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金乌尚未破云而出,稀薄的晨雾笼着青砖小院,十一月的京城比平洲寒冷些,院内低矮的绿植覆上一层白霜。

    薛灵韵坐了十来日的马车早已疲惫不堪,昨日略微休整后,便栽在床上不省人事,晚膳都没吃。

    此刻她正酣睡着,迷迷糊糊间听闻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女声。

    不止一个。

    薛灵韵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拉过被子,将身子缩在被子里,不愿起来。

    外面侍女的耳朵灵敏异常,听见响动,叩了叩门,一道沉稳女声: “女郎,奴婢进来了?”

    薛灵韵头脑不甚清醒,缩在被子里低低“唔”了一声。

    很快,房门打开,六名侍女排成两列次第进入。

    槅扇大开,冷风灌入,吹走蓄了整晚的暖意,薛灵韵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拥着被子问道: “你们是谁?”

    “奴婢是宫里的侍女,荆大人让奴婢们为女郎梳洗打扮,以免殿前失仪。”

    其实薛灵韵根本没注意听,她刚坐起来眼皮子就欲闭上,她实在太困了,方才透过窗子看,外面混混沌沌,天都没亮。

    天杀的,现在肯定没有五点。

    侍女也不在意,轻手轻脚搀着薛灵韵下床,薛灵韵闭着眼随她们摆弄,迷迷糊糊间自己好似洗了个澡,几个姑娘手劲不小,搓的她好疼,最后一点睡意也没了。

    彻底清醒后,薛灵韵的羞耻心姗姗来迟,不认识的人给自己搓澡?

    臊得慌。

    薛灵韵在现代是个南方孩子,小时候进过一次大澡堂,给幼小的心灵带来大大的震撼,从此再也没去过。

    薛灵韵脸色涨红: “那个,我自己洗。”

    侍女一丝不苟搓着她的背: “女郎是贵客,哪有让贵客动手的道理?”

    薛灵韵这下不好说什么了,侍女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女郎的皮肤生的白,就是有些干燥,洗好了奴婢给您搽点香膏,滋养些时日定能嫩滑的如剥了壳的鸡蛋。”

    旁边的侍女吃吃笑着: “女郎长的也好看呢,作甚将脸上涂的黑黄?”

    薛灵韵查看记忆时便知晓自己生的貌美。

    母亲是名动京城的胡姬,生的十分美艳动人。

    父亲风神俊朗,他们生的女儿更是结合了二人的优点。

    但是一家人南下逃荒,美貌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父亲早早让她们母女俩乔装打扮。

    薛灵韵穿过来后,也秉持着这一原则,没有将自己真实容貌暴露人前。

    洗好澡,侍女拉薛灵韵坐到梳妆台前,透过铜镜薛灵韵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容貌。

    她来到这,见过最好看的人当属谢家小菩萨—谢之仪。

    洗去浊污后,镜子里的人比起谢之仪更加耀眼灼目。

    面若桃花,明眸皓齿。

    薛灵韵的美是浓墨重彩的美,浓烈到多看一眼,那双摄人心魄的含情眸似要将看者的灵魂吸附进去。

    含情眸本该衬得人轻佻风情,但在薛灵韵身上不会如此。

    她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很好地将这股轻佻压制,两种矛盾的气质相互融合,愈发使人移不开眼。

    “女郎好颜色,简单梳妆便好。”身后的侍女柔声道。

    梳洗打扮完,侍女给她换了一身衣裙,很低调的浅青色的云纹撒花长裙。

    一切准备妥当后,天光大亮,薛灵韵坐上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马车里的小几上摆放着几盘糕点,这是给她垫肚子的,薛灵韵就着茶水吃了几块。

    清晨的坊市热闹非凡,街道两侧传来大大小小的吆喝叫卖声。

    薛灵韵偷偷掀起车帘一角,只见路上行人如织,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万物,映衬得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精神十足。

    薛灵韵想,这京城和平洲很不一样呢,平洲这座城无端让人感到压抑,昏暗和饥饿。

    如果这次能平安走出皇宫,那就在这里安家落户,这里的人口众多,她当神棍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这样一来,找原身的阿娘就容易许多。

    薛灵韵坐着坐着又开始犯困,她靠在车壁上眯了一会儿。

    “薛女郎?”一道尖细的声音隔着车帘刺来。

    薛灵韵迅即清醒,这声音,传闻中的太监?

    果然如此,一下车薛灵韵就见一手拿拂尘,微胖白净,约莫四十来岁的太监立在马车旁。

    这太监职位应该很高,薛灵韵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比其他的太监华丽贵重。

    图吉上下打量着薛灵韵,而后抖了抖拂尘: “随咱家来。”

    因为来之前,侍女简单的同薛灵韵说了一些宫里的规矩,其中一点就是不要四处乱看,当心冲撞了贵人。

    是故,薛灵韵只匆匆瞥了一眼图吉,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完全没有与他对视,导致没看见他的生平。

