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恨不得将脖子直接缩进肩膀,放轻脚步跑下楼。

    屋内那人被扰的已经没了睡意,烦躁的掀开被子,摇晃着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看去。

    只见两伙儿人在楼下对峙。客栈门口跑出去一身穿穆氏家丁服的人,直奔人少的那伙儿跑去。

    片刻便融入到同色衣服的队伍中,靠到一老者耳语。

    那老者回头看向客栈,梁平看到那撮山羊胡才反应过来此人为谁。也才想起来自己曾经答应过何事,他伸了伸胳膊。

    从楼下小二处要了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口,提在手中向人群处行去。

    “呦,这一大早的怎地如此热闹,可是有何喜事?”梁平提着酒瓶向众人晃了一下,转瞬又灌下一口。

    两伙儿人见着人前来,都异常亲切。在南穆百姓眼中,这人虽口德不行,但功夫了得,且是他们这边的。在穆氏人眼中,这人与对面那些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实则心是属于他们的。

    穆氏距路边近些,穆氏家丁便早早跑过去将梁平簇拥过来,他们今日的威风全仰仗这棵大树。

    夏侯星霜与敖谨行见这仗势,心中一惊。

    梁平怎会与穆氏勾结,总不能这么多日子,他都是装出来的。

    若是佯装对他们示好,又何须以贺兰王子负伤为代价,此人并不似东夷的探子。莫非他还另有企图,意图乘南穆大乱之机,为自己谋划?

    梁平面上异常平静,看热闹的心情毫不掩饰的展现在面上。

    “怎么不吵了,继续,我才来,还不知道发生何事?”他转头将两方人都瞧了瞧,有些疑惑又遗憾的问道。

    “梁公子,您是忘了吗?之前可是你让我去围堵夏侯剑庄,也是您帮我带来东夷人的消息。昨日还答应帮我要回我的妾侍。”穆清扬有些慌,这人一日不见便似忘了自己做的事。万一此时翻脸不认人,他今日便要付出代价。

    “记得。”梁平双手抱胸,手中酒瓶悠悠荡荡。

    “可今日我来,这些人竟然护着那贱人,不肯让她回府。”穆清扬见这人还记得,顿时心中放下大半,便将今日之事如实道来。

    “嗯,是他们不对。不过他们不给,你不会抢吗?”梁平无辜的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满是澄澈,不解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我、我……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这才叫您来给主持公道。”穆清扬声音放轻道。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主持公道,你们双方开始吧,说好不得故意伤人。”梁平将面前的两个家丁拉开,走到双方中间,提着酒壶等着看热闹。

    “你这是何意,是你让我来找他们,还许诺会替我主持公道。”穆清扬气的胡子都在颤,却也不敢直接指摘。

    “没错,我会保持公道,你们开始吧。不会吧,难道大晟的主持公道与东夷的主持公道不同?太久不回大晟,许是我忘记了?”梁平敲了敲自己的头。

    “你……”穆清扬此时方知自己上了这人的当,这人本就无意帮他,不过是为了看他笑话罢了。

    此时他骑虎难下,若是继续与对面这些人叫板,自己这点功夫甚至一个人都应付不了。若是就此便回去,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暂避锋芒。待到贺兰王子攻进城,这些人便都是他砧板上的肉,到时还怕不能报仇?

    他带着家丁声势浩大的来,灰头土脸的逃回去,胡老大带着众人在身后起哄。

    今日练功彻底被打乱,但是能让众人吃瘪,心中却异常畅快,菊香也彻底放下心来,至少这人不敢随意来找自己麻烦。

    梁平并非故意戏耍,是他派人来寻,他这两日尚且无聊,便去赴了约。因从百姓们口中得知这人为人,便顺便替众人出了口气。

    夏侯星霜与敖谨行将心彻底放下,这人的功夫、谋略都尚不得知。至少不在他们二人之下,若是这人不与他们同心,从中作梗,恐怕日后会有大麻烦。

    午后城墙上人来报,东夷大军整顿粮草,恐怕会有所行动。

    果然一个时辰后,东夷大军的营帐全部拆除,大军向南穆城行进。

    敖谨行一时难以判断贺兰王子的意图,他是要将八千大军与南穆城共归于尽,还是决定换路回东夷?

