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谨行走出门外,直奔烧毁的东面耳房。耳房的框架仍在,只是窗子、门扇和内部的一应器物破损。外面也被烟熏黑大半,显得异常狼狈。

    昨日忆起儿时往事,让他陷入多年不曾出现的梦魇中不得清醒。今日细细看来,这件事却如夏侯星霜所言,并非是意外走水,想来是人为。

    而夏侯家得罪的人也只有穆家,只是没想到穆氏两兄弟一把年纪如此沉不住气,这才过了不过月余便前来寻事,这才是真真的不怕引火烧身。看那穆清扬的行事风格,想来也是个有些心思的人,如何能做出这等蠢事。

    小厮天刚亮便去报了衙门,几个衙役下午才来到夏侯府中,查看火场。担心破坏现场,昨日并无人私自动里面的物件,一切都如昨日救火后的模样。

    衙役们在里面来来回回穿梭了一阵,并没有特别的发现。耳房本就不大,过火面积不足房内的一半,燃烧情况一目了然。

    燃得最严重的地方便是起火点,在窗子附近,显然是从外向内燃的。纵火嫌疑比较大,但是未找到证据,便无法立案。

    夏侯星霜叫腊梅备了茶点,招呼衙役们在院内的石桌上歇息。独自一人在火场旁观察起火点的位置。

    敖谨行踱步过来,一手将广袖托起,一手从已经碳化的木质材料中翻找。此处已经衙役们翻找多时,里面原本就不完成的窗棂此时已经几近于粉末状。一些未烧透的木料,焦化的外层因搬动而掉落,露出里面发黄的木质。

    一些也化作粉末与黑色焦炭混合在一起,并不引人注意。敖谨行却将这些黄色粉末粘在手上,放在鼻下细细闻着,似姑娘家仔细挑选香粉,认真而执着。

    “可有发现?”夏侯星霜见敖谨行提着衣摆蹲地多时未起,觉得有蹊跷,便过来询问。

    “你可闻过硫磺的味道?”敖谨行起身,目光中充满疑惑的问。

    “硫磺?可是做火铳之物?”夏侯星霜并未见过火铳,也不懂何为硫磺。但是父亲在世时曾与她提过火铳这种兵器,其中填充的火药便有硫磺。

    “不错,硫磺民间并不多,大部分用来制造烟火和火铳。近几年朝廷对硫磺管制,百姓不得私藏硫磺,一是担忧民间自行制作火铳,引起有心人造反。二是担忧引起火灾。硫磺燃烧速度快,如若有风天气,片刻便可引起滔天大火。”敖谨行弹了弹衣服上沾染的灰迹道。

    “我嗅觉向来敏锐,此处附近定有硫磺,只是尚未找到在何处?”

    夏侯星霜转身朝着院子四周张望,屋子后侧是后院花园,园子不大,设有一个后门,平日都是上锁的,那处不容易进人。右侧是母亲所居院落,也不能有人从此处进出。这三进小院,前方更是不利于潜入。如此说来只有左侧这面墙。

    而且火势一旦起来,屋内必会有人发现,纵火之人必不敢跳入院内。所以只能从左侧墙内投入火种。如若真如敖谨行所说周围有硫磺,也必然在左侧墙与起火点之间。

    夏侯星霜顺着这两点间来回巡视,终是在一处落叶上发现一些黄色粉末。她转身看向敖谨行,微微侧头,示意他到此处。

    敖谨行接过夏侯星霜手中的落叶,放在鼻下嗅了一下,便将叶子拿出老远。刺鼻的硫磺味让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才觉鼻腔中清爽不少。

    “不要惊动旁人,将叶子放置在窗子旁,我引衙役们再去查探一番。”敖谨行嘱咐夏侯星霜后,便来到衙役们的石桌前,为每一个又斟上茶,语气讨好的道“各位官差大人辛苦了,家中走水来得突然,岳母已被吓病,恐再有不测,还请各位大人们稍后再帮查验一下。”后又将一袋子碎银交到领头的衙役手中。

    那衙役用手掂了掂碎银的重量,随后喜笑颜开,吐出口中的茶叶梗,拍着敖谨行的肩道“好说,夏侯府的事,我们自然要关照。”又转向其他几人,使了一个眼色道“兄弟们咱们再辛苦一趟。”

    说罢便带着众人又进了火场,敖谨行提着衣摆陪在身侧。故作惶惶不安的道“官差大人,这纵火之人所用纵火之器应为何物?若烛火从院外扔进恐怕会被风吹灭,如若是硫磺等物或许可行,只是若这人私藏硫磺是否违背大晟法度?”

