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燃和鲁岩卓都一夜未眠:一人在床上听歌睡觉,另一人在手机上通宵做任务。一早,二人又匆匆忙忙起来,随大部队逛校园。

    郝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周围一切都索然无味。鲁岩卓更是见缝插针,一有空就埋头大睡。走过桥头,瞧见有一个组的同学围在河边放遥控模型水艇。鲁岩卓惊呼:“我的天!老师,咱们什么时候也去做模型?”

    老师笑道:“咱们先去油画室画画。教我们这儿油画课的可是赵大师。她的作品还被展出在了中华艺术宫呢。”

    郝燃摆弄起手机,在鲁岩卓的拉扯下继续向前走去。走过中庭,他瞥了两眼两边的油画室,众人一起去了“人文艺术中心”的第一间教室,里边全是古色古香的桌椅,四墙上都是名画的赝品。

    郝燃和鲁岩卓走向最里边的第三张桌。郝燃看见自己的位置上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抽象画,而鲁岩卓的则是五朵夕阳下的红花。郝燃跳起来,拿着那副模板找到赵老师:“老师,这画也太简单了吧。”赵老师见他一副初生牛犊不怕死的样子,便把一沓模板递给他让他自己选。他挑了一张“夜色中的埃菲尔铁塔”,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去画画了。

    鲁岩卓看了眼他的模板,扑哧一笑后又埋下头去打草稿。

    “你笑啥,等会儿我画完直接亮瞎你的眼睛,”郝燃说的时候,鼻尖都朝上天了。

    鲁岩卓不语继续画着。

    郝燃的草稿画得还可以,可一上色,他就发现不对劲了——他手下的铁塔不仅歪歪斜斜,而且铁塔与天空的边界像是被狗啃了一样,怎么也救不回来。来巡查的赵老师见了也跟着急,她端来一罐白颜料,朝郝燃道:“起开,我来!”郝燃乖乖起来让赵老师救画。

    赵老师边改画边道:“我就知道你画不好,还偏偏挑一张这么难的。”说着,她便着手改铁塔的形状。她似乎是有法术,郝燃整了将近二十分钟也没完成的工程,她三分钟不到就完成了,更重要的是无可挑剔。

    赵老师说:“你的色彩把控的不错……不过,你这两颗星星干嘛画那么大,这两个一样吗?”

    郝燃自嘲:“啊,我以为自己在画梵高的《星空》。”

    赵老师没有回答,作完画后便又去抢救前桌的画。

    画完之后,郝燃便把作品放到教室后面。他打开手机,就看见老师发了几张照片,是他的前女友朱阑,照片里的她正笑容可掬地向镜头展示。郝燃微微一笑,把她的照片保存到了自己的相册里。带队老师与赵老师站在不远处讨论着这个女孩的作品:“这个小女孩这真的是天赋异禀。”

    “是啊,她的作品真是叹为观止,先前她还代表锦城市去北京参加绘画比赛,”赵老师感叹道,“听说她成绩也很好,也不知道将来她会不会成为我的得意门生呢。”

    郝燃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比夸他自己还要高兴几百倍。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鲁岩卓瞅准时机又在他旁边睡了。郝燃见众人在画室唠嗑,觉得还有一会儿时间,便对鲁岩卓说:“我先去上一下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啊。”鲁岩卓不耐烦地摆摆手。可当他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只有鲁岩卓一人在呼呼大睡。

    郝燃走过去一把推醒他,他满眼通红,四处张望起来:“欸?他们人呢?”

    “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问你呢。”郝燃看着他睡出来的三眼皮和空洞的眼睛,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其实挺守约的,让他在这儿等,他真的就照做了,不过重点不在这儿。让他留在这儿不就是为了以免掉队吗?鲁岩卓显然是把重点搞错了。

    “那现在,咋办?”鲁岩卓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郝燃道:“我现在打个电话给带队老师。”于是,在他俩的连环夺命call下,老师终于来到了美术教室,接他们这两个可怜虫。

    她有些不悦,质问郝燃:“咋没跟上大部队?”

    “我在厕所,我这位兄弟在睡觉,”郝燃赔着笑脸。没一会儿,他又去责怪鲁岩卓:“叫你昨晚不睡觉。”

    鲁岩卓摊摊手,狡辩道:“这不才考完一模考吗,放松一下呗。我手机已经给禁了三个月了。”不过,当玩则玩,鲁岩卓虽然很顽皮此事不假,但他做事时比谁都要精细。譬如刚才的五朵红花,直接给他描出了生命。

    郝燃正走着,却发现地上的一枚徽章甚是眼熟,他捡起来,将那徽章朝中庭一举。阳光洒进大拱门,徽章的阴影映在郝燃的脸上。那是向阳中学建校145周年的纪念徽章,冬令营里目前有且只有一人获得了这枚徽章,正是朱阑。他当即点开二人的聊天框,将此事告知了她。

    物理教室里,这群小营员居然在上手工课。

    朱阑回复:“噢,既然这样就送给你吧。”

    郝燃急忙发了三个问号给她,而将正在台上介绍如何拼接木雕龙的老师忽视了。老师只是哀叹一声,然后转头向其他同学介绍:“原理是利用液体压强……”

    郝燃急了,他在屏幕上敲字:“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就那么想一次又一次地远离我,这次干脆见都不见我了?”一腔怒火无处释放,他猛地捶了下自己,然后趁着众人一片混乱时正大光明离场。他发消息给朱阑:“我来找你,请让我把徽章还给你,这不是我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他走下楼梯向大拱门走去。

