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木木日向,我喜欢小秋,我一直喜欢她!”这一句话又一次回响在她的耳畔。

    那晚,秋袅袅正走在回寝的路上,刚刚下了桥,便听见体育馆方向传来这一句话。她笑了,又有些震惊,她往那个方向看,只是夜色过浓,她着实看不清。那个声音很响,于她而言如雷贯耳。

    “究竟是梁庭秋,还是哪个名字里有秋的……会是我吗?”秋袅袅的心怦怦直跳。

    秋袅袅想起初二的时候,那个向自己表白的男生,冯千尘。冯千尘是她好朋友颜月的同桌,颜月活泼开朗,自从他们成了同桌之后,他们就成了一对欢喜冤家。今天不是颜月挠了他,明天就是他捶了颜月的脑袋。

    冯千尘家境殷实,班里有好多女生倾心于他,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另一部分或许是喜欢他桀骜不驯却又极有领导能力。

    秋袅袅每每看到颜月和他打打闹闹,都是静静地看一眼,随后埋头专注自己的事。当时好像还不大了解“磕cp”是什么,但是秋袅袅已经在默默磕颜月和他了。

    冯千尘很喜欢讲荤段子,还专门和颜月比拼谁写的故事更博人眼球。秋袅袅看了眼颜月的草稿,拍了拍她:“颜月啊,咱们才初二呢,了解这些对我们的身心是否真的有益,你有想过吗?比这种本领,还不如比谁的作业‘A+’更多。”

    颜月不想再写了,亲手撕了草稿。后来不知道怎得,冯千尘几乎不怎么再将那些龌龊的娱乐活动搬到教室里了,转行到了写仙侠剧的行列。秋袅袅见他不是在看小说,就是在洋洋洒洒地写千字文。颜月几次抢着要看,他都不同意,他只给自己的好朋友看。

    秋袅袅见每次有人从他身旁经过,他都会把本子遮遮掩掩,便奇怪他在写什么。

    这是秋袅袅第一次主动和他讲话,他还是照旧把本子掩住了,但一抬头见是秋袅袅,他便把本子摊开了。

    “吓死我了,怎么了,”冯千尘长舒一口气,笑着看向秋袅袅。

    秋袅袅道:“你在写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冯千尘立马把本子呈了上去,然后他笑着站起身说:“欸,等会儿放我桌子上就好了。对了,不要给颜月看啊。”

    秋袅袅点点头,她在自己的位置上翻起了他的本子。本子上的文字龙飞凤舞,十分张扬。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上边写着:只听“轰”的一声,天门大开……

    秋袅袅心想:“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市井小人,肚子里没有一丁点墨水,没想到文章写得真的不错。”她随意地翻着,之后觉着要上课了,便把本子放回他的桌上去了。

    后来,他主动找到秋袅袅,问自己写得如何。

    秋袅袅笑道:“很有既视感的一本书。虽然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是有充实的内容。如果将来出成一本书,绝对会大受欢迎。”

    冯千尘的眼睛瞪得老大,又问:“真的吗?”

    秋袅袅答:“真的。”

    冯千尘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眼睛里闪了闪微茫的光,他还是和好朋友勾肩搭背地回教室了。

    一日午后,班级里睡倒一大片。秋袅袅正在最后一排和一个同学小声闲聊。这时,冯千尘突然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周围后,便站起身走到隔了条走道的一个女生身边,他把手伸进了女孩的衣领里。那女孩惊叫了一声,把周围人都叫醒了。

    秋袅袅一脸淡漠地看着他把女孩的白色带子拉了出来,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倒回去睡了。秋袅袅看了眼自己旁边的同学,二人无语。她们深知,他是班霸,无人敢得罪,只能选择沉默,何况那个受害者都没说什么。更炸裂的是,他又回到那个女生身边故技重施。女孩又叫了一声,周围也就没有人睡觉了。

    从此以后,秋袅袅对他的评价成了:富人家的臭流氓。

    一直都是远远地隔岸观火,秋袅袅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大难临头。

    那天是月考,上午考了语文、数学,下午准备考英语和物理。秋袅袅正在复习英语,这是她第一次那样认真地复习。这时,颜月隔着走道拍了拍秋袅袅。秋袅袅奇怪地抬起头看向颜月,正好撞上冯千尘的目光。

    颜月道:“他有话对你说。”

    正好英语老师去另一个班级了,所以是班长在上面摆样子。

    不知为何,这个班级静得出奇。

    冯千尘似乎是害羞了,声音没有往日那样嚣张跋扈。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其事地压着声音说:“秋袅袅,我喜欢你。”

    秋袅袅震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颜月:“他说他喜欢谁?”

    颜月笑道:“你啊。”

    秋袅袅愣了,心想:“我打心底就没喜欢过你啊。你为什么喜欢我?”

    秋袅袅反问颜月:“不应该是你吗?”

