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星霜自成婚后,母亲便每日都会派人来送汤水。说是她自小身子不足,现已成婚要将养身子。夏侯星霜为了让母亲放心,便也日日喝下,汤碗直接叫人端回去。

    她自以为母亲是希望成婚后,自己早日诞下孩儿,为铸剑庄诞下传承人。虽自己与敖谨行不过是假扮夫妻,也都不好拂了母亲的心意。

    却不想母亲每日送的汤水竟是避子汤,这汤药对身子必是害,如若自己毫不知情喝上五载,恐怕日后便也没有机会做母亲。

    夏侯星霜从未想过母亲如此糊涂,竟然做出此等愚蠢之事。看似是为女儿幸福着想,却差点生生毁了女儿。

    她直接推门而入,母亲正坐在榻上,头上绑着额带,一手端着粥,一手持汤匙小口小口的喝着。见着她突然开门闯入,吓得粥洒出一些。

    刘嬷嬷慌忙帮妇人清理,时不时的斜眼看向夏侯星霜,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夏侯星霜虽是夫人的女儿,但也是这夏侯府的当家人。即便是做了什么决定,便是夫人也不能干预。那避子汤皆是经她之手,如若夏侯星霜因此怪罪,必不能对自己母亲如何,但她作为奴才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夏侯星霜大步走至榻前,目光冷冽的看着母亲,眼中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绝望的流转,一丝不差的落入母亲眼中。夏侯夫人也不禁生出几分畏惧“霜儿,霜儿,母亲是为了你好。我看那敖家小子不一定就是云风城,你可仔细想过,这二人除了长得相似,可还有一点相似之处。这天下何其大,长相相似之人并非稀奇。娘自然知道你对那云家小子有情,若因此认错人,错付了真心该如何是好?”

    “母亲,我与敖谨行已行了婚嫁之礼,在衙门递交了婚书。便已经是夫妻,纵使你对他有万般不满,已经无济于事。你使用此等不入流的手段,如若伤了女儿身体,女儿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儿,这是你想见到的吗?况且就算他不是云风城,这些时日他都是在真心的帮着我打理一应事务,尽着一个夫君应尽的责任,我如何就尽不得一个妻子的责任?”夏侯星霜字字铿锵,句句逼问,将夏侯夫人问得脸色变了又变,终因自己理亏,不再言语。

    本来是探望母亲的病情,但见母亲还有心思想着如何拆散她与敖谨行,便也知身体定无大碍。夏侯星霜将这些时日一直想说的话一股脑道出后快步走出门,一个人到后院花园中寻清净。

    此时已入深冬,草木凋敝,只有腊梅树上点缀着点点红粉。在雪地的映衬下甚是喜人。她独自来到树下,用手轻轻的拂过花蕊,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让人心中不觉的冷静了许多。

    她深知母亲并非是害她,父亲与母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自是希望她能一生顺遂,也希望她能支撑起剑庄,保住父亲创下的基业。只是常居深院的妇道人家,在这些内宅之事上过于算计,夏侯星霜此时反倒有些庆幸。如自己也有兄弟,此时她便也是身居后宅的妇人,恐怕也会如母亲一般。

    如此想来,心中当下便也释怀。只是此事才下心头,又有其他事涌上心头。

    家中走水不仅是有人陷害夏侯家,还牵扯出有人私藏硫磺,恐怕事情便不再简单。如若处置不当,夏侯家也恐受到牵连。况且能私藏硫磺之人,毕竟家世不凡,如若夏侯家得罪权势而不自知,便更危险。

    当下紧要的便是早些查出纵火之人。衙门已经介入,她本不该担忧,但衙门对平常百姓之事尚且公正,如遇到权贵恐也会失了公允。

    她私下里也必要查明真相,总不能被歹人先下手。

    次日,夏侯星霜如往常一般去了铸剑庄,即将到年节,庄里定制兵器的人比平常更多些,催的也更急些。

    年节家里都屯着整年的粮食收成,置办年货,最是盗匪们出没的高峰。家家都需要兵器防身,一些大户人家更是交了几倍的定金,希望年前能将兵器赶制出来。

    夏侯星霜自然知道这些大户兵器并不短缺,守卫也更谨慎。反倒是穷苦人家一年的收成若是都被抢了,明年一年便只能挨饿,很多老人、孩子都熬不过去。

    故并未多收大户的银钱,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按照订契的早晚锻造兵器。为了能加紧赶制,还从临县寻来几个铸剑师,又收了一个徒弟,昼夜不停的倒班。

