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晌站在讲台边犹豫不决的时候,秋袅袅写了一张小纸条放到他桌上,之后她便出去了。林晌赶忙下来看,看见上面写道:“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请告诉我,如果我能帮你的话。”林晌心中狂喜,却装作毫不在意,他将那张小纸条夹在了书里。有了秋袅袅这一句话,他好像有了底气,他自己感觉。

    林晌转头叫莫筱:“你看,我今天把脸砸成这样,哪好意思见我爸?我想了一计,现在需要你的鼎力相助。”于是二人一起从西楼梯下去去门卫找林晌爸爸。

    莫筱瞅了眼躲在门卫室旁边的林晌,走进小铁门。小铁门外站了一个体态走形、头发稀疏、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莫筱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竟然以为他是林晌爷爷辈的人。莫筱明显怔了一下,笑道:“爸,你咋有兴致来看我啊。”

    因为林晌和他说,自己与父亲多年未见,父亲临走前也没给他留下一张照片,他早已忘记了父亲的容貌。想必,他父亲也是。林晌希望莫筱帮他弄清楚此人是否是冒名顶替。虽然这很扯,但是莫筱还是愿意帮他看看。

    林爸笑道:“噢,我不是出来也有三年了吗,所以今儿就来看看你。”

    莫筱:“噢,那么,爸,你怎么证明你是我爸?”

    林晌伏在墙边听二人交谈,听见莫筱打直球,人一下子就僵住了。林爸眼儿一瞪,从外套里取出身份证、驾照还有几张钞票,他把身份证和驾照递给莫筱,莫筱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莫筱又抬头看向林爸。上边的林爸玉树临风和面前的男人判若两人。

    莫筱用嘲讽的语气说:“假爸爸。你连你亲生儿子都分辨不出来,你是假的。”

    林爸将头一垂,随后一脸心酸地望向莫筱道:“我知道小晌他是不想见我的。我只是想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妈妈又得了一儿子,不知道她有没有薄待了小晌。不过,现在看到他考到这么一所气派的高中,我想他一定过的不差。”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纽扣递给莫筱,莫筱觉得新奇就接了过来。

    林爸:“请你告诉小晌,这是他那只先前摆在卧室里的小熊身上的扣子。原本是有两枚的,被我取下一枚去替了西服袖子上缺的,所以小熊只有一枚了,不知道他注意过没有。”莫筱将信将疑地答应了。随后,林爸驾车而去。

    林晌接过那枚刻着精细花纹的纽扣,仔细看去,上边竟刻着母亲的英文名字。他想起了那只被自己带走的小熊,那枚余下的纽扣似乎也刻着什么。他难以置信地走到小铁门边,望着空荡荡的马路,随后转过身和莫筱说:“走吧。”

    莫筱边走边问:“所以,他是你亲爸吗?”

    林晌面露难色:“我不知道。”二人又向西楼梯方向走去,正巧遇到闵涬和她的好友走回教室,闵涬笑着和他打招呼。林晌无心谈笑,便微微笑了笑直接上楼去了。好友看着闵涬笑道:“听你说的,他好像待人很热情的,为什么现在就这么冷淡了呢?”

    闵涬道:“他真的很热情,可能当着大家的面害羞了……”

    林晌手里始终紧攥父亲给的纽扣,他一直不敢相信,父亲出狱已经有三年了,只是……为什么过了三年才来找他?二人走回教室时,恰逢上课铃响。听着物理侯老师在上面昂扬的授课,他一时把这件事搁置了,直到秋袅袅询问今天所发生的事,林晌才想起来。

    林晌将纽扣递给她,感叹道:“我和他十一年不见了,我都不敢见他了。”

    秋袅袅摆弄着纽扣:“这么久啊,那……那个陪在你妈妈身边的,是……?”

    “是康叔叔,他和我妈妈是初恋,也是我弟弟小晔的爸爸,”林晌道,“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就是为什么我爸出狱三年了,今天才来见我。”

    听见“出狱”两个字,秋袅袅明显颤了一下。

    林晌立马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可又只能装作风平浪静来缓解尴尬:“怎么了,你也开始讨厌我了?觉着我出生在这么个破碎的家庭,很不堪,是吗?”

    秋袅袅觉得此时的林晌彷佛是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炸药包,不由得手心直冒冷汗。她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透着火药味,不敢轻举妄动。半秒后,秋袅袅的理智克服了恐惧,她风轻云淡地说:“犯人之子、罪臣之后,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曹操不也是宦官之后,当时的社会名流甚至还以此嘲讽过他。可他还不是成就了一番事业,成了一代枭雄。我一直试图逃离原生家庭,可是我发现我不能够。我最终明白,我的人生终究是由我一个人主宰,原生家庭并不会是我人生路上的最大阻碍,心魔才是。”

    林晌点点头,释然地笑了:“那念念,你回答一下第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秋袅袅假装沉思了一下,其实她早就有了答案:“Hope for the best,Prepare for the worst.可能……我是说,可能!你爸爸已经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他直到今天才下定决心,要找你融入他的新家庭。”

    林晌惊呼:“不可能!我爸……”见周围同学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林晌立即压低声音:“我不信。”

    秋袅袅冷静地说:“这当然只是我的猜想,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做最坏的打算。因为这个世界上,最不牢固的就是你对别人的期待和信任。”

    林晌凝视着她,怀抱着一丝怜悯:“所以,你对你的家人,也是这样的吗?”