    颜月笑得苦涩。

    直到他又说了一遍,自己喜欢的是秋袅袅。秋袅袅这才认命,她不知所措地垂下头去,脸涨得通红。她不敢面对冯千尘的喜欢,因为她自知消受不起。

    “明明那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偏偏要喜欢我啊,”秋袅袅心想。此时的她已经在无心去看什么英语了,只是在想怎么拒绝他的告白。那三十分钟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秋袅袅一直抱头沉思,直到铃声响起,她还是没想明白。

    冯千尘故意从秋袅袅身边走过,然后对秋袅袅说:“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秋袅袅低着头不敢看他:“没什么反应。你不喜欢我,要是讨厌我,我倒会开心点。”秋袅袅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却听到他爽朗地笑起来:“好,我讨厌你,秋袅袅。”

    “好,我也是,我讨厌你,”秋袅袅这才抬头道。

    看着他斜挎着包,两条裤腿高高卷起,十分自信地走出教室以后,秋袅袅才敢理书包去考场。

    秋袅袅敬佩他的勇气,感激他对自己赏识,却从来想过他会向自己告白。

    当初,秋袅袅还不熟识他时,就见冯千尘在教学楼窗口朝众人挥舞红领巾。秋袅袅在拥挤的人潮里看见他笑得春光满面,也许她是那个时候唯一一个抬头注视他的人。

    他奋力地挥舞着,好像是在欢迎她们回家。秋袅袅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朝他莞尔一笑,其实很想笑他幼稚。冯千尘也朝她笑,笑得更加张扬。

    那条在空中飞舞的领巾是秋袅袅对冯千尘的第一印象:一个真性情的男生。只是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刷新秋袅袅的认知,秋袅袅对他无话可说了。

    秋袅袅觉得他下流,也从未瞧得上他。可是他的告白,那句“我喜欢你”是那样的光芒万丈,衬得秋袅袅的自视清高是那样卑贱。他敢说敢做,敢爱敢恨,是秋袅袅这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思绪飘得好远,秋袅袅勒住了它,最终回到现实。

    直到林晌现在说:“因为你是小秋啊。”

    秋袅袅才长舒一口气,心想:“原来不是别人啊。”她并没有脸红心跳,只有如释重负。

    她与林晌并排走到西门,她的心波澜不惊,这和听到冯千尘的告白时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她喜欢这样隐晦的告白,用不着她回应,允许她装傻。冯千尘在众人眼皮下告白,虽是明目张胆的偏爱,但是神似道德绑架:如果她接受了,她就沦为喜欢他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她拒绝了,她便会被千夫指——践踏别人的真情。

    秋袅袅最终做了和初中一样的决定——装傻,不予回应。

    即便听见他告白的那一晚,秋袅袅久久注视着那栋楼,注视着林晌所在的方向,当时的欣喜溢于言表。“木木日向”,这是凌朝路在幼儿园时给林晌起的名字,原因是林晌把自己名字写太开了,秋袅袅知道。

    秋袅袅只想和林晌一直一直做好朋友,因为她觉得朋友比恋人长久。

    二人走着走着,秋袅袅便走到前面去了。二人一前一后刷了校园卡出门。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四处张望了一下,秋袅袅发觉秋爸还没来,便放心大胆地随林晌去看看林爸。

    秋袅袅问:“欸,你怎么样知道他是你爸啊?”

    林晌把手往口袋里一掏,转过身笑道:“莫筱帮我画出来了。”

    他把一张打满草稿的纸给秋袅袅看,莫筱的画像孩子的涂鸦,上边的男人长得潦草,根本看不出这人的真实模样。

    “哈哈哈哈,两只眼睛一张嘴?我啥也看不出来啊,”秋袅袅大笑着把纸翻过来,见纸上还画了两只猪,出自不同人之手的猪。秋袅袅对这两只猪有点印象,好像是之前莫筱和柴菲在教室后面的白板上画过的。

    林晌道:“这个是莫筱画的,这个是柴菲画的。嗳,听莫筱说,他感觉柴菲挺像哆啦a梦的。我想了想,还真挺像的。”

    秋袅袅瞪大了眼,想着柴菲那张圆滚滚的脸,她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觉得初见她时,会觉得她眼熟,原来是像哆啦a梦啊!秋袅袅笑得前俯后仰,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的狂妄。林晌却没有因为她这样的行为给她减分,反而觉得她真情流露,也跟着她一块儿笑。

    接着,林晌拿着那张纸继续找爸爸。二人终于来到南门口,没想到南门也是一样堵了好些车。林晌正想着可能还要找好久时,却见一辆轿车边飘着一只蓝色的哆啦a梦气球。

    林晌拉起箱子就往那个地方跑,那只在梦里离他而去的气球又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秋袅袅看着他飞奔的身影,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林晌啊。”

    林晌跑到那辆雪弗兰小轿车旁边,看见一个蹲在地上抽烟的大叔。气球正系在汽车的把手上。林晌深呼一口气,忐忑地问:“你就是林晌的爸爸吗?”

    林爸将烟熄灭,站起身道:“是的,我就是林晌的爸爸林凯。”

    林晌的眼睛里满是泪花,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秋袅袅见状,便上前问他:“林晌,你还好吧?”

    林晌突然哭起来:“爸爸,我终于见到你了。”

    秋袅袅想找纸巾,但是她依旧没带。林爸去车里拿纸,秋袅袅只好干站着。

    她真的好想再说一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可是,早在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警告过她:女孩子要懂廉耻。

    秋袅袅只好无动于衷,静静地看着林晌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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