    朱阑回复:“你在喷泉旁边等我。”

    郝燃乖乖地走去喷泉。由于不明是哪个喷泉,于是他便走上喷泉之间的桥。没一会儿,一个梳着低马尾的姑娘走过来,她的眉眼透露的全是温柔,粉色的唇一张一翕,似乎在说:“谢谢你。”

    郝燃永远忘不掉那个路灯昏暗的晚上。

    “确定不用我送你回去吗,”郝燃跟在她身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答道:“郝燃,都快一模了,咋还不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郝燃嘟囔着:“我……我再努力也考不上省重点……”

    “你说什么话呀,班级前十都进不了,那么还有谁可以进?”女孩笑道,说罢她抚了抚额前的刘海。

    郝燃只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正想与之作别,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醉醺醺的汉子,他二话不说就要把玻璃瓶砸女孩儿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郝燃将朱阑推开了,而遭罪的就换是他了——那玻璃瓶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右手臂上。由于正值九月中旬,所有人都还穿短袖。那啤酒瓶砸在他胳膊上时,就碎成了一朵盛开的血花,不少碎片便嵌进他的肉里,其余的则纷纷坠地。幸而他用手护脸,否则难免破相。

    “啪嗒”、“啪嗒”一大滴的鲜血从他手臂上滑落。

    “郝燃,郝燃,你神游太虚了。”

    郝燃这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递出那枚徽章。朱阑接过来后,她没有放进自己的口袋,却帮郝燃别在了他的胸前,她微笑着说:“郝燃,你好优秀,人有那么好。更幸运的是,你还有那么爱你的爸爸妈妈……而我什么都没有。”

    “不,你有我啊。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是因为你爸爸吗?”郝燃焦急地询问着,脸早已通红。

    “对不起,我们终究是没有结果的。无论有没有我爸爸,我都不会再和你在一起。因为我配不上你……请让我永远做那个在山脚下仰望行星的人,而你要一直做那颗闪闪发亮的星星。你瞧,这个学期,你的进步不就挺明显吗?郝燃,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郝燃面不改色,心却早已在滴血,他的眼眶早已湿润。为了不让朱阑发现,他将头撇向一边,以不屑的口吻答道:“唉,你不过是选择逃避的胆小鬼罢了。”然后,他又抬高声音质问她:“接受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朱阑静静地推开他拉住自己的两只手答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喜欢五月天的歌吗。我发首歌给你,你要的答案,里面都有。我先去和大部队汇合了,你也早点回去。”说罢,她便踏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她向大拱门去了。

    郝燃目送着她离开,不服的泪水这才敢流下了。

    不一会儿,她真的发来一首歌,那是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郝燃听着,当他看见歌词的时候,脸还是抽了一下——

    “也许未来你会找到懂你疼你更好的人,

    “下段旅程你一定要更幸福丰盛……”

    郝燃听着就崩溃了,他伏在桥边的栏杆上不能自已地哭起来,之后越哭越伤心,险些倒地。“我对她那么那么好……她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他边走边哭。别问为什么他这么爱哭,什么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在林晌和他这儿压根不存在。等他哭够了,他便孤身一人上楼去了,去教室前他还顺道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等郝燃进物理教室的时候,他们早已做好了模型,正在谈笑风生。

    鲁岩卓见他双眼通红,发梢上还挂着水滴,便调侃道:“哟,郝燃落水啦?”

    郝燃无力地回了一句:“嗯。”随后又开始玩手机。

    鲁岩卓见他如此颓废,歪打正着猜出了原因,他安慰道:“孤独才是终点,命运自有安排……呃,这么说不好……说不定,你们又在顶峰相见了呢。”

    郝燃低语:“可是……现在她说的那样决绝,我们再也没可能了。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我也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可我……”

    “可你什么?你不甘心?”

    “不是!我可能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

    鲁岩卓嘻嘻笑道:“没法喜欢上别人就没法呗。和我这样的兄弟待一辈子也不错,只要你不嫌弃我。”

    郝燃破涕为笑:“滚!”

    只是那个玻璃瓶碎了一地的晚上,他感觉还在昨天。

    “爸!”朱阑拦在父亲和郝燃之间,目光坚定,可是她的嘴唇却在颤抖。

    “这小子是谁?你和他窝一块儿,不是想和他生崽吧?”男人满面通红,眼睛半眯,讲这话的时候东倒西歪,险些跌倒。郝燃听了此话,不自主地将头撇向一边,嘴角略微上扬。

    朱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她结巴起来:“没……没有……”缓了一下后,她催促着父亲上楼去,而后才关心郝燃的伤。

    此时的郝燃早已过了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他现在只是脸色煞白、一言不发。当他那血肉模糊的手臂映入她的眼帘,她吓得哭出声来,嘴里碎碎念着:“呜呜……你这样子,要我怎么办……”

    “没事,我去医院,你快去写作业吧,”说着,郝燃便任血一滴滴流下,转身就往家走。

    “等一下,郝燃。”她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她哭着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只荷包,依旧柔柔地说:“我的护身符会保佑你的。”那是一只绣有一朵藕色莲花的紫色尼龙布荷包,郝燃正想打开,却被她拦住了。

    “先……先别打开,打开了就不灵了。你想打开的话,也要等中考成绩下来之后再打开。”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郝燃点了点头。

    好在郝父、郝母及时赶到,并将他及时接走,否则他很可能为了和朱阑多呆一会儿,而失血过多。

    他始终没有打开荷包,也没有偷看过。

    因为这是他们最后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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