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沈昧端坐在金漆雕云龙纹宝座上,图吉弯腰递给他一盏茶,沈昧接过抿了一口,随手放至案上。

    碧玉瓷盏与紫檀雕花架几案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薛灵韵站的稍远却也能听见这细小声音。

    “你说太后病体沉疴,无药可医,只能将养着?”沈昧问道。

    薛灵韵将头埋的很低: “是,民女无能。”

    方才与圣上说时,见他脸色无喜无怒,异常平静,语调也平稳,她不禁在内心感慨,皇帝不愧是皇帝,这心理素质杠杠的。

    要是有人跟她说她妈只能活八个月,她肯定会慌张到不知所措。

    “女郎可能掐算出太后的大限之日?”

    薛灵韵当然知道,字幕上写得清清楚楚。

    但是根据过往经验,薛灵韵并不能打包票,她现在一头雾水,不知道圣上让她入宫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只是单纯的担心太后吗?

    “回圣上, “命”不是定数,如无意外,太后娘娘恐怕只有八个月。”

    “八个月?”沈昧喃喃道。

    他看向薛灵韵的眼神中多了些意味深长,这与他计划除掉王氏一族的时间不谋而合。

    这个薛灵韵果然有本事。

    “薛女郎有如此的神通,难道没有办法延长太后的寿命吗?”

    哦豁。

    送命题来了。

    薛灵韵斟酌着回答: “民女资质愚钝,只学会了命数之法,其余的,实在一窍不通。”

    话音落,书房内静默一瞬。

    她心脏骤然一缩。

    薛灵韵突觉脚下厚实绵软的毛毯长出尖利刺棘般,扎得她脚底麻痛,让她险些站不住。

    就在她惴惴不安之时,沈昧突然说道: “图吉,薛女郎站了大半天,怎么不知道给女郎搬个凳子?”

    “奴才该死,一时间竟没注意。”

    图吉立马跪在地上请罪。

    沈昧笑骂了一句: “蠢奴才。”

    图吉知道这是不怪罪的意思,他动作很快,从地上起来后马上给薛灵韵搬了个凳子,薛灵韵谢过后终于落座。

    “薛女郎过谦了,只这一样,就已是世人一生不可及之才能。”

    “图吉——”

    沈昧看了图吉一眼。

    图吉心领神会,不知从哪拿出一朱漆托盘,行至薛灵韵面前。

    薛灵韵抬眼一看,托盘上满是白银,旁边还有一荷包。

    “薛女郎,这是陛下赏赐的。”

    薛灵韵脑子发懵,今天这关平安过了?她好像什么也没干……

    她领了赏,谢过恩,跟在一小太监身后迷迷糊糊出了御书房。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薛灵韵回头望着御书房,有种不真实感。

    就这?

    难道是她阴谋论了?其实人家根本没想那么多,是她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人了?

    薛灵韵拍拍脑袋,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拍出去。

    路过一处水榭时,薛灵韵听见阵阵清脆的嬉笑声。

    她忍不住看去,亭子的正中间有一女孩在踢毽子,大概十二三岁,身穿红色金绣垂枝碧桃襦裙,衬得粉雕玉琢,娇俏可爱。

    周围有五六个宫女环绕,嘴里喊着: “慢些,小心些。”

    薛灵韵问太监: “公公,这位是公主吗?”

    小太监听闻吓了一跳,环顾四周见无人,压低声线: “女郎慎言!这位是皇后娘娘。”

    薛灵韵结结实实震惊了: “啊?”

    她知道古代女子结婚早,但这也太早了,这个女孩那么小。

    圣上看着一表人才的,没想到他……

    龌龊!无耻!

    小太监见薛灵韵的脸色变幻莫测,将拉她到一偏僻地,开始讲八卦: “你别乱想,陛下不是那种人。”

    “陛下是个好君主,顶顶好的人儿,唉,就是……”

    薛灵韵见他话说半截,急都急死了,催促他道: “就是什么啊?”

    小太监吞吞吐吐,眨巴着眼睛: “就是,就是……”

    薛灵韵明白了,以下是付费内容,她得掏钱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进小太监手里: “公公快说。”

    小太监掂了掂,啧了一声,嫌少。

    罢了,权当日行一善了: “就是太后逼的,哎呀,准确来说是太后和丞相一起逼迫圣上娶的。”

    “为什么啊?那女郎还是孩子呢,应该未及笄吧?”

    “薛女郎知道太后出自王氏吗?”

    “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由头吗?”

    “那你可知道自开国以来,大半皇后都姓王?太后去年一病不起,念着圣上膝下无子,拉着圣上的手恳求皇上立王氏女为后。”

    “丞相唯一的嫡女去年才十二,圣上当然不肯,是太后和丞相一再劝导,圣上不得已才立了后。”

    薛灵韵听得津津有味: “那这样说起来,太后就是为了王氏一族的荣誉喽?”

    小太监呸了一声: “我看未必,我悄悄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

    “公公请讲,我肯定不外传。”

    “我看丞相是为了让皇后生下太子,然后学太后,垂帘听政。”

    “要不然圣上都双十了,后宫一个嫔妃也没有,我估摸着就是为了等皇后及笄,一举生下太子呢。”

    薛灵韵目瞪口呆,这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她听了不会惹祸上身吧,这小太监有的有鼻子有眼的,不会哄她玩呢吧,她问道: “公公从哪听的秘辛?”

