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比赛那晚,何解忧自个儿在床上伤心:“为什么别的班的人都喝彩,我讲的时候却没有,为什么?”

    秋袅袅:“嗯?没人吗?我在台下喊那么响,你没听见?曲落渝,我说的对吧?”

    曲落渝想都没想:“对!”

    何解忧仍愁眉苦脸,眼神里透露着不可思议:“你喊什么了?”

    于是,秋袅袅把自己当时的表演再现一遍。

    何解忧勉强笑道:“我是有听见这么一个声音。”随后,她拉上帘子,默不做声了。

    秋袅袅心想:有人喝彩就不错了,干嘛拉一整个气氛组?

    “欸,明天军歌比赛肯定给你气氛拉满,”曲落渝在对面说着。

    秋袅袅躺下身心想:哪有那么容易啊。

    秋袅袅早就在心里构想了最烂的结局,虽然这不道德,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如果一个人事先想到的只有好的结局,那么事与愿违无疑是一击重创。相反,若是已有心理准备,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剧烈的感觉了。

    主角都不能做到事事如意,更别说她们这样极有可能是排不上号的路人的了。何解忧想成为的,正是那些望尘莫及的主角中的一人,所以她拼尽全力。

    与其做自命不凡的主角,秋袅袅还是觉得做配角较好,因为没有过多的期许,就没有过多的压力。做剧情的发酵剂,或是衬托别人,也是不错。我如一阵风,轻轻地来,轻轻地去。

    何必扬名立万,活得开心不才是人生真谛吗?每一个人无人问津地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一定要引起轩然大波才肯收场?若是能留下痕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活得自在、不开心,那一切痕迹又有什么意义?她躺着思考着。

    秋袅袅很奇怪,之前分配班委干部,何解忧不大愿意当。可是如今的她为什么判若两人,变得如此争强好胜了呢?算了,秋袅袅不愿意再想便睡去了。

    不知是梦,还是记忆。她回到了儿时的那座房子。

    那里,她和外公坐在二楼最高一级的台阶上,朝楼梯另一端丢摔炮。她拍着手咯咯地笑:“外公太棒啦!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外公笑着又丢了一个。秋袅袅直接站起来拍手叫好。只是这样的日子不复存在。

    五年级那年,秋妈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她要去老家照顾外公。秋袅袅她们的老家与锦城市有四百来公里,驾车来回一次大概要十小时左右。外公病了,她们支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母亲有一弟一妹,妹妹觉得比起娘家,自己的小家更重要,不大愿意分担,大半个月才回老家待两三天。秋妈的弟弟不争气,二十出头就结婚,自己尚且没法养活。所以重担就落到了秋妈身上。

    秋袅袅在母亲不在的日子里,不仅要管好自己,还要帮弟弟检查作业。秋爸在她放学后,回家草草做了两三道凉拌菜,便又匆匆出门,直到九点半才会回家。

    那年六月,秋袅袅拿着考砸了的卷子,和爸爸、弟弟一起回老家陪伴外公走完最后的时光。那时的外公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和蔼,由于病痛的折磨,他面部削瘦、肤色蜡黄,没有一丝生气。秋袅袅只记得外公家的门只开一扇,而外公一直躺在另一扇大门那里的铁床上,没日没夜地看着电视。外公已经倦于和她们交谈了,他的眼神木木的。

    秋袅袅坐在他身边道:“外公,我不明白为什么成绩会这样重要?成绩真的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吗?”妈妈刚刚抽了她一记耳光,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大便一样的毕业考成绩。真的可笑,明明其他时候都可以在班级前五排上号,这次偏偏就掉了链子。

    “是的,暂时改变不了,”外公勉强说,“拼一拼,搏一搏,考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就够了。不用和别人比,关注自己就好。”

    秋袅袅点点头。后来,她看见加缪写下的“想要快乐,我们一定不能太关注别人”时,便会不自主地忆起自己坐在外公病榻前的模样。

    “还有,外公,为什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讨厌我,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啊,”秋袅袅问道。

    外公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望向她:“怎么了?”

    “我有个同学和我说的,她说,那个叫闵涬的同学,她真的很讨厌讨厌我。明明我和她是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我把她一直当朋友,”秋袅袅说的时候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你也觉得她很讨厌你,是吗?”外公疲惫地问。

    秋袅袅沉默了。

    “说实话吧,外公不会说什么的,”外公勉强拉住了她的手。

    秋袅袅含泪点了点头。

    外公吸了好大一口气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讨厌或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所以不需要强求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即便很多人一起不喜欢你的话,也不要怀疑自己,你要做好自己,按自己原来的处事方式待人接物就好。有些人千方百计地逃离,也会有人不远万里来找你。如果生活里受了委屈,可一定要找人倾诉啊。不过,那个人必须可靠才行。”

    秋袅袅听后直接淌下泪来,泪水滑下她的脸颊,一直落到她和外公的手上。

    “可是,外公,我可能再也没有人可以倾诉了,”秋袅袅的视线模糊了,她含泪笑道,“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外公摇摇头:“不行哦,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谈心了。往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外公相信,你以后会是一个有出息的小姑娘。”

    秋袅袅坐在那儿泪如泉涌。

    要是时间永远驻足在那年春节,外公和她坐在楼梯上放炮仗的时候便好了。即使代价是她这辈子都没法长大,她也愿意,或许这样外公就不会被时间带走了。但是时间没有停,它还在不停地走,它带走了一些人,也迎来了新的生命,秋袅袅也在一天天长大。秋袅袅在展开无边际幻想的时候,她更希望自己成为外公那样的心灵引路人,为他人指引方向。

    梦醒,秋袅袅回归现实。

    一周后的中午,秋袅袅吃完晚饭,正在洗漱池边漱口。一个人从食堂走出来,站住脚朝她笑:“你是秋袅袅吗?”

