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韵所在的马车已经被逼停。

    她坐在昏暗的车厢里神色晦暗不明,如果一方是王壬,王辛,那还有一方是谁?

    “阿姊,是之前见过的荆砚。”

    周萃在前面,很快就识清来人。

    “荆砚?他来做什么?”薛灵韵自认与他无冤无仇,他来凑这份热闹安的是什么心?

    薛灵韵再也坐不住,一把掀开车帘跳下车。

    刚刚站定,后方的人马也追了上来,快马加鞭中尘烟滚滚,待浓烟散去,惨白月色照亮来人。

    赫然是王辛,王壬兄弟二人。

    以马车为中界线,前面是荆砚,荆十六,荆十七。

    三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

    后面是匆匆赶来的王辛,王壬。

    同样骑着马,但二人的气势间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此时的薛灵韵和周萃诡异地成为了夹心饼干里的夹心,三明治里的鸡蛋。

    最蒙的当属周萃,她实在搞不懂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冒出那么多人,但当下不是询问的时候。

    她紧紧贴着薛灵韵,一双眼睛机敏地扫视众人。

    “各位大侠,这是唱的哪一出?”薛灵韵直觉哪方她都惹不起。

    谁知压根没人理她。

    荆砚的嗓音低沉微哑,带着几分势不可挡: “杀了他们。”

    “啊,我罪不至此吧!”

    薛灵韵自认自己够仁至义尽的了,荆砚就给了她两个铜板,她不是也没计较吗。

    “是,大哥。”十六,十七齐齐开口。

    薛灵韵竟还从中听出一丝兴奋。

    不是吧,这俩狗东西,我也算间接救了你大哥一命,杀救命恩人那么兴奋干什么!

    十六,十七夹紧马肚,两匹骏马冲破长空,声如巨雷,直直朝薛灵韵的方向扑来。

    薛灵韵一把拉过周萃,两人抱作一团: “闭眼,这种事一下子就过去了。”

    周萃听话的“嗯”了一声。

    马蹄肆意飞扬,强劲的风声混杂着浓烈的烟土味。

    十六一手执长剑,锐利的刀锋在月光的照映下发出冷白的光,恰好落在薛灵韵的眼皮之上。

    薛灵韵心中惴惴不安,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

    她睁眼一看,原是十六,十七正与王辛兄弟二人短兵相接。

    原来是杀他们。

    荆砚骑着马慢悠悠过来: “薛女郎,你认识文立君吗?”

    薛灵韵和周萃站在马车前,荆砚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着二人,薛灵韵将周萃护至身后,仰头与荆砚说: “自然认识。”

    “可是文立君鞭笞女郎?”荆砚又问。

    “是。”

    “昨日,我已取了文立君的项上人头。”这话荆砚说的稀松平常,跟昨日我吃了两碗饭一样淡定寻常。

    “女郎你应是知晓我是圣上的暗卫,我谨遵圣上谕旨,护送女郎入京。”

    周萃的手紧紧抱住薛灵韵的胳膊,微弱的疼痛让她涣散的精神得以集中。

    荆砚这两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巨大。

    第一,荆砚为何要杀文立君?

    她可不相信是荆砚为自己报仇。

    应该是杀人灭口,圣上不想让其他人知晓自己的存在,要不然方才荆砚就不会让十六,十七杀了王辛,王壬。

    他们可是击退蛮夷的功臣啊。

    第二,荆砚为何要跟王辛,王壬抢人?

    按理说,太后得病,身为亲生儿子的圣上自然担心。

    王辛将自己引荐给太后,那么圣上无须多此一举再派荆砚前来,难道是想在母亲面前争表现?充孝心?

    薛灵韵不这样认为,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后和圣上不合!

    想来也是,圣上九岁登基但太后垂帘听政整整十载,这放在谁身上心中也会有微词。

    再往深处想,太后的病与圣上有没有关系?

    圣上让自己进京是何目的?

    薛灵韵的思索断在了这,她听见了一声肝胆俱裂的“哥!”

    这一声哥饱含情感,薛灵韵下意识抬头张望。

    只见不远处的战场,王辛高大伟岸的身体正从马上坠落。

    那双虎目变得黯然,眼睛看着王壬的方向,鼻翼急速翕张,嘴巴张张合合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只涌出一堆血沫。

    王辛身下的马鞍染得鲜红,那是来自王辛胸前大洞里流淌的血,血顺着战马乌黑的皮毛一滴滴砸进泥土,在地面上洇出大大小小的圆。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这一刻仿佛按下减速键。

    薛灵韵看见王辛的头发向上飞舞,张牙舞爪,这是他最后的鲜活的生命力。

    “砰”的一声,王辛轰然倒地,激起尘土无数。

    王壬飞奔下马,他早已泪流满面,他扑至王辛身旁,仔仔细细瞧了个清楚,要将哥哥的面容刻在心里。

    哥哥征战沙场六年未曾归家,本想这次班师回朝,谁知谁知......

