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那天很快来临。那天天空飘下毛毛细雨,不过待到众人去操场玩“破冰游戏”时,雨却停了。秋袅袅和黄柚橘、柯可儿、易阳溪一起走去自个班所在地。

    早上,何解忧因为秋袅袅凌晨起床打蚊子闹了不小的动静,在寝室里大杀四方。秋袅袅道了歉,可是何解忧的起床气依旧没散去。她那张被怒火覆盖的面孔一次次浮现在秋袅袅眼前,秋袅袅心情低落。原来她和黄柚橘三人嘻嘻笑笑,看见柴菲、曲落渝、何解忧三人从艺术楼出来便没了声音。

    众人在观众席相会。一个女教官说:“我们先分组,三个好朋友站在一排,后一组站在前一组后面。”秋袅袅看向黄柚橘三人,她自然而然想要上前拉离自己最近的易阳溪和黄柚橘,不想她们看都没看就挥手把自己打开了。秋袅袅看着她们和柯可儿抱成一团去排队,忍不住凄凉一笑:原来四个人也是一样拥挤。

    这时,曲落渝拉住了她的胳膊,原来她和柴菲还差一个人就组好队伍了。也是,不问完别人,她们是不会邀请我的。她乖乖地接受了橄榄枝,然后落寞地看着前方那笑意盎然的三人。三个人一样拥挤,秋袅袅撇撇嘴。

    她自小就怕集体活动,尤其是找人组队的时候。

    女教官笑道:“好了,同学们现在三列队伍分开。我们第一项活动玩运球。”原来,她是有意让好朋友们分开。接着,她就开始讲规则:十几人每个人拿一段管子,乒乓球走过自己后,就跑到前面继续,直到把球运到瓶子里。

    秋袅袅听得出神,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她转过身,见是赏怡颜,二人相视一笑。

    游戏开始,好几次球都在中途掉落。于是他们只好重头来过,另外两组早已领先。

    秋袅袅道:“大家不要急,慢慢来。前三个人管子幅度小些,否则球滚得太快,后面的人控制不住。”众人点头,而后大家又开始了,终于到了终点。可是那矿泉水瓶摆在地上,落差太大,于是小球又滚到地上去了,又得重新来过。

    黄柚橘:“等会儿到尾巴的时候,上去两个人用管子罩一下口子,免得滚出去。”

    听到一队已经完成了任务,队员们的心沉下去,有了要放弃的意思。

    秋袅袅:“大家不要灰心,无论输赢,只要我们到了终点,让小球滚进瓶子里,我们就赢了。”众人望向她,又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回到原点。

    黄柚橘:“我要开始咯。”

    小球再次起航。这一次,大家比前几次都要小心,配合的也更好了。最后时刻,大家屏住呼吸,两个人上前为小球做了个人工隧道。小球便在众人注视下落入瓶中。

    “耶!”众人欢呼雀跃,“我们赢了!”

    “你们也完成了?不过另外两组已经完成任务了,”女教官过来笑着说,“你们还是蛮不错的。”看来她的目光似乎一直放在另外两组上。

    秋袅袅站在一旁:“我倒不觉得我们落后,团结协作才是这个游戏的目标啊。我们同样获胜,与时间长短无关。”

    之后,他们又玩了“搭积木”,就是一个积木上系了十几根绳,每个人各拉一根,把积木叠起来。具体过程,秋袅袅记不清了。反正他们队又是最后一个完成任务的。

    由于天空又开始飘雨,高一年级便去体育馆看教官如何整理内务。秋袅袅只觉得无聊,但又不得不跟着规矩走。体育馆里好些班级已经到了,有人站着也有人席地而坐。秋袅袅和黄柚橘等人一起站着看教官在中央将一套被子摊开。

    秋袅袅正看得出神,却听得后面传来令人诧异的警告声:“你为什么要在前面挡人视线?”秋袅袅觉得奇怪便转过身去看,何解忧和易阳溪四五个人坐在后面,而何解忧面色通红,正怒目圆睁瞪着自己。

    秋袅袅一瞬间奓毛,可还是一张微笑脸:“怎么我挡到你了?”她望了眼两旁站着的人又道:“你要是嫌我的话,为什么不到前面坐着?”

    何解忧咄咄逼人:“我看你扭在前面真的难看,你自己没意识的吗?”

