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阴雨几日,难得遇到大好晴日,云语进屋时的心情都雀跃起来。

    阳光穿梭在树枝间,洒满金辉。

    眼见她家小姐正簪上黑檀木发簪,云语几步上前:“小姐,今日大夫人特意设宴,虽说是为了三小姐喜事将近,但也算是有为小姐你接风洗尘的意思。”

    犹豫看了眼乌黑发髻上鲜少的头饰:“小姐,不如簪上白玉压鬓簪,再挑几样嫩色珠花,配玉雕嵌珍珠八宝耳坠,图个喜庆。”

    陆今溪静看着铜镜,轻摇头:“不必,这样便可。”

    纵使这宴有为她接风洗尘的意思,也不是为她而设。

    一旁的云语见小姐沉默下来,不再勉强,素便素些,她家小姐生得好,便是三分打扮也是摄人心魄。

    和煦清风拂过发梢。

    影影绰绰间,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风吹了过来。

    隐约女子雾粉衣袂若隐若现,

    云语小声提醒:“小姐,这便是三小姐陆念。”

    陆今溪眸光微动,再看过去,花颜胜雪,生得匀称娇俏,与她记忆里圆胖的模样相去甚远。

    陆今溪这才发觉周遭一切变了不少,一座座小亭阁楼,多了些陌生。

    未等她启声问安,一道甜如浸蜜的声音先响起。

    “二姐归家多日,听说一直缠绵病榻,今日一见,所言非虚。”语罢,捂帕娇笑几声,眉眼舒展开,似盛放的娇花。

    陆夫人陆温氏恼看一眼:“念儿,不得无礼。你二姐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你不可出言无状。”

    陆今溪似毫无觉察恶意般温声请安:“问夫人安。”

    旋即向端坐于一旁的陆家嫡长女颌首:“长姐好。”

    陆氏嫡长女陆温予,见到许久未露面的庶妹激动下拾帕子擦拭眼角,旋即忙看一眼身边婢女。

    “愣着做甚,快给二小姐看座。”

    云语低头乖顺地扶着小姐入席。

    甫一入座,陆温予疼惜眼神看过庶妹发梢素簪:“二妹,今日母亲在此设宴,名义虽是为小妹祝贺,实是为你洗尘。”

    “早知煜王如豺狼,蔑视君上,罔顾手足之情,铸成大错,当初便是同煜王府撕破脸,父亲也断不会将你送入虎狼之地。”

    陆温予字字沉痛。

    陆今溪也不好再做泥塑人,该给的脸面得给:“长姐莫再介怀,如今我既已归家,往事便一笔勾销,不会放在心上。”

    陆温予精致眉眼锋利,极快地看一眼过去,正对上陆今溪面色温润,沉稳举杯的模样。

    “长姐,敬你一杯。”

    陆温予愣一瞬便反应来,嘴角扬起,笑着大气举杯回应。

    低头饮下的瞬间,扬起的衣袖遮住眸色一闪而过的阴翳。

    她这庶妹,果真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不过寒暄几句,便迫不及待举杯让她闭嘴。

    不过片刻,放下空杯盏,淡笑轻抚杯沿。

    这不正好说明戳到她庶妹的心尖上了吗?

    也不枉她当年好心送她入煜王怀。

    陆温予不计较刚才一时的憋屈,端坐眉眼含笑:“二妹平安归来便是好事,乐事。”

    “如今,府里更是要添件喜事。”

    主位陆夫人不苟言笑的面庞这才真心实意添上几分喜色。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正值碧玉年华,风华正茂的陆念。

    云语站在小姐身后,自从入了席,她的神经便一直绷紧,要她看,这席上,没一个真心迎她家小姐归府的。

    尤其是那陆三小姐。

    她看了许久,那陆三小姐凳上似是生刺,不时抬手抚珠钗,忽而远眺一方,娇颤眼睫。

    继而微低头,软糯双唇抿了又抿,添层水光,软烂如熟透的桃。

    云语眼角狠狠一抽,在座的其他人好歹还对她家小姐做做样子。

    这陆三小姐矫揉造作,左顾右盼,不在此搭建个戏台子,真是屈了才。

    “呀,怎么,怎么都看着我。”陆念从树影间回过神,才惊觉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她。

    白嫩脖颈染上淡粉,齿贝轻咬下唇:“母亲,你,你可别跟着她们一块儿打趣女儿。”

    语罢,忍着羞意勾缠指尖。

    陆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远处密林,那后头便是相爷议事的地方。

    陆夫人了然地端正神色,疼爱地看着她如珠如宝般娇养大的小女儿:“念儿,这些时日,你可有钟意的人选?”