    秋袅袅立即抬起头来,惊奇地望向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皮肤白里透红,一头棕色的鬈发披在肩头。秋袅袅觉得那双妩媚的吊梢眼似曾相识,却又不是很记得,便问:“你是谁?”

    闵涬笑道:“我是闵涬啊,好久不见,现在在五班。”

    二人一起走在银杏大道上,刚走了两步,闵涬便问她:“秋袅袅你喜欢林晌吗?”

    秋袅袅尴尬一笑,脸却红了。她小声地说:“我……我不知道。”说罢,她快步逃离现场。她很奇怪,为什么闵涬一见面就问自己这么奇怪的问题。

    记得五年级的五月中旬,肖玉瑶发来一条□□消息:“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啊。我那天体育课请假,一进门就看见闵涬在翻你抽屉板,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秋袅袅觉得很奇怪,可仔细想那天自己桌肚里也没什么东西,自己也没缺什么。再者,闵涬家境殷实,自己也多半不会有什么她没有的。所以,秋袅袅只是回了肖玉瑶一个问号。

    肖玉瑶回复:“反正我也用不着来学校了,我直接和你说吧,你是不是一直没看出来,闵涬不是很喜欢你。你之前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不是一串手链。上面有两颗珠子,一颗写了‘min’,另一颗写了‘qiu’?”

    秋袅袅瞪大了眼,问她从何得知。

    原来肖玉瑶也被邀请参加闵涬的生日派对,而秋袅袅因为有事未能参加。肖玉瑶待吃完蛋糕后,便去去闵涬家厨房找水喝,瞥见湿垃圾里的一个干垃圾。她想:“这家人真是奇了,干湿分类也不好好分。”她小心地把那“两颗珠子”从厨余垃圾里拣出来。“嗯?”肖玉瑶仔细看着那串做工精细的手链,然后开始发呆。

    “这不是念念早上送给她的礼物吗?”肖玉瑶将手链洗干净后,趁大家不注意钻进厕所找纸把它擦了个干净,之后塞回自己的口袋。

    世界上最令人伤心的是真情错付,对于那时只有十一岁的秋袅袅来说,天崩地裂。

    虽然她那时还与闵涬做朋友,不过,彼此心生嫌隙。

    秋袅袅始终不解她厌恶自己的原因。

    她发了疯似地跑回三班教室,原来与她一起吃饭的曲落渝、柴菲早已不见踪影。她惊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吱声。闵涬那一问让她怀疑自己对林晌的感情,她一瞬间彷徨。

    这时,莫筱和古云霄等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笑道:“你说林晌那小子桃花运怎么那么旺?怎么老是有人半路把他劫走?”

    莫筱平静地对他们说:“别笑他了。他光芒四射也是他的本领。”

    “你们说,他到底是不是同啊?”

    秋袅袅直接从前门出去了,她口中碎碎念叨:“怎么男生比女生还爱八卦啊?”

    这时有人叫住它,她转过身,是莫筱。

    莫筱:“秋袅袅你别听他们说的。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其实根本不在意那些人。他只是比较和善,对!和善。”“他”指的是林晌,秋袅袅知道。

    秋袅袅就就注视着他的爆炸头,笑了。

    “其实,林晌一直在乎的人是……”莫筱还没说完,林晌便叫了两个人的名字,他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了。那节楼梯连通的正是底下的高一5班。

    莫筱看见秋袅袅脸上的笑意刹那间全无,便忙眼神示意林晌过来解释。林晌像是没看懂似的,依旧笑容满面,朝二人缓步走来。

    林晌先开口:“你们在干什么呢?”

    莫筱:“啊,我们在……”

    “我倒想问你在干什么呢,林晌,”秋袅袅一脸不悦。

    莫筱见形势不对劲,便笑道:“我……我没什么事,我先走了。”随后他转过身仓皇逃离。

    “你的心可真够宽敞的,谁都塞得下。也是,林晌一直都是我身边的小少爷啊,哪个少爷心不宽呐?”秋袅袅说话时声音颤抖。她忿忿地向厕所走去,头也不回,留林晌一个人在原地发愣,没有一丁点解释的机会。

    他似乎明白了。

    他在秋袅袅走进厕所的前一秒拉住了她的手。他把她拉到两面透光的走道里问:“我的心哪有这么大。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秋袅袅极力压制自己的满腔的怒火:“是,现在我更加相信了。原先那些男生说你初中谈过恋爱,还不止一个,我不相信。可是现在我动摇了,找你的人也太多了吧?就连闵涬也……如果像莫筱说的那样,你根本不在意,那她们为什么还劲往你这儿来?除了心宽,还能有什么?”

    笨蛋,我可是为了你傻傻地等了四年欸,林晌想。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真是个大笨蛋。他震惊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最后只是说:“闵涬,闵涬她有说什么吗?”他想在心里记小本本……

    秋袅袅哭笑不得,开始好奇他究竟是懂还是不懂?她忍不住了:“林晌啊,你怎么这么……天真哪。”面对他不按常理出牌,她真的hold不住。

    “她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些奇怪的问题,”秋袅袅说道。随后,她朝教室走去。

    林晌长舒一口气:看来闵涬没有把自己说是gay的事抖落给秋袅袅。

    他到现在还以为秋袅袅不知道自己惊天动地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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