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袅袅,你喜欢林晌吗?”……

    “闵涬,闵涬她有说什么吗?”……

    “我是闵涬啊,好久不见,现在在五班。”……

    “怎么老是有人半路出来把他劫走?”……

    秋袅袅回忆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烦恼不已。她在作业簿上涂抹着,只觉得越发心烦。她独自理了下顺序,大概是:闵涬在与自己相会之前,就与林晌聊了不下一两个月的天,至于具体内容,毫无头绪。反正应是相谈甚欢就对了。

    “她们聊就聊呗,谈论我做什么,”秋袅袅怨声载道。她正想抱怨,却发现无处可诉。恰好第二天就是周五,她一回家就打开手机找肖玉瑶的聊天窗口。她17点发的消息,第二天早上10点多都没有回音。再看之前的聊天,几乎都是秋袅袅在那儿自问自答,秋袅袅真的就奇怪了。

    秋袅袅打开“同学录”,找到肖玉瑶那一页,就着上边的座机号码,她尝试性地打了通电话。毕竟这年头,座机似乎成了稀罕物。过了好久好久,终于有人来接了。电话那头有小孩子跑跑跳跳、嘻嘻哈哈的声音,她听得出神。

    过了半晌,那头有一个女人:“喂,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家座机号码的?”

    秋袅袅忙道:“我是肖玉瑶的小学同学。这些年,我一直尝试联系她,可是她从来没回复我。所以,我来问问。”

    女人沉思了一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秋袅袅:“我叫秋袅袅。白居易有首诗,里面写‘西风袅袅秋’,就是那两个‘袅袅’。”

    女人语气温和了些:“啊,是你啊。我先前听她说过。你现在是不是上高一了?”

    “嗯。”

    “要是瑶瑶还活着的话,也有这么大了吧?”

    秋袅袅一听倒是懵了,便问:“阿姨,肖玉瑶不在了?”说着,一股寒气从脚掌心直接升到她的胸口。

    那女人道:“是,五年前就走了。”

    秋袅袅想起来了,三年级时全校给肖玉瑶捐医药费的事:

    老师们站在各个班级门口,前面放着一个捐助箱。

    秋袅袅和母亲走上前去,母亲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塞进箱中,老师便在秋袅袅的名字边写下“50元”。秋袅袅看着边上的人都是一百一百交的,待二人走出校园时,她问母亲:“妈妈,你觉不觉得五十块太少了?”

    “不会啊,”秋妈道,“我们已经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没多和少的区别。”秋袅袅真的很感谢妈妈没和自己说,我们都那么穷了,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第二天,班主任老师坐在讲台边的小桌子上开始清点钞票。她挑起一张张红钞票说:“这是×××的……这是×××的……这两张一百是××的……我都一一记着呢。让我们为以上同学鼓掌。”而那些像秋袅袅那样没捐整百的,都没被表扬到。秋袅袅看着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垒成的小山,她陷入令人沉思,她漫不经心地鼓着掌。

    想罢,秋袅袅问:“阿姨,是因为我们捐的钱不够救回她?为什么当时不再多捐一些呢……”说着,泪水早就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也想啊,但是钱统统给她爸拿去澳门赌博了,他的运气也不好,居然全输掉了。”

    “哦哦,”说罢,秋袅袅没声音了。她悲伤地望向窗外,想起那个遥远的午后,她问肖玉瑶那个装满紫色星星闪粉的吊坠。

    “这是小黑魔仙的变身器,也是我的幸运符,”肖玉瑶骄傲地摆弄着吊坠。

    亏秋袅袅当初还对她说分自己一点,现在想来倒是愿意把自己的幸运分些给她。难怪肖玉瑶那时是那样迟疑,毕竟这吊坠里放的不仅仅是闪粉。秋袅袅这才发现,原来那么久的欢声笑语,都不过是肖玉瑶强撑病体装出来的假象,她的生活始终笼罩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忧郁,无处可说。

    秋袅袅独自坐在书桌边,久久地陷入沉思。

    她忽然拿起手机,想把多年前的聊天记录找出来,只可惜她换手机了。

    “人这一生真的好短,如昙花一现,又如烟花转瞬即逝,”秋袅袅自言自语,“可是,倘若生命永存,无死无终,便没了对生之美好的认识。”

    她觉得,如果哪天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她也不会怨人生苦短,正是因为人生苦短才会让人倍加珍惜。

    五年级参加外公的葬礼,秋袅袅在众人面前,自始至终没掉一滴眼泪。秋妈问她原因,秋袅袅当时没有回答。

    她想,人是在自己的哭声中出生,又要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去。人的一生都是眼泪,可是苦难本就是人生的底色,好不容易熬走了苦难,家人们却又要为你伤心流涕,岂不是更糟?

    于是,刚刚酝酿好的泪又给她硬生生憋回肚子。灵堂里有人撕心裂肺哭到昏厥,有人碎碎念念烧着纸钱。个个都将悲伤溢于言表,唯独秋袅袅一个人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在下刀子。

    她整整两天没和任何人说话。

    那个时刻戴着闪粉吊坠的女孩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朝极乐世界去了。

    秋袅袅抬起头,望向云端之上。”人生那么短,喜欢谁是他的自由,“秋袅袅心想。她不再想这么执拗下去了,想问他的千言万语都被删了去。想想讨厌自己的那些人,她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并不后悔将真心错付,因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错的是那些践踏真心的人。

    好长一段时间,她埋身在作业之中,不再关注那些生活琐事。

    直到期中成绩出来的那天。

    秋袅袅不大愿意听老师在成绩公布之前评讲试卷,却又只能照做,她打着哈欠批了一张又一张自己的卷子。一个课间,莫筱惊呼着从教室冲进来:“成绩出来啦!”