    秋袅袅不做声,只是点点头。

    “那你真的是太可怕了,究竟怎么样的人才是你会信赖的?”林晌一脸诧异。

    秋袅袅脱口而出:“我自己。”说罢,她望向窗外被风卷上天空后漫天飞舞的落叶。

    “我也只有我自己,”秋袅袅伤感地说着,早已出了神。“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深意却难解,将爱却晚秋。”一句一下子撞进了她的耳朵,响了一遍又一遍。

    上课铃响,是英语课。秋袅袅百无聊赖地掏出一块豆腐干往嘴里送。待Ruby转过头去时,她不是拼命嚼,就是找湿巾擦手。待Ruby转回来时,她又装作无事发生,瞪大双眼看着黑板。Ruby也不点破只是说:“同学们,如果真的饿了,或者困了,就不要发出声音,影响别的同学……毕竟你们才高一。”

    秋袅袅暗暗窃喜:“我应该没发什么声音吧。”她发觉自从上了高中,她的肚子就真的没饱过。就这样,秋袅袅手里记着笔记,嘴里嚼着豆腐干过了一节课。

    晚饭时,林晌找到梁庭秋说了“证明秋袅袅很自闭”的种种举动。梁庭秋笑道:“她说的挺有理啊。这种人简直是人间极品,少年老成。或许,她早就看透了这个荒唐的人世间了吧。欸,你听过‘缸中之脑’这个悖论吗?”

    林晌挥了挥手:“别说什么‘缸中之脑’了,你若说前世今生,我倒愿意听一听。”

    “嗯?你是唯心主义者咯?不知道你选政治的话会和它杠出怎样的一番天地,”梁庭秋扒了扒两口饭。

    林晌笑笑:“我才不选政治呢。”他原本就不信前世来生这一套,但他总听秋袅袅和同学解梦,他倒真希望自己有那么个前世,再来个来生。不知是谁说,人类一百五十年可以转世一次。他约莫算了下,前世大概在清朝咸丰年间。如果真的有转世一说,那么上一世自己在干什么呢?他想,如果秋袅袅是棵树的话,他应该就是在她树荫下乘凉的顽石。林晌想得正出神,却又被梁庭秋扯回了现实。

    梁庭秋问他:“嗳,你说你不敢见你爸?”

    林晌点了点头。

    梁庭秋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有些人还是该见就见吧。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每次她父亲来看她,她总以各种理由出门回避,后来她父亲去世,她……性情大变。一问,我才知道她一直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有珍惜和父亲相见的机会。”

    林晌思忖着,他觉得梁庭秋喜欢的女孩子一定不同寻常,也许是神一样的存在。

    “不过,现在她过得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梁庭秋一脸愁容。林晌不知道怎么安慰便只好埋头吃饭。后来,同学们陆陆续续坐到他们身边,他们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林晌吃完晚饭便早早回了教室。他打开父亲的聊天框,问:“爸,明天你来接我吧,下午三点五十不见不散。咱们先留个电话,晚上我回宿舍打给你。”不一会儿,父亲真的就发来了一串数字,附和一声“好”。

    “我会在会在南门等你。”

    林晌寻思着从西门走到南门得有好远,但是或许在走过去的时候看着秋袅袅坐车离开,便按耐不住心中的期待。这个星期四的晚自习,他过的还是十分喜悦的。

    第二天放学,他还是很期待,因为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来接自己放学。一想到自己不用再挤那上下颠簸的34路公交车,他喜得眉飞色舞。因为莫筱他们一放学就冲去赶校车了,他便一个人悠哉游哉地拉着行李箱向西校门走去。

    此时已是深秋,落日较早。夕阳也像是怕了这冬日的寒风,就早早候在地平线边缘,随时等待下班。

    林晌走在早已光秃秃的银杏树下,心中忐忑:“爸爸是因为早把我忘得差不多了,所以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还是像念念说的那样……”他宁愿相信前者,真的。

    这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钻进了他的衣袖,顿时寒意遍布全身。他杵在那儿仰望天空,裹紧自己的外套。他一转头便见秋袅袅拉着箱子朝自己走来,他惊喜地叫道:“念念,你来啦?”吓得秋袅袅一颤。

    他正奇怪自己的声音真有那么大时,乌啼晓和曲落渝从后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二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秋袅袅强装镇定,走到他面前,低声问:“怎么了?”

    乌曲二人则是同他们道别之后,摆出一副吃瓜的模样匆匆离去。

    林晌道:“我……我还是不敢面对我爸爸。你能陪我一块去吗?”

    秋袅袅很怀疑他是装的,便眯着眼儿笑道:“为什么不找其他男同学帮忙,倒来找我?”

    林晌不假思索:“因为你是小秋啊。”

    秋袅袅愣了好久,这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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