    秋袅袅沉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何解忧的眼睛。

    秋袅袅记起来了:

    昨天早上开完会后,各班因为天公不作美都往体育馆去了,唯独他们三班。他们爬上主席台,在头顶大棚的保护下开始练队形。秋袅袅知道自己初中军训时就因为身体不协调被教官多次点名,所以她假装心不在蔫。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打着节拍走路的规矩,正因为这是规矩所以她不得不做,她讨厌这种奇怪的规矩。她祈祷着教官趁早把自己踢出去。

    教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他看见秋袅袅“捣乱”并没有责怪,反而和众人一起笑了。出乎意料,秋袅袅内疚起来,红着脸好好练习了。

    那晚,也就是昨晚,何解忧在床上对她说:“我觉得你很懒散,很散漫。我记得我妈妈总是和我说,别人不让你去做的事就别做;别人的东西不要乱碰。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秋袅袅点点头,并不是赞同何解忧对自己的评价,而是认为“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不过,何解忧似乎是以对自己的要求要求秋袅袅了。也难怪,何解忧是这样的愤怒,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但是,当面指出别人的错误,让别人难堪的感觉真的让人恶心。

    想到这儿,秋袅袅头一转,还是站着。

    在看完教官的示范后,全班便一起去铺放在自班前面的那一摞床被。见副班主任关老师正在拍照,秋袅袅担心若母亲看见所有照片里没有自己,一定会认为自己又偷懒,所以上前帮忙。

    事后,众人从体育馆一涌而出,只有秋袅袅慢慢地走在后面。她走到天桥上,然后望向旁的风景。林晌冲出来,他走到她的身旁,询问她为什么不据理力争。这让她回忆起幼儿园时被老师误解的那件事。

    林晌:“要是我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安详地坐着。如果是男生的话,我就不会只是吵架那么简单了。”秋袅袅震惊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仇恨与愤怒。这样的情绪彷佛在他们之间升起一道无形的壁垒,让她只能对他望而却步。

    秋袅袅道:“其实她那么做是有原因的。第一种是善意的提醒,第二种是因为我凌晨拍蚊子把她弄得没睡好,因而揪住我这个问题来做宣泄口。最后一种,是为了杀鸡儆猴,让所有站着的人都坐下。可能她觉得我们这些站着的人不顾后面坐着的人的感受。”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是她似乎也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呢。”

    “何必给她找那么多借口让她开脱?反正是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好受的,”林晌极其不高兴地说着,“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忍气吞声,和软柿子似的?”

    秋袅袅叹了口气,径直走向天桥的另一端。走了半路,她转过身对他说:“林晌,你也没变。不过,我也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虽然秋袅袅知道林晌现在的话全都是气话。

    林晌目送着她离去,杵在原地看向食堂那个方向。莫筱跳出体育馆,揽住他的脖子道:“终于谈心谈完啦?我就知道上次那句‘喜欢小秋’就是她!你们果然关系不一般呐。”

    林晌笑道:“随你,你爱咋想就咋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看不懂你了”。

    原来,当时林晌刚和莫筱等人从一楼爬上三楼体育馆,一进门就听见“你为什么要在前面挡人视线”,林晌懵了。即使当时整个体育馆里人声鼎沸,可那一声仍是那样突兀、尖锐。他走过去,看见何解忧面红耳赤地瞪向人群。往后一站,他看见她针对的是秋袅袅。再听二人的针锋相对,他气急败坏地冲莫筱大声说话:“有些人真是好笑,明明自己坐在后面,还嫌别人在前面挡视线。”莫筱看了眼秋袅袅那个方向,又看了看林晌,大声地笑起来:“啊对对对!”

    莫筱也是个明事理的,他似乎知道了内情,便替林晌支开了所有人。然后自己留在最后,等林晌和秋袅袅谈好事情。

    林晌站在天桥上淡淡地说:“不是你看不懂我了,是我们都不曾读懂过对方。”

    晚上19:00,众人爬上三楼,从劳技教室门前走过,经过艺术楼三楼,前往行政楼与体育馆交界处的大礼堂。走过天桥入口,林晌无奈地望了一眼,然后才和同伴们一起走。

    大礼堂总共有三大列,三班坐最右边,前面是国际班。秋袅袅和赏怡颜坐在她们班最后一排。

    演讲比赛开始了,先后顺序由抽签决定。何解忧抽中了倒数第二个,算是压轴。

    原先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听,不过听到后面只觉得千篇一律,便没了心思。待到何解忧上台的时候,整个礼堂处处是悉悉索索的小声音。

    何解忧昂首挺胸地从帷幕后走出来,她向众人深鞠一躬,然后身后放起了幻灯片。幻灯片上写“何解忧、易阳溪”,可是何解忧只念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字。她读得很温柔,一次演讲宛若一首摇篮曲。

    赏怡颜对秋袅袅低声说:“这算哪门子演讲啊?”