    她也要时常巡视,监督兵器的质量。这些兵器平日用不上,一旦用上便是百姓们的救命符,自然要精细些。

    家中被人在暗处虎视眈眈,庄内日夜不停工的锻造兵器,夏侯星霜从未觉得如此疲累。每日回房都接近酉时,几次来不及梳洗,便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敖谨行看着夏侯星霜日渐消瘦的脸颊,总感觉心中沉甸甸的,似又千斤重担压着,却无能为力。剑庄内的事他不懂,也说不上话。只能在新兵器锻造出来后,与夏侯星霜比武来测试这些兵器是否过关,然后改进。

    走水之事也毫无头绪,他去过几次衙门,并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前几次知县大人还勉强接见,之后便是师爷出来搪塞几句,后来干脆闭门不见。

    如此看来,知县大人对此事也必然是不敢招惹。他与夏侯星霜谈过多次,夏侯家除了穆氏并未树敌,此事便只能从穆家着手查办。

    敖谨行突然想到一人,尤五平日里喜欢与街头混混待在一处,又与穆氏有过联系。说不准可以从他口中探得一二。

    思及此,敖谨行便趁着一日午后在街头尤五常出没处寻人。果不其然,不出半个时辰便看见衣衫褴褛的人挨个小摊拽些东西。跑的快的摊主,将人捉住将物件抢下。跑得慢的便只能任他拿了物件一瘸一拐的逃跑。

    远处摊位摊主见了,死死捂住摊位上的物品。那人倒也不气恼,在人头上敲一下便跑。

    敖谨行才要上前叫人,便见一卖菜老妇将尤五拽至自己摊前,点着他的头似在训话。尤五还是一副混不在乎的样子,却也未对老人有其他举动。待老妇人说够,才从摊下拎出几颗菜,虽不多但足够两个人的一餐饭。

    尤五倒也没推辞,看都没看一眼,提着便往来处走去。

    敖谨行有些好奇,他一直以为尤五是这街上的泼皮,众人皆是怕他。但今日一见并非如此,竟还有人主动送菜。

    他来到送尤五菜的摊位前,从中挑了夏侯星霜平日爱吃的蔬菜,准备回府后给厨房送去。至少饭菜可口,能让那瘦得弱风扶柳的人长些肉才好。

    老妇人很难遇到如此大方的客户,自然忙的殷勤,包得仔细,话也多了起来。敖谨行趁机问道“老人家,刚刚那人是谁啊,我见他抢夺了好些人物件,您怎的还主动送了些菜。”

    “你说尤五啊。唉,是我邻居。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未出生他爹就被匪寇杀了。他娘每日以泪洗面,生他时又难产,不知怎地眼睛瞎了。这孩子就是一个瞎娘带大的,冬天冻着,夏天热着,能活着已经不易。邻里都会照顾些,平日里他那些东西也都不在乎。他也不是真的想来抢,不过是和长辈们开开玩笑,那些物件他哪用得着。”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浑浊的眼中透出岁月堆积出来的沧桑,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多少故事。

    “这孩子也没有那么坏,我这身子老了,他便每日清晨帮我将车子推来。晚上若是得空也来帮我推回去,日常我能帮衬就帮衬些。”

    “敢问他家住在何处?”敖谨行很难将老妇人口中之人与自己眼中的尤五重合,便想要亲自去瞧一瞧,也能询问一些家中走水的线索。

    “就在后巷,东面第五个院子,你到了后街都能见到,屋子最破旧的那家就是。家中没人收拾,屋子破败了也没人补。下雨天啊,那屋里便要下小雨……”老人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很难停下来。

    敖谨行几次尝试迈步都被老妇人拉回来,便不得不打断她“老人家,我正巧到后街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向老人点了一下头,拔腿向后街行去,担忧慢了一步便被老人一个话头给叫回去。

    后街在集市铺面后方,敖谨行站在街头,并不用数到第五个院子。一眼便瞧到老妇人所说之处。还真是简陋的别具一格,此处居住的皆是贫民,没有一间像样的房舍。

    其他房舍虽看着破败,但仍可见是有人居住。那第五间房舍怕是一阵风吹来都会摇摇欲坠。恐怕蜘蛛都没胆量在里面织网,担忧一根蛛丝便会将墙拉塌。

    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墙垣的小土丘围起的院子并无任何遮挡作用,两岁小儿亦可轻松跨过。他行至院前向屋内望去,似有黑烟从里面股股冒出。

    敖谨行前几日被走水吓得有些心惊,但想到尤五还有一瞎母,担忧万一尤五不在家,老人有危险。便壮了壮胆子,向里面跑去。

    好在并未见到明火,只见一人满脸烟尘从灶前起身,闷声咳嗽。

    那人满面漆黑,双手用力搓着眼睛。待手放下后敖谨行才确定那人确是尤五,尤五也在放手的瞬间看清眼前人,眨着尚在流泪的鼠眼问道“夏侯家赘婿,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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