    “硫磺岂是常人可得,你们可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之人?”衙役不耐烦,完全未将敖谨行的话听入耳内,反而觉得这人有些高看自己。能搞到硫磺之人,会与他们这帮小民玩这鬼把戏。若真得罪贵人,随便安一个罪名,便够下狱,到时候还不是要你几时出来便几时出来。就算要了你们全家小命也是一句话的事,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平日间也就与一些同行争抢生意,与客户在钱财上拌拌嘴而已,哪能得罪不该得罪之人。只不过刚刚在一片叶子上看到一些黄色粉末以为是硫磺,便胡乱问问?”敖谨行连忙赔笑。

    “哦?你认得硫磺。”

    “都是做兵器生意的,一些兵器咱自个儿不能锻造,总是想学学、看看,匠人嘛,做一行爱一行,多少知道些。只是不曾亲眼见过。所以不敢确定,我给大人们拿过来瞧瞧。”敖谨行说完将夏侯星霜刚刚放置的叶子捡起来,递到衙役手中。

    这些衙役日常查案,对这些东西虽不常接触,也都是见过的。此时见那粉末的颜色,又闻倒刺鼻的气味,便已断定,这定是硫磺粉。

    他们今日听到夏侯氏走水,又没有人员伤亡并未在意,躲在马棚外摇了半晌骰子才来办差。但此时竟然查出这纵火之人恐怕私藏硫磺,才发觉并不简单。若是贵人他们得罪不起,若是平民也有私通军营之嫌,必要通知知县大人定夺。

    衙役并未告知敖谨行此物是否为硫磺,打着哈哈道“此物可能对案件有关,我们先带回去。如若有结果,自会通知你们。”

    言罢带着几个人匆忙从夏侯府离去。

    敖谨行习惯性的从后腰处抽出折扇,在胸前慢慢的摇了几下,唇边露出难以寻味的笑容自言自语“此事越来越有趣了。”

    “姑爷,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也告知我们一下呗?”腊梅见敖谨行似胸有成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便也知晓他与娘子定是对此事已经有了掌控。但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好生难受。

    从前娘子还是姑娘时,还时常与自己商量些事,虽不是大事,那也说明姑娘的重视。但自从与这人成婚后,便什么都不与自己说了,还因为这人挨了几次骂。心中自是有些嫉妒,又因性子太直,便时常忘了规矩。

    “你当时是怎么看上腊梅这丫头的?”敖谨行不答腊梅的话,转向夏侯星霜撇了撇嘴角问。

    “她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再过一年寻个人嫁了,我再给你买个伶俐一些的丫头。”敖谨行还未等夏侯星霜回,便收回扇子,用扇柄敲着腊梅的脑门笑道。

    “你莫不是忘了你小时候刮破了鞋子,担心被骂,还是我求我娘帮你补的,你这人长大了便忘恩负义。”腊梅捂着脑门,嘴角下垂,委屈至极。

    敖谨行忽的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收敛起脸上笑容,转身回房。他怎的不过与人家主仆生活了几日便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今日这玩笑开的却是有些过了。

    腊梅见姑爷脸上换上清冷之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拉着夏侯星霜的衣袖,低声认错“娘子,我不是故意气姑爷,我忘记他失忆了。若是之前的姑爷我断不敢如此说,只因为他现在的品性太让人容易亲近,才口无遮拦。”

    “无事,在他恢复记忆前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便罢,切记。”夏侯星霜拍了拍腊梅的手,也随着回房。

    屋内敖谨行正半倚着矮榻看话本子,面上并未看出有任何不妥。夏侯星霜顿觉心安,昨日敖谨行已因为走水出现失心之症,如若今日再因腊梅的话心内郁结,恐怕会影响病情。

    她缓步走到矮榻前,端坐在榻对面的矮凳上道“腊梅是我乳母的女儿,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家中从未将她视为下人,说话也总是口无遮拦,不要与她计较。”

    “我怎会与她计较,只是今日疲乏休息片刻便好。娘子昨夜只照顾我,未得休息,若今日不去剑庄,也去休息片刻。有事我会帮忙看着。”敖谨行翻着话本子应道。

    夏侯星霜见敖谨行并不想与自己多聊,应了一声好,便出去看望母亲。

    母亲从前也是大家闺秀,嫁给父亲后便被养在深宅,从未经历过大事。如今父亲不在,又遇此祸端,定是难以接受。

    行至母亲房前,便听得母亲与常在身边伺候的嬷嬷道“这夏侯家的祸事定是那敖家小子招来,我夏侯家向来受人敬重。只那人来了后,丢了我们夏侯家的脸不说,还惹出此等祸端。待到五年之期,定要劝霜儿合离,朝廷的法度便也管不着。只是你平日间注意着些,那避子汤一日不可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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