    城门上人各个屏息,弓箭手早已将弓弩架起,八牛弩也已经架设完毕,若是前者今日恐怕必将回血流成河,他们必须要做好应战的准备。

    半个时辰,南穆大军行进了二里路,前面先锋旗帜上的图腾已经隐隐可见。

    此时他们的意图似乎已经明了,并不是要后退。

    这些军队如黑云压顶般的席卷而来,城墙上的兵将,城下的百姓皆手持兵器,准备决一死战。

    却不想东夷大军在距离南穆城五公里处停下,东夷将士有条不紊的安营扎寨。

    他们想过很多可能,却未想到这些人如此大费周折,只为了与他们做邻居。

    夏侯星霜立于敖谨行身侧,她微微侧头问“看来,贺兰王子不死,便不会放弃南穆。今日之举,怕是已知南穆城中形势,准备随时进攻。”

    敖谨行手中折扇收回,眯着眼睛看着对面。

    夏侯星霜熟悉这个眼神,他感兴趣的事物一般都会有这种眼神盯着,似是猛兽见到心仪的猎物。

    “如此甚好,他将大帐设在八牛弩射程外,以为如此便万无一失,却不知此棋甚险。”

    夏侯星霜心领神会,若是能将八牛弩改上一改,再延长一公里射程,便可直接将贺兰王子击毙在帐中。

    但谈何容易,这八牛弩尚且是父亲在世时留下的半成器,若是要增加射程,必要改图纸,重新设置,且材料如何得。

    此时敖谨行一刻不得离开城墙,夏侯星霜独自一人回到剑庄,她要寻改器之法,才能增加弩的射程。

    若是普通弓弩倒不难,无外乎选择更有弹性的弓体,加大弓的体量。

    但八牛弩不同,这张弓的各个方面都已经达到极限,在这种程度上哪怕提升一丈距离都难上加难。

    这也是为何贺兰王子明明知晓楠木城内架设八牛弩,尚敢将营帐设的如此近的原因。

    她尝试更改铸器材质,并无所获,更无法短短几日更改尺寸。

    夏侯星霜疲累的依靠在书房,夜色已暮却忘记掌灯。

    腊梅从府中前来为她送晚膳,发觉房内漆黑一片,便循着火折子将烛台点亮,向夏侯星霜所倚靠之处走去。

    却因步子太急,一个踉跄将烛火掉在地上。

    那烛台向前滚了些许方才停下,地上铺的织花地毯被燃了少许。

    腊梅慌忙将烛台捡起,用脚将地毯上的星点火花踩灭。惹了祸端,不敢看夏侯星霜的眼睛,一步步挪了过去。

    “无妨,地毯还是父亲在世时选的,早已老旧。”夏侯星霜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目光落在那处有些焦黑的地方,突然脑中灵光乍现。

    八牛弩的改动难度极大,若是在箭羽上绑上些火药,火光必会飞溅。大军的营帐全部烧毁,必会造成伤亡,东夷大军也必会撤退。

    她连夜赶到城墙之上,将想法告知敖谨行。敖谨行自是同意,但铸器之事难以帮上忙。

    夏侯星霜以普通弓弩为样本进行改造,尝试多种材料,保证火在箭羽飞射中不会熄灭,而且会产生比较大的火势,最好会形成爆炸,推进火焰前行,才能将营帐一并送入火海。

    翌日,梁平闲来无事,从城墙上慢悠悠走下,绕着南穆城绕,到了夏侯铸剑庄门前停下。此处他多年未曾踏足过,想当年老掌柜在时,他时常来走动。老掌柜的每次都会赏他些吃的,那是他不短的人生中难得感受过的温情。

    只是当时形势所迫,他无法在南穆再待下去,便只能想办法逼夏侯渊将自己赶出府。他至今还记得老管家当时看他眼神中的失望,他以为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解释给他听,却不想当他挣脱枷锁回来时,那老头已经去了。

    他缓步走进铺子,梦凡赶过来与他搭讪。二人早相识,便也未多寒暄。梁平与他随意说了几句便向后面行去,梦凡并未阻拦。

    夏侯星霜立于内院,用弓箭研究可行之法。梁平看得出神,当年她还是一个小丫头,虽然是府中小姐,却待人有礼,从未仗着小姐的身份欺负下人。

    此时,她竟也能独当一面,不仅守护剑庄,更守护了南穆城。

    当日他得知东夷人派探子刺杀夏侯渊时,已经晚了,那时夏侯渊中毒已深,回天乏术。那也是这人世间少有的对他会露出笑脸之人,他摇摇头,不禁失笑。这都是何种缘分?当日不过是为了寻一栖身之地,兜兜转转却又回到原地,物是人非大抵就是如此。

    “你想用火攻?”他走进门问向夏侯星霜。

    夏侯星霜早已觉察他在门外,便也未有意外。这人毕竟是背叛过夏侯家,她心中始终存在芥蒂,但此时他也确实在帮助南穆,不需再计较,只是尚无法与这人泰然相处。

    有些事不担心他知晓,却也不愿意主动与他商议。

    今日这人瞧见,她便也点头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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