    在看见哥哥手里还紧握着剑,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哥!”

    哥哥常教导他,剑在人在。

    现在,这把剑还在手中,哥哥你怎么不在了?

    一旁的十七静静伫立没有打扰,他面色冷漠如霜。

    身为暗卫,对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他此时没有趁机斩杀王壬已是对他身为士兵最大的尊重。

    周萃没有见过这般鲜血淋淋的场面,只看了一眼, “嗝”的一声就倒在了薛灵韵的身上。

    薛灵韵的心境不比周萃强多少,她作为文明社会的文明人,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场面。

    但是这场杀戮让她彻彻底底认识到,这是一个封建社会。

    是皇权至上的时代。

    对百姓有着生杀予夺的特权。

    薛灵韵埋藏在心底的属于现代人的一丝傲气,一丝不可名状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荆砚将薛灵韵面如菜色的神情尽收眼底: “薛女郎,他们的死因是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想,像薛女郎这般聪慧的人应该知晓其中深意。”

    “薛女郎也不必害怕,等随我进京面见圣上,圣上一高兴什么真金白银,珍楼宝屋应有尽有。”

    薛灵韵的指甲深陷手心,掌心处已有斑斑血迹。

    呵呵,给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她此刻深感无力,她像是被命运捉弄的小丑。

    薛灵韵知道,她这下逃不掉了。

    这边,王壬用沾满血迹的手颤抖地拂过哥哥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旋即拿起一旁的剑,朝着十七怒吼: “来!战!”

    十七欣然迎战。

    十六退出战场,抱臂在一旁。

    荆砚此时的话格外的多: “薛女郎,你觉得谁会赢?”

    薛灵韵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荆砚也不生气,自顾自说着: “王壬的攻击势如破竹,剑剑直逼十七的面门,十七呢则是狼狈躲闪。”

    “看起来,十七要输了。”

    “是十七要赢了。”薛灵韵在心里说。

    她一个外行人看热闹,但也能瞧出来十七的样子不像是输,他好像是刻意让王壬抒发心中的怒火。

    他躲开王壬的攻势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游刃有余。

    心中已有答案,薛灵韵不忍再看,揽着昏迷的周萃上了马车。

    荆砚轻笑一声,朝着十六道: “抓紧时间,收拾干净了。”

    果不其然,如薛灵韵意料的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再无半点声息,静谧的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马车前忽然一沉,薛灵韵掀起帘子,是十六坐在前面正要赶车。

    听见动静,十六回头,咧嘴一笑: “薛女郎,坐稳了,我们要进京了。”

    接下来的几天,十六和十七轮流赶车。

    说是赶车,也是监视。

    他们知道薛灵韵有逃跑的前科,看护十分紧,除了必要的洗澡上厕所其余时间是寸步不离。

    为了赶时间,一行人几乎没有停留。

    周萃和薛灵韵从一开始的不适,一天要吐好几回到现在的虽然面色惨白但是不再吃了就吐。

    到后来,薛灵韵对时间已经没有了概念,终于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荆砚骑马与马车并列,敲了敲窗: “薛女郎,我们要到了。”

    薛灵韵欣喜异常,她终于不用坐马车了,再坐下去她的屁股就要死了。

    她忍不住推开窗,探出半个脑袋看,远远就看见连绵不绝的巍峨城墙,正对面是高耸入云的城楼,薛灵韵视力极好,能看清城楼中值守的侍卫。

    午后的阳光灿烂炽热,城门上红漆的门环被阳光映得熠熠生辉。

    这一切都显得庄严肃穆。

    这就是京城,大雍的国都。

    电视上的情景活生生被搬到现实,好奇冲淡了薛灵韵对未知的恐惧。

    她有一种心中石头终于落地的释然感。

    桥到船头自然直。

    不要让自己被内心的恐惧打败,想通了这一点薛灵韵终于扬起笑脸,拍拍昏昏欲睡的周萃: “周周,快起来,我们到京城了。”

    周萃听见“京城”二字顿时清醒,她探出半个身子看: “阿姊,光是城墙就那么那么长,京城要比平洲大好多好多吧。”

    “那是自然!”十六此时的语气带着几分雀跃,京城算得上是他的家,青风卫的兄弟大部分都在这。

    说话间,马车已到城门口,荆砚亮出腰牌,竟无需检查直接放行。

    十六驾着车,七拐八拐进了一小巷,在一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下。

    “薛女郎,下来吧。”十六朗声道。

    薛灵韵和周萃下了马车,来不及打量四周环境就被十六,十七推搡至小院。

    待她们进了院落,只听见咔哒一声,落了锁。

    荆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女郎,你们在此处休整一夜,明日进宫面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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