    秋袅袅没有回答,她望向身边的曲落渝,曲落渝正和柴菲把最近的热点新闻聊得热火朝天。

    记得周日晚上三人躺在床上闲聊时,何解忧捧着稿子在那儿练。二人都觉着她有些紧张,便问她是否有把握。她放下稿子对二人说:“我幼儿园的时候就参加过锦城市的故事大赛,还拿了三等奖呢。”

    秋袅袅:“这么厉害?”

    曲落渝从一号床抬出头来,扒着床板问她:“欸,是哪个举办单位啊?我好像也得过。”

    何解忧停了一会儿,开始念自己的稿子,然后冒出一句:“我不知道。”

    “嗯?奖状上不应该有写的吗,”曲落渝道。

    何解忧:“我没有拿到奖状。我之前去问幼儿园老师我的奖状在哪儿,她和我说自己忘记放哪儿了。我就奇怪,那她怎么知道我得奖了。”

    曲落渝向秋袅袅跑去一个满是怀疑的笑。因为有床板的关系,曲落渝和何解忧看不见彼此的脸,便使曲落渝表情管理失控。

    想证明一件事物不存在很不难,但想证明一件事物存在也不简单。

    想罢,秋袅袅又抬起头去看舞台中央的何解忧。她的演讲确实不同寻常,她的神情好似一位慈母在哄婴孩入睡,娴静安详,与早上那个与自己争锋相对的何解忧截然不同。演讲结束,何解忧再次向众人深鞠一躬。可是三班没有像其他班一样为自己班的演讲者喝彩,而是安静得出奇。

    赏怡颜看向秋袅袅——秋袅袅早已端正了身子,她大声地朝台上吼:“何解忧,你是最棒的!”

    那声音不大,却使全班同学纷纷向她看去,尤其是赏怡颜,她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比赛结束后,赏怡颜和秋袅袅一起走,二人走过昏暗的劳技教室。

    赏怡颜问她:“她早上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为她喝彩?”

    秋袅袅笑道:“世界以痛吻我,却要求我报之以歌。因为我忍不了无人喝彩的冷场,自然希望她不要因为冷场而伤心。”

    有时候同伴的认同比得不得奖更来得重要,尤其是对于何解忧这种极其希望得到他人认可的人来说。

    赏怡颜无语。

    待上完晚自习以后,秋袅袅收拾下书包便出了教室。林晌见她走出门后,立马站起身飞速地理起书包。

    莫筱笑着摁住他的桌板:“林晌你变了。不对,是疯了。”

    林晌推开他的手,又开始理,他直接把书一骨碌儿塞进去,而后拉上拉链。他拍了拍莫筱:“不好意思,我没变。我一直都这么疯,谢谢。”随后,他冲出教室,出门时还险些撞到了四班走出来的两个同学。“抱歉”一声后,他冲出了五百米。

    莫筱笑着摇摇头,见识过林晌的“真面目”后,他不再调侃他与女孩子们奇特的关系。

    秋袅袅刚走到生物实验室旁边的楼梯口,林晌便追了上来。他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为她……”

    秋袅袅知道了他也没明白自己为何解忧喝彩的事。

    身后有人喊“别挡道!”,于是二人便挪到生物实验室长廊里。

    秋袅袅笑道:“你再想想,我觉得你可以懂我。”

    林晌还是不太明白。

    秋袅袅先下楼去了,林晌紧随其后。

    出了楼,迎面便是银杏大道。十月的银杏树已黄了大半,他踩着银杏叶出去的。他看见秋袅袅站在食堂旁的白山茶树边。树上已有好些花苞,含苞待放。

    “其实我并没有大家想得那么好。”那句话像是从远方飘来。

    林晌一惊然后笑了。

    秋袅袅自言自语:“它像白莲花吗?”

    林晌:“像,但是也不像。我倒觉得像向阳花。”

    外人看来前言不搭后语,彼此心领神会。

    秋袅袅听了,先是一怔而后朝他笑:“谢谢你,你可以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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