    小太监洋洋得意,扬起小脸: “你知道我干爹是谁吗?”

    “是谁啊?”

    “我干爹可是圣上的贴身大太监—图吉,图总管。哼,我干爹可是从小就跟着圣上的,别提多风光了。”

    “我干爹可是圣上跟前的第一红人,我是他最喜欢的干儿子!”

    “哇哦,好厉害啊。”

    薛灵韵在心里默默为图吉点了一排蜡。

    摊上这个干儿子,有福了/吉。

    薛灵韵出了皇城,正茫然不知道往何处去。

    一辆马车驶来停在薛灵韵面前,看着面熟,是早上的马车。

    薛灵韵朝车夫道了声谢,上了车。

    回到那青砖小院,门前的锁已不再,薛灵韵推开门。

    听见动静周萃下意识开口问道: “阿姊,是你回来了?”

    回头一看,周萃“哇”了一声,跑到薛灵韵面前: “是阿姊吗?”

    薛灵韵笑着点点头。

    “阿姊,原来你生的那么好看,真好看,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不对,阿姊是神使,自然是仙女。”

    薛灵韵点点她的脑门: “你在做什么呢?”

    周萃拉薛灵韵回屋坐下,打开话匣子: “一早荆大人来过,他说等阿姊回来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如果没有找到栖身之所,可以暂住这座小院。”

    “但我想,这小院毕竟是旁人的,阿姊肯定不愿麻烦别人,所以我就在收拾包裹!”

    “你想的不差,现在我们有钱,可以买一个大院子了。”

    薛灵韵如今有钱在身,她完全可以凭自己在京城立足,待她将一切打点妥当便可以雇人寻找原身的阿娘,如果找到阿娘,到时和阿娘一起在京城生活倒也和美。

    至于回家。

    薛灵韵目前不想回薛家,她的身份尴尬,父亲又去世,她孤苦无依,若进了薛府必定处处受人挟制。

    “我们只剩二十两,可以买院子?我听闻京城的物价可贵呢。”

    薛灵韵狡黠一笑,将手中的包袱扔在桌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快打开看看!”

    周萃解开包袱,白光闪烁,她嘴巴张得老大: “阿姊,好闪啊,好多钱。”

    “得有百两。”

    周萃拿起一个银元宝,爱不释手,错眼一看,包袱底部有一藕荷色的物什: “咦,这是什么?”

    薛灵韵扒开上面的银子,将荷包捞起来: “我也不知道,还没看呢。”

    说着薛灵韵打开荷包,她瞧着是瓜子样的形状。

    炒瓜子吗?

    薛灵韵将东西倒在桌子上,噼哩哗啦的跳跃着金光。

    竟是金瓜子!

    她顿时喜上眉梢,数了数有十几枚之多。

    薛灵韵激动地和周萃抱作一团: “发财了!”

    当你有了钱,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薛灵韵和周萃的想法是:去吃一顿好的!

    两人将行李收拾妥当,因为带来的东西少的可怜,很快就收好了,将打包好的包袱背在背上,两人相视一笑: “出发!”

    御书房内。

    荆砚跪在下首, “圣上,那薛灵韵该如何处置?”

    沈昧批着奏折,头也未抬: “派两个人盯着她。”

    “圣上,卑职怕她将此事泄露。”

    沈昧放下笔,图吉立马递来一温热帕子,沈昧慢条斯理擦着手,脸上还是温和的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朕的青风卫如今连一个女郎都盯不住了吗?”

    荆砚冷汗涔涔,语气愈发恭敬: “卑职,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圣上有所不知,这女郎不同与旁人,狡诈的很,性格十分顽劣。”

    “哦,既如此,那就要辛苦青风卫了,将这个薛灵韵盯得紧些。”

    沈昧从案前出来,亲自扶荆砚起来,语气颇有深意: “阿荆,薛灵韵此人有些神通,以后会用得上的。”

    有点用处的薛灵韵正向街上的小贩打听那家酒楼最好吃。

    “女郎是刚来的吧,要说吃喝那必定去西市。”

    “西市的商铺多如牛毛,吃食种类也多,还有许多蓝眼珠子的波斯人咧,到了晚上那里就更热闹了,舞者,戏子,曲艺杂耍,有趣得紧。”

    “阿姊,那我们就去西市!”周萃听的两眼放光,摇着薛灵韵的胳膊央求着。

    薛灵韵谢过商家,她也意动: “走,去西市。”

    薛灵韵走在街上,街上人多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不小心和一少女撞了个满怀,薛灵韵赔了一声罪,见对方愣在原地不吱声,便走了。

    那少女愣怔几秒,旋即少女娇媚的脸上蕴出薄怒,向身旁的侍女质问: “她怎么在京城?她不是早该死了吗!”

    “公主,奴婢确实按照您的吩咐拖了谢之仪几天不让她去施粥,可能是出了纰漏。”珠玉呐呐答道。

    江满金绞着帕子,恨声道: “妖女,不愧是妖女,这么着都没死。”

    “难道她是猫妖转世,有九条命?”

    “珠玉,她不能在京城,不能在京城,我要她死。”

    江满金的手握住珠玉,紧紧的,把珠玉的手心掐的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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