    这些时日,陆温氏从母族精挑细选了好几位正值大好年华,精习四书五经,君子六艺的优秀的儿郎。

    相爷也过了目,无不满意。

    如今便只等念儿自己抉择一位心上如意郎君即可。

    陆念脑中一闪而过那身影,抬眸看了母亲一眼,娇俏的眉眼间尽显女儿心事。

    陆夫人心下欢喜,若她的小女嫁与母族表兄,那定能荣华富贵一生,不再愁其他。

    陆夫人还想要细问具体是族中哪位儿郎,却见陆念低头,耳垂红润的模样,知晓不好再探下去,再探怕是要让人恼了。

    正准备离席后探究竟,陆念却递上了帕子。

    一旁等着早些下场的陆今溪目光凝住。

    偏凑巧,这样式云纹,她再熟悉不过。

    耳边传来软糯娇气的撒娇声:“母亲,我欢喜的人选便是他。”

    “那日,雨势大,您送我的新襦裙被泥溅着了,当时可急坏了我,那位公子身边随从便递了我公子贴身用的帕子。”

    尾音细不可闻。

    陆今溪却偏偏听清了。

    无关其他,她只是不知那种冷情权贵竟还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不禁失笑。

    这一笑一下引得陆念侧目。

    陆念脸颊的红晕尚未消退,骤然眉毛紧蹙,怒目而视,平白失了几分颜色。

    “你笑什么?”

    这会便是明面上的“二姐”都不叫了。

    陆今溪也不恼,清丽面容似水柔情:“当然是欢喜三妹能早日觅得良缘。”

    陆念小脸微皱,她可不信她有这般好心,从前她可没少给她使绊子。

    陆今溪抬手尝茶,清香扑鼻,不理会这周遭的人与事,单品这上好的茶水,不白来这一趟。

    一番虚与委蛇后,终散了场。

    正当陆今溪想去林竹阁看望姨娘,相府的管事赶来。

    等徐管事站立面前,告知老爷要见她时。

    陆今溪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奇异平静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

    穿过院中错落的林树,巍峨的假山后便是她要到之地。

    陆今溪抬眸观察,黑金蟒袍衣袂隐约浮现。

    等她反应过来是何人之时,她猝然抬起的视线与眼前人撞在一起。

    在过去几年里,她想过好几种不同地与谢叙重逢相视的画面。

    她也许与夫君举案齐眉,儿女双全,眉眼含笑,淡然与谢叙重逢,恭敬地随夫君喊一声“小皇叔。”

    又或者如梦中般,她状若疯妇,厉声质问谢叙为何不肯娶她。

    再或者谢叙后悔了,于一日午后跃上墙头,要带她离开。

    可,她唯独没想到她的夫君反叛,而他谢叙是领兵抄煜王府之人,她再一次在他眼前无能为力。

    陆今溪呼吸平稳,她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她的心原来能做到毫无波动。

    仿佛曾经的声嘶力竭从未存在。

    陆今溪沉静的目光看过英挺男子锐利如刃的黑眸。

    俯身行礼:“将军安。”

    如溪水打磨过的温润嗓音适中,正好让人听得清。

    一旁的景武诧异看向陆二小姐恭敬行礼的模样,前些日子,在煜王府,陆二小姐当众下将军面子之事他还没忘。

    他还以为陆二小姐当真要与将军结下梁子。

    今日一见,语气礼数无一不缺。

    旋即想到刚才在相府书房前见到几位书生模样的公子,再看到陆二小姐在这节骨眼上赶来。

    景武了然,看来这陆二小姐好事将近。

    正思量着,景武抬眼看向身形修长静立的将军。

    将军视线,景武顺着向下。

    陆二小姐垂首而立,修长脖颈隐于发丝间,偶有清风拂过。

    腰间佩剑哐当击打剑鞘声粗戾,

    清淡的乌木沉香味弥散,陆今溪外露的脖颈似被灼到,微缩。

    大片阴影打下。

    陆今溪往后退半步,眉眼清冷,漆黑的瞳仁不错开地看向朝她逼近一步之人。

    谢叙棱角分明的面容无一丝表情,眼神却如同刻在山石上一般不移。

    谢叙微挑眉,狭长的眼眸隐含玩味,探视的视线凌厉。

    他感觉得到单薄衣衫包裹下的身子在隐约发颤。

    避他如虎狼。

    谢叙稍敛锋利眉眼,陆今溪之前是这幅模样么。

    声音细弱如奶猫,脖颈纤细脆弱得可怜,无需用力便可折断。

    盯着眼前恨不得遁地走的人,忽而就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冷的气息一下子便迸发而出。

    “陆二小姐,发髻散乱,陆家便是这样教你见人的么?”

    如浸入雪水般冰冷的嗓音似带含讽。

    陆今溪紧掐手心,冷硬黑金布料擦手而过,直至远去。

    心底涌起四字“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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