻倒在地。

    晏临川索性爬向那放药的匣子。他前臂贴于地面,双膝跪着,艰难朝前蹭着,似乎每动一步都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哀久安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叱咤边关的鬼将军,如今竟因自己落得如此不堪,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将晏临川抱在怀中,哽咽道:“别拿了,小破孩,我不上药,我什么都不要了……”

    晏临川的脸贴在哀久安心口,他听到哀久安怦怦的心跳声。那一声“小破孩”仿若是他从万年前带来的一柄战戟,长驱直入击碎了他心里为保护可笑的自尊心而筑起的高墙。那高墙挡住了他的柔情,他的大义,他的奋不顾身,而今高墙塌了,一切却都有了着落。

    眼下晏临川终是面对了自己的内心,他侧头将脸埋进哀久安胸中,蹭着她的衣衫,才没让眼泪下来。

    “姐姐,我真的知错了啊……”

    哀久安摇头叹息:“我又何尝没错,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多种,我却用了最简单的那个。是我不够勇敢,不知如何面对世人,才会选择一死了之,让世间病者无其医。”

    晏临川的心绪又被哀久安这番话搅得天翻地覆,元识波动之下,带着心中一阵剧痛。他不想哀久安看出,便咬牙直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为她擦脸,低声道:“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不会太久。我定会让你的族人复活。”

    话音未落,因他的手又不受控的颤抖起来,一不小心弄疼了哀久安脸上的伤口。哀久安下意识向后一躲。

    晏临川一怔,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捏着丝帕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哀久安温柔握住晏临川那只微抖的手,取下丝帕,为晏临川擦掉脸上的泪痕:“哭包,还像小时候一般爱哭。”

    一瞬间,晏临川仿若隔世。

    万年之前,他还是刚跟在祖巫姐姐身后的尾巴的时候,吃不饱要哭,摔倒了要哭,抓不到鱼要哭,做了噩梦也要哭,彼时祖巫姐姐便是这般为他抹掉眼泪,笑着向他碗里添饭,为他的伤口擦药,下水给他抓来一篓鱼,哼着歌轻拍他重新入睡……

    晏临川没动,任由哀久安在他脸上擦拭,只一双悲伤的眼紧紧望向哀久安,似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底,永世不朽。

    “晏临川,眼下你这般虚弱,做什么都是送死。”哀久安停了手上的动作,正色道,“你先养好元识,至于其它的,我们日后再商议行吗?”

    “行。”

    “你会听话吧?”

    “嗯,我会听话。”

    那个下午,哀久安和晏临川都抱着最深情的爱意,说着最真诚的谎言。

    哀久安走后,晏临川也不让老柳进屋,而是一个人呆坐良久,直至天色昏暗,他才将老柳叫到跟前。

    “郎主,可是与姑娘都将话说开了?”老柳是见这二人在这屋内谈了这许久,哀久安离开时又迟迟不愿离去,隔着门板又痴望了半晌,想来二人已互诉衷肠,冰释前嫌了。

    晏临川压根没理老柳这茬,只一直追问眼下阴兵的组建情况。

    老柳想当然以为将军身子稍有好转,有心力操心起建兵大业,依晏临川的性子,此番实属常态,便将具体情况一一向他说了。

    “郎主,魔罗近来似乎销声匿迹了,我们潜在各地的暗哨也没有发现黑面人的汇报。我们午夜招魂时,也没有召唤回多少死在魔罗手上的冤魂,若想让阴兵的数量得以大幅增加,怕是要再等些时日。”

    “等不了了,有多少且用多少罢。”

    老柳这才听出晏临川话里的不对劲,他小心试探道:“如此急迫所为何事?我们准备充分后再战不是更好吗?郎主您该不会是想……”

    “既然一切都是魔罗造成的,自然要杀了他报仇。我只不过将计划提前了些许。”

    “眼下我们并无胜算啊!您身子这般状况,阴兵又尚未准备妥当……”

    “行了!我自有打算。”晏临川粗暴打断。

    老柳身为一个精得不能再精的妖精,稍加思索便知晏临川意图,他亦知晓晏临川的行事作风,也不再于此纠缠,只叹了口气道:“无论您做什么决定,老朽定全力支持。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郎主赐教。”

    晏临川没想到老柳有此疑问,顿了顿,道:“管家但说无妨。”

    “大仇得报之后您有何打算?”

    “复活巫彭族。”

    “用您的心尖血?!”

    “嗯。”

    “那您当初屠族所为何事?

    “族人负她,我自然满族屠尽。”

    “如今又为何复活巫彭族人?”

    “不想争对错,如今我只想让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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