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席的时候,宋元安彻底没脾气了。

    宋元安的四姐宋澜跟上她的脚步,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恭喜皇妹,喜得佳人。”

    “恭喜?”宋元安差点没忍住给她翻白眼,强颜欢笑着。

    宋澜捏着团扇,优雅地给自己扇风,“倾国之貌,我见犹怜,妹妹难道不喜欢吗?”

    “亡国之君,他半数亲故死在我们手里,血海深仇,但凡是个有血性的,我半夜和他睡觉的时候,他会不会捅我一刀?”

    她侧目看向宋澜,这样要命的人,她可实在不敢喜欢。

    宋澜依然笑着,“样貌生得那样好看,妹妹也不吃亏,刚刚我看其他人,眼珠子都快黏在小郎君身上的,最后他倒是成了你的夫郎,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呵呵……”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宋元安连笑也笑不下去了。

    燕朝与其周边的所有国家都不一样,燕朝皇权由女子掌控。

    在一般人家,男子也可以继承家业,或者科举为官,外出经商,但是为保皇族传承血脉纯正,历朝历代帝位只由女子继承。

    上行下效,故而燕朝当权者多是女子。

    像这位郎君这般貌美的男子,扔进燕朝众女环伺是贵族圈中,简直就是众矢之的。

    要是女帝当场要了他也就罢了,毕竟没人敢觊觎天子的男人。但是女帝却将他抛出来,偏偏还是赐给了宋元安。

    宋元安虽贵为皇女,但是父亲早逝,虽然女帝会顾念她是幼女施以些许怜爱,却也不重视她,她可以说得上是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燕朝容貌姣好的男子,大多需要身份实力足够的女子,才能与之匹配。

    一个完全没什么用的皇女,凭什么白捡一个貌美郎君?

    实力不够,那郎君就算是白送到她手里,她将来也不一定能守得住,引得他人眼红,没准会在她身上找事。

    早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干脆就不来了。

    见她垂头丧气,宋澜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围着她绕了个圈:“别灰心丧气,母亲亲金口玉言,他再怎么说也已经板上钉钉是你五皇女府的侧夫,你还怕她跑了不成,以后他可和你绑在一起了,与你荣辱与共了。”

    是的,皇女侧夫,以后可算是和她皇女府绑在了一起。

    若是那位亡国之君心存光复故国的念想,背地里搞事的话,没准还会连累到她五皇女府。

    想到这又是个问题,宋元安长叹一口气。

    “四姐姐,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宋澜笑眯眯地说:“我最不喜强人所难,郎君可是亲口说要你的,大家都听见了,你自个收着,我就不和你抢了。”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宫门前,她提着裙子上了四皇女府的马车。

    宋澜和她只相差一岁,由于年纪相近,女帝就让他们从小一同启蒙学习。

    在许多姐妹中,就数她们两个相处时间久,这位四姐姐最了解她,是懂得戳她心窝子的。

    被她这么一说,宋元安心烦意乱。

    当天她一路回家一路想,到最后都没有搞明白母亲是怎么想的,硬是将个人赛给他。

    更搞不清楚那个亡国之君为什么要来霍霍她,在场那么多人偏偏只祸害她一个。

    一想到府上要多这一位烫手山芋她就头疼得厉害。

    慕白才几天不在,她就给皇女府惹了个大麻烦。

    等慕白回来,指不定要削她一顿。

    那位郎君当天就送到了她府上。礼部的人一同随从入府面见她,毕竟是皇女娶夫,即便是个侧夫,也得选定吉时,行过门之礼。

    宋元安对着礼官想了半天,干脆选择直接摆烂,双眼一闭直接倒下。

    然后称病不起把礼官通通拒之门外。

    礼官后来问了她好几次,何时准备迎娶夫郎,她都回拒等病好了再议。

    反正她身体病弱,平日一病起来就要那么十天半月的,下定决心一拖再拖。

    有什么事等慕白回来再说。

    她本来想着慕白少说也得十多天才能回来,她还能有个几天安生日子过。

    没想到慕白远在豫州得知消息,直接处理完手头上所有事务,快马加鞭赶回来收拾她。

    宋元安快要把太阳穴按出两个坑来,对慕白说:“我感觉我真的要病了。”

    慕白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指责殿下,也是于事无补。”

    “不过殿下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郎君已经入府,事情总要解决的。”

    宋元安无奈地闭上眼睛,“你说说,怎么解决?”

    “殿下现如今将那位郎君安置在何处?”

