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久安被耳畔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失了魂,脚底下意识往后一退便撞到了门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后,门板闪开一条缝隙。

    老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于哀久安身后,正拧着眉毛不悦地盯着哀久安。

    “柳管家,我……有些担心。”哀久安稳了稳心绪,压低了声音问道,“将军他身体如何了?”

    老柳绕过哀久安,走到门前,动作极轻地拉上了门,随即向远离屋子的方向让了几步,示意哀久安借一步说话,莫要吵到晏临川休息。

    哀久安跟了过去。

    “将军怎样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往后您离他远些便是。”老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说完冲她不耐烦地摆摆手,扭头往房内走去。

    “柳管家,我……”哀久安一时心急,揪住了老柳的衣襟。她自己也不知出于何意,反正当下她就是不想让老柳走,她并非想解释一二,毕竟她确是杀意升腾,明明白白对晏临川举起了针。那时若非晏临川刚好醒来阻止了她,他恐怕已经死于她手上。她也没有奢望老柳能原谅她,再待她如从前一般,她只是心里难过,想同晏临川身边的人讲讲话罢了。

    老柳又有什么看不明白?他于忘川河边立了万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听过?他晓得哀久安不是无情之人,他只是不喜她优柔寡断,不够勇敢。

    老柳方才半分当真生气,半分有意作势,眼下见哀久安泪眼汪汪,心又软了下来,叹气道:“姑娘啊,先前老朽话都跟您讲到如此地步了,您怎么还……唉!”

    哀久安在晏临川面前一直强忍着情绪,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又怕表现出来惹得晏临川生厌,便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至于缘由她自己也说不清,大抵是既无法面对自己,又愧对于晏临川。

    这股淤滞于胸口的装腔作势,皮球一般充着气,忽而却一下子被老柳的宽和刺破。哀久安眼泪终是崩了盘,抖着声音道:“我……我不知道怎么选。”之后便梗住了喉再也说不出话,索性蹲下身子将脸埋进臂弯,只剩肩膀在打颤。

    老柳一改以往的喋喋不休,闭了嘴不吭声,只抄着手立于一旁,待哀久安哭累了,平复了些许,才幽幽道:

    “老朽呢,生来便是一棵树,木头芯子,不懂什么大爱啊苍生啊,只知道阳光照我便报枝叶茂盛,雨露润我则回遮天蔽日,草木尚且懂得不负恩泽,这浅显的道理你们人类不明白吗?”

    老柳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锦袋,蹲下来放在哀久安脚边:“这是您早先从皇宫回来后,郎主看您面色苍白,为给您补血,特地去求了南粤王,让人从南粤找来上好的桂圆,郎主亲自到厨房煮了,再烤火晾晒,又一个一个剥下果肉,才有了这些桂圆干。”

    哀久安没有抬头,只是听得老柳这番话后,刚刚忍下去眼泪便又汹涌而下。

    这些事于旁人可能算不得什么,可晏临川一向懒理朝堂事,鲜与王侯将相往来,此番拉下脸去求,日后难免被裹挟进南粤王的朋党之门。哀久安亦无法想象晏临川花了多久才用一只铁手完成剥桂圆肉这种精细活。

    老柳没再言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了房。

    哀久安又在那儿坐了半晌,才敛了眼泪,捡起地上的锦袋,小心翼翼塞进怀里,向树根的出口处走去。

    出了祈愿树,哀久安将右手握紧了,一头扎进不来山的密林深处。手里那只了挹人的抓捕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

    是了,她正是去为晏临川收集尸气的。不来山多的是吃人的大鬼小怪,如今哀久安心中腾起无限的勇气,她什么都不怕了,只想让晏临川活下去。

    祈愿树内,老柳一只手幻化成柳条,另只手拿起剪刀修剪着柳条上横生出的无用枝节。待一只手剪完,才抬起眼皮子望向躺在床上仍在昏睡的晏临川,喃喃自语道:“嘿,老朽是真看不懂,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就是凑不到一起。”

    晏临川却像听进去了似的,蹙了蹙眉,随即睁开双眼,醒了。

    老柳放下剪子,凑到晏临川跟前,不发一言先查验了伤口。所幸他来得及时,铁手并未插进身体太深便被他打掉了,加上哀久安配的伤药促进了伤口的愈合,此时五个血窟窿的血都已经止住了,并无大碍。

    晏临川又闭上眼,嘶哑着喉咙问:“她来过了?”

    “嗯。”老柳一改往常的滔滔不绝,眼下的境况,多说一个字对晏临川都是伤害。

    “何事?”