    薛灵韵的眼睛盯着脚尖,走了无数的方砖,转了不知多少道弯,迈过重重朱红的门槛,终于在一处宫殿前停下。

    “薛女郎在此处等等,咱家进去通传一声。”图吉道。

    薛灵韵低低应了一声。

    薛灵韵立在廊下,微微抬起眼。

    这处宫殿没有薛灵韵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反而清幽雅致。

    正中间是一粗壮茂密的榆树,枝繁叶茂,树冠宽广,密密匝匝竟也遮盖了小半天空。

    正值深秋,榆树的叶子变成金黄色,偶尔吹来一阵风,树叶落下,晃眼间如金子一般。

    薛灵韵跑神,盯着一截伸到廊下的枝桠,看着那椭圆形的金黄叶片,忍不住想这要是真的金子该多好啊。

    “传——薛灵韵觐见。”

    这一声毫不亚于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薛灵韵猛然回神,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垂首进去。

    她低着头只能看见光洁的地面,好在侍女教了她如何行礼,薛灵韵照葫芦画瓢:

    “民女薛灵韵拜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这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还十分好听,清冽悦耳,语气温和。

    “往前几步。”沈昧道。

    薛灵韵心里犯嘀咕,这圣上事还真多,但腿还是听话的往前挪了几步。

    “抬起头来。”沈昧接着道。

    薛灵韵心里有些紧张,皇上,大雍朝最牛逼的人,一言不合就能杀人的人,马上就要见了,万一他看我不爽下令杀我怎么办?

    随着内心的忐忑不安,薛灵韵微微抬头,但不可直视圣颜。

    薛灵韵只看见了形状姣好的唇,嘴角微微上翘,天生含笑,竟瞧出来几分温柔。

    还有线条流畅,轮廓分明的下巴。

    光看这小半张脸,薛灵韵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反观沈昧却将薛灵韵瞧得分明,他有一点惊讶,他本以为荆砚所说的算命先生是个年长者,没想到如此的年轻貌美。

    沈昧只讶然一刹,很快步入正题: “朕听闻你算命算的十分精准?”

    “回圣上,只是一些雕虫小技,用来养家糊口罢了。”

    “薛女郎除了算命,可还会别的?”

    薛灵韵打算实话实说,如果皇上心血来潮真的让她去炼丹那不就完了。

    她道: “民女资质浅薄,只会算命。”

    沈昧似是笑了声: “太后缠绵病榻久矣,朕想让薛女郎算一算,太后的命数。”

    来了,来了。

    宫斗剧里的剧情!

    这是站队的时候,薛灵韵用在电视上看来的贫瘠的宫斗知识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她已经猜测到圣上和太后母子不合,那么圣上应该是不想让太后再多活些时候的,那么她只要顺着圣上的心意说就对了吧?

    “回圣上,民女斗胆要面见太后,这样民女算的才会准些。”

    沈昧沉吟片刻: “朕准了,图吉,给她换套宫女的衣服,随后和朕一起去慈宁宫。”

    薛灵韵换好衣服,跟着浩浩荡荡的轿撵到了慈宁宫。

    还没进去薛灵韵就闻见药香,檀香,和说不上来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这味道浓厚,吸久了让人头脑发胀。

    薛灵韵紧紧跟在沈昧身后,她这才敢看他,发现圣上的背影格外出众。

    高大挺拔,肩宽挺秀,行走时优雅从容,不经意间展露高雅的仪态。

    她不敢看的太过明目张胆,很快就垂下眼眸。

    进了慈宁宫,沈昧径直去了太后的寝殿。

    自太后病重,平日里大多睡着,不长出来走动,故而也免了沈昧的每日请安。

    太后身边的得力嬷嬷挑帘出来,亲热地行了礼: “皇上,您来的正巧,太后今日看天儿不错,正打算出来走走。”

    沈昧笑道: “朕去扶母后。”

    薛灵韵傻眼,这母子俩到底合不合啊?

    荆砚不会演她呢吧。

    薛灵韵隐在人群低眉垂首,在一众太监婢女中并不起眼,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很快,沈昧出来了。

    薛灵韵这次不得不抬头,再次震惊。

    她看清了两人的样貌。

    圣上生的极好,熔了金般的薄光透过树的缝隙缱绻贴上他好看的眉眼,衬得肌肤清透无暇。

    染上碎金的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鼻梁高耸弧度漂亮。

    他此刻搀扶着太后,微微侧头听着太后说话,神情认真。

    沈昧的嘴角微微上扬,时不时点头应和。

    而沈昧旁边的太后,薛灵韵完全猜不出她的年龄。

    按理说有沈昧那么大的孩子,今年怎么也得有三十来岁,将近四十,但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不知是因许久不见阳光还是因太后乌黑的发,肌肤欺霜赛雪。

    狭长的凤眼噙着盈盈春水,眉间病气萦绕,给人感觉脆弱易碎。

    但长期居于高位,通身带着雍容华贵的气派。

    这两人站在一处,真是一幅怡人画面。

    沈昧搀扶着太后在院中行走: “母后,去小花园走走?菊花都开了。”

    “嗯。”太后低低应了声。

    薛灵韵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寻找机会与太后对视。

    正巧,沈昧不知和太后说了什么,指着薛灵韵方向,太后抬眼一看,两人视线交汇。

    薛灵韵眼前一黑,字幕在太后头顶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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