    宋元安愣了下,思考片刻后摇摇头,“……好像忘记了。”

    庆功宴后郎君被送进五皇女府,她只是随口吩咐下人找个院子让人把他关着,以后就没有在关注过他了。

    至于具体安排在那里,她压根就没记清。

    宋元安尚未娶夫,连个侍夫也没有,偌大的皇女府空荡荡的,院子不计其数。

    连书晏居住的是西院,这里是全府仅次于宋元安的主院与为她未来主君预留东院以外最大的院子。

    宋元安刚刚来到西院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晏郎君,你今日调的是什么香,闻起来倒是清甜别致。”

    “这是用什么调的,我跟着殿下这么久,都没见过这种类型的香料。”

    随后,她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宛如清风吹拂而来,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此香名为‘玉犀’,是楚宫中常点的香,用料比较复杂特殊,有安神的功效,阿祥姑娘若是喜欢,这个香囊送你就是,愿姑娘夜夜安眠。”

    “啊呀,真的吗?谢谢晏郎君!”

    宋元安忍不住停下脚步。

    听到别人称呼他为“晏郎君”,宋元安忽而想起,礼官纳吉的时候她曾在庚帖上瞥见的三个字。

    ——连书晏,这位郎君的名讳。

    院子中,连书晏眨着一双桃花目,托腮凝视着刚刚收下他香囊的那位受宠若惊的女子,“阿祥姑娘,听说殿下昨日又没拦住礼官,殿下的病还没好吗?”

    他有些担忧地道:“自我入府后,殿下一直病着,我被禁足此地,也见不到殿下,听闻殿下病情,实在放心不下。”

    “嗐,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殿下多半是装病,她就是想拖着礼官,郎君你是不知,这皇女府中诸事,殿下多是让慕白公子做主,慕白公子外出,殿下也没了主心骨,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这一拖就是等慕白公子回来。”

    “郎君可放宽心,咱们陛下都下了圣旨,你是殿下的夫婿,殿下迟早会来见你的!”

    声音隔着一道矮墙,传到宋元安耳朵里,跟在她身后的随从面面相觑,她的女官谢知微小声道:“殿下,别生气,你也知道,颜祥这丫头没心没肺的,要奴婢进去叫停她们吗?”

    宋元安冷冷一笑:“不用,让她继续说。”

    颜祥也是她身边女官之一,连书晏入府的时候,她觉得必须有个自己人跟在他身边,所以派颜祥监视他,如对方有异动,立刻回来向她汇报。

    没想到对方的动向还没观测到,就先被美色迷惑,反而把自己主子的动向卖得明明白白,这就有些过分了。

    一个香囊就把她给收买了,真是没出息!

    连书晏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说的那位慕白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呢?”

    “应该快了吧。”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回答,“按日子算,应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大概也就这两天了。”

    颜祥也说,“要不我待会回殿下那里替郎君打听打听?”

    慕白回府时,没多少人知道他今日抵达。

    宋元安实在没忍住,直接跨过门槛走进院中。

    “你们都在说什么,不如说给我听听?”

    围成一团见到宋元安进来,急匆匆慌忙散开,朝她行礼。

    “拜见殿下。”

    颜祥吓了一跳,拿着刚刚收到的香囊转过身来,“殿下今天怎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宋元安将目光放在中央的青年身上。

    院子种植有竹林,连书晏穿着极素的衣衫,竹林前石板凳上,身前是随意摆放的香炉和各种香料,香烟袅袅,缭绕在他身侧。

    “晏郎君,你很想见我吗?”

    她挥挥手,让大部分侍从都下去了,只留下谢知微跟随在她身边。

    连书晏抬眼看着她,长睫毛覆盖下的眼眸晶莹透亮,“见不到殿下,我心里没底。”

    宋元安低声笑了一下。

    虽然她习惯了人家称呼她为“殿下”,但这位曾经可是万人之上的“陛下”,从他口中说出这个称呼,显然有些突兀。

    他这么快就适应这个新身份了吗?

    “这些天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宋元安在他身侧坐下,香炉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是一种很淡很淡的香气,像是桂花混合的松檀,清新中带着些许醇厚。

    “已经住了许多日,慢慢也就习惯了,”见宋元安盯着香炉,连书晏微笑道,“不过每日闲得无聊,就让她们取来一些香料调着玩罢了。”

    “对了,我还做了一些香囊,这一个送给殿下。”

    他身侧还放着许多新制的香囊,以至于宋元安怀疑,他这香囊是不是量产,然后见个人都送。

    他从中取了个打了银色璎珞流苏的,直接凑近宋元安,将系绳穿在她腰封上。

    谢知微看到他靠近,紧张地按住佩刀刀柄。

    宋元安同样有些局促,她成年后从来没有和一个同龄男子靠得那样近,而且连书晏身份危险,宋元安可生怕他趁着系香囊会做些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连书晏很快香囊挂好。

    起身时,他长发从她膝弯处划过,带来一种轻微的触感。

    宋元安忽然有些魔怔,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

    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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