    “愧疚。”

    晏临川的气息忽而重了,伴随一阵猛烈的咳嗽。老柳上前将他从床上扶坐起来,待他咳嗽止住了,才正色道:“您且在此待些日子,一切等养好身子再说。陇陵那边不用担心,老朽都已安排妥当,副将跟了您这么久,该独当一面了。”

    “养好?”晏临川尚有些轻喘,他扶着心口,有气无力道:“倒也不必。我将死之时你便第一时间将我的心剖出来,取出心尖血给她。”

    老柳面色变幻,一时辨不清何意,顿了半晌,扯起嘴角,冷淡道:“有什么用呢?您把心挖给了她,她只觉得血腥。”

    “嗐,还债罢。”

    “怎么才算还清?”

    “她说了算。她说还清便还清了。”

    “她要取你性命来还。”

    “你又开始啰嗦了。我不是说过了,那便给她。”

    哀久安再回到祈愿树时已是暮色渐起。

    她斜跨着一只圆鼓鼓的羊皮水囊,里面都是她杀妖诛怪斩获的尸气。她衣衫上血迹斑斑,有她的,也有妖鬼的——其实大部分是那些对她龇出獠牙、想吃了她填饱肚子的妖鬼的。了挹人的抓捕球对付单独行动的生灵有着绝对优势,哀久安于密林中遭遇的向她扑来的妖鬼,皆没能逃过抓捕球的进攻和擒获。

    她知晏临川不想见她,便于房外等候,打算寻个机会将水囊交给老柳。

    可她等了半个时辰,房门仍是紧紧闭着,依晏临川先前的状况,若是不赶紧吸食尸气,元识怕是会一路衰弱下去,拖的越久,恢复的希望就越渺茫。老柳守着晏临川一整日而不出去收集尸气,自然是为了防备她再次对晏临川下手。

    哀久安心急如焚,从地上抓了把泥土捏成土块,朝着房门的方向扔过去。土块砸在门板上,发出一道不大不小的撞击声。随后哀久安又学了几声猫叫,盼着房内的老柳能觉察,出来见她一面。

    房内晏临川醒着,老柳也只当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不仅如此,他还又拿起剪子,故意咔嚓咔嚓修剪起枝条,意图盖过门外的声音。

    “去看看罢,兴许有事。”晏临川虚弱地倚靠着一方矮案,恹恹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老柳没言语,只叹了口气,重重放下剪子,起身出去了。

    哀久安见老柳终于出来,忙不迭迎上去,解了身上的羊皮水囊,塞进老柳手里,语速飞快道:“柳管家,这是我集来的尸气,您快些拿给将军吸了罢,就说是您找人收集的。”

    老柳注意到哀久安身上的血迹,不禁面色一动,再看看手中的水囊,照这个体量计算,哀久安少说也杀了二十余条生灵。

    “姑娘这是……?”

    “请管家放心,这些都是邪恶之灵,并未违背郎主不杀无辜生灵的原则。”哀久安见老柳颇为迟疑,误会它担心尸气来路不明,忙出言解释。

    老柳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便只怔愣在原地。哀久安起了急,扯起老柳的袖子往屋里拽。到了门口,用力将老妖精往屋里一推,自己转身惦着脚跑掉了。

    哀久安并未跑向自己的房间,而是拐个弯敲响了书房的门。

    前来应门的,正是小狐狸莫离。

    莫离见了哀久安,颇感意外,于是转头望向屋内,柔声道:“前辈,是那位姑娘。”

    只听里面传来一阵琐碎的响动,随即山妖翩翩现身门口。他毕恭毕敬向哀久安点头示意,伸手朝里做了个请的姿势,温和道:“姑娘,有话进去和莫离讲吧,你们小娘子家的闺中密语,在下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在场,就先行告退了。”

    小狐狸莫离将哀久安让进屋,烧水煮茶,又捧到哀久安跟前,一对媚眼忽闪忽闪的,如明媚的春水。

    “姑娘喝茶。这是不来山特有的龙胆茶,喝了会让你心情舒畅些。”

    哀久安苦涩地笑了笑,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姑娘可是有事找莫离?”

    哀久安放下茶杯,郑重点了点头:“仙子姐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妹妹,莫离能帮的定会全力以赴,可是……”小狐狸甚是诧异,道,“尸王大人道行深厚,依我浅显看来,你去求他他也必不会坐视不管,何事是大人都做不到,我却能胜任的?”

    “仙子姐姐和山妖大人于这山中修炼了千年,想必博闻多识,你们可知这世间有何种方法可以与人交换元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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