    全班瞬间炸开了锅,男生们推推搡搡地走去办公室,多是为了看看自己在班中的地位。女生们嘴上说着不敢去,脚却早动了起来。

    秋袅袅待大半人出去后便趴在桌上,她昏昏欲睡,心想:“等老师自己来告诉,不好吗?”

    黄柚橘拍了下她的桌板问:“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看什么啊,我都要吓死了。班级最多二十六名啦……”秋袅袅道,说着她又闭上了眼。

    “别怕啊,走吧,我陪你去看看,”说罢,她就拉着秋袅袅去看。

    秋袅袅还没走到办公室,就听见有人朝自己的方向大喊:“你第一名,有什么好看的。”

    秋袅袅奇怪地望过去,好像是自己班同学。嗯,她还没认清全班所有人。她又望向黄柚橘,见黄柚橘也盯着自己,便以为那家伙认错人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便见每个班主任的桌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秋袅袅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朝李老师的方向走。又听见有人朝她的方向说:“欸,第一名来了,让让道。”

    秋袅袅面前让开一条小路,她懵了一下问:“谁?谁是第一名?”

    “你啊,你怎么那么牛啊?”

    秋袅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上前扒着电脑,紧紧盯着第一名那一栏,真真写了她的名字“秋袅袅”。秋袅袅呆了一秒,便听着同学的恭维声出去了。秋袅袅没有一点反应地走回教室,脑子“嗡嗡”作响,现在的她什么也听不见了,感觉一切都同梦一样。

    待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就又有一堆人走过来道喜。秋袅袅一一道谢,便又趴下睡了。

    一支笔戳了戳她的后背,是林晌。秋袅袅坐起来,淡淡地望向他。

    林晌笑道:“你好厉害,但我从来没想过你是这样的厉害。刚刚也有好些女生在说你,她们好像也没看出来你这样深藏不露。”

    她们没说我爱装什么的就不错了。

    秋袅袅淡淡一笑:“一次考试算什么?我没有什么本领。不过,就算我有什么本领也不会轻易展露的。因为有什么本事,千万不能让人给一眼看穿了,说不定那是你将来的傍身之计——那你第几名?”

    “第八,”林晌无奈地摇摇头,“我这卷子……尤其是数学,一对全是对的,分数一出全是错的。”

    易阳溪走过来忿忿地坐下,还不忘瞪秋袅袅一眼:“明明说自己不行来着,结果……”

    秋袅袅笑了,心想:“这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每每上课你鹦鹉学舌我说的答案的时候,好像都没想起来我说自己不行来着……我所有的学习时间不都和你们一样吗?只不过,我在其他不写作业的时候比较懒罢了,你们看起来的那种懒。”

    秋袅袅一直觉得,在别人面前太认真学习,可能会遭人厌恶,让他们觉得与你不是一路人。考好了也就罢了,没考好,你就成了他们笑话的对象。所以,她认为努力的过程只留给自己一个人就好,只用将成绩示人。这样,无论多少事与愿违,旁的人都没法再闲话了。类似福尔摩斯判案那样,省去思考与推理的过程,只讲结果。虽然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却有惊为天人的效果。

    不过这样的做法很可能招人埋怨,他们只看到了假象:“凭什么一个人不努力就获得了成功?”给人一种,你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不过秋袅袅不在乎,倒想说一句“干你屁事?”一切有关她人品的闲言碎语,于秋袅袅而言,不过是摆在她面前的一抔可有可无的土。但是她绝对不允许别人嘲讽努力却换不来结果的人。

    因着先前与曲落渝、何解忧在寝室赌约,愿赌服输,秋袅袅心甘情愿去小卖部给三人买水。

    前一天晚上,“谁考的最好,谁就买水,”何解忧提议。秋袅袅对此事并无兴趣,便佯装睡去。不过,二人还是故意问她,她便随波逐流地答应了,免得她们以为她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怪胎。

    柴菲和曲落渝先冲到小道那边,留何解忧和秋袅袅在后面走。看着二人蹦蹦跳跳、寻花问柳的样子,秋袅袅低声说:“我好羡慕那些能在成绩出来以后,依旧笑口常开的人。”

    何解忧冷冷地说:“我好讨厌那些明明很努力却装不努力的人。”

    秋袅袅扭过头看见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顿时寒气扑鼻,便加快步伐,径直向曲柴二人走去。

    恰好,男生们也在讲这次的考试。

    鱼樵痛心疾首地捶了下黑板:“靠!要是我英语再高点,就不是这样了。”

    林晌抬头看向那放着班级前十红榜的大银幕,一时心花怒放:“念念果然厉害。”他看着他们之间的六个人的名字,有些略微的难过,他想:“要是我再认真点就好了。”

    有人问:“欸,我还真没想到这第一次考试的第一名是秋袅袅。我之前都没怎么注意过她呢。”

    林晌站起身:“哪有人成天锋芒毕露?可听过一句话吗?‘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说的应该就是秋袅袅。诸位以后小心为妙。”

    他转过身,见众人各个望向自己便笑道:“看什么呢,走啦,吃饭去!”

    林晌虽这么说,或许真真能理解她的,应该只有她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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