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并未理会夏侯星霜失神的模样,牢狱中此时的血迹任谁看见都很难不心生寒意。一个弱女子怎可能毫无波澜,恐怕今晚睡在这都会做噩梦,他轻轻推了推夏侯星霜示意不要再耽搁时间。

    夏侯星霜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那些血迹是从敖谨行身上流出来的,是哪个部位流出来的,当时会有多痛,是否伤到要害。

    无数的念头在她的脑中浮现,伴随着血腥的场面,让她全身打起寒颤。

    云风城顶替了敖谨行的皇子身份,若是被揭穿便是灭九族之罪,他怎可能留下敖谨行活口。

    敖谨行此时又被关到哪里?伤势若是拖下去是否会危及生命。

    夏侯星霜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偶尔闪过敖谨行满身是血的画面,她闭上眼睛,用力的甩着头,试图将这些画面从脑中清除,否则她没有办法去思考。

    走进牢室,她寻了一处看起来尚算干净的稻草堆坐了下来。生硬的挺着背脊,让自己沉下心来。

    一盏茶的时间夏侯星霜感觉身体逐渐有了热气,头脑逐渐清明。

    云风城将敖谨行带走此时应该还不至于杀人灭口,若是真要他命,恐怕在敖谨行受刑时便会下死手。

    她不清楚云风城为何会留敖谨行一命,此时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敖谨行的藏身何处,否则不能及时医治,不等云风城动手,敖谨行恐怕也熬不过几日。

    但此时自己身陷囹圄,如何才能去寻敖谨行。

    夏侯星霜紧握双拳,心中暗自责怪自己鲁莽。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若是出去,恐怕还是要从云风城处下手。

    可那人还会顾及旧情再帮自己吗?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敖谨行活着,他便要赴死。

    夏侯星霜双手紧紧环着自己,将头埋在膝头。想不通为何会到今日这番地步,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明明面对凶恶的东夷大军,他们未费一兵一卒便可以退敌。

    蓦地夏侯星霜抬起头,她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那日她遇到敖谨行时便拿出来与他相认,但那人却毫无记忆。

    那时只觉得他是失忆,不曾想过眼前人并非故人。但云风城必然会记得,若是他还能记得昔日的情谊,见到这锦囊应该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吧。

    夏侯星霜起身扒着栏杆朝外喊道“狱卒大哥,狱卒大哥,劳烦帮我传个口讯。”

    南穆城近些日都不太平,众人皆忙于抵御外敌,知县大人阵亡,无人作恶亦无人告状。牢中自然无人,夏侯星霜是唯一的囚犯。

    狱卒见夏侯星霜是一弱女子,自然也没有太多防备,将人送进牢室,便走到外头喝酒。

    听见里面喊声,提着酒瓶进来,有些不悦的问“何事,作甚嚷嚷?”

    “大哥劳烦您了。”夏侯星霜将怀中的一锭银子递予狱卒。狱卒眸中登时射出一道精光,双手搓着并未直接去接。

    抬头看着夏侯星霜问道“你用银钱收买我,可是要我将你放了?”

    “狱卒大哥,我怎能让您如此为难,不过是我身上有一物,劳烦狱卒大哥想办法将此物送到七皇子手中。我这还有些碎银子,帮狱卒大哥出去打点。”夏侯星霜自是知道官府中各处打点之事,想得周到,不叫人为难也能予自己方便。

    “倒是一个明事理的姑娘,物件我定帮你带到。”狱卒接过夏侯星霜手中的银子与锦囊,酒壶直接扔到地上,快步朝外走去。

    看着狱卒的背影夏侯星霜抓着栏杆久久未曾离去,她知道一个低级狱卒要想见到皇子并非易事,想来要托几层关系才能接触到皇子。

    即便如此,锦囊是否能传到云风城手中,或是云风城是否还记得这个锦囊,皆无法推算,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但她还是无法安心坐等消息,便只能在一眼可望见狱门的地方守着。

    不知不觉间,牢内透过的一丝光影已经从西侧墙壁转移到东侧墙壁,外面的光线也黯淡下来。

    牢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狱卒粗鲁的推门进来。门口处的烛火太暗,夏侯星霜看不清来人,心提了起来。

    “吃饭了。”那人走近她才从辨认出,此狱卒与先前的狱卒身量相似,却并非同一人。那人脸圆面憨看着好说话,此人面颊瘦削眉头间悬针纹倒垂,看着一脸凶相。

    夏侯星霜本想询问前一个狱卒的情况,看清来人面目又将话咽了回去。被人凶两句倒不打紧,恐怕问多了会惹人起疑,坏了事。

    一碗清水煮青菜,上面飘着几滴油星,一个泛黑的窝头被狱卒丢在地上。

    夏侯星霜只看着并未动,那人刚要抬步,见人没有反应,便回头问了一句“不吃,若不吃我便不来送,老子输了钱还没捞回本,还要伺候你。”

    夏侯星霜并未理会,目光低垂不去看他。

    狱卒见人颇有些脾气,直接将地上的碗踢翻,汤水流了大片。窝头滚出碗外又转了几圈方才停下。

    夏侯星霜本也未想过要吃这些,对那人的无赖的举动不以为意。

    “你一个囚犯还敢与老子摆脸色,你以为你是谁啊,夏侯家娘子当初却是风光,此时还不是被关押在此。纵使你再厉害,还能大过将军与皇子?你那夫君想来在城北斗匪寇,城南退东夷够威风吧,还不是被皇子打得半条命都没了,还有人为你撑腰吗?”狱卒将赌输的怨气都撒在夏侯星霜身上,口不择言。

    “你见到敖谨行被打?”夏侯星霜听到有关敖谨行的消息将目光转向狱卒,不再沉默以对。

    “怎么,心疼了?心疼也无用,我亲眼所见七皇子用铁棒打断了他的一条腿,就算好了恐怕也是一个瘸子,一个瘸子如何威风。”

    未等夏侯星霜开口,牢外便传来一声怒喝“何人在内胡言?”

    狱卒顿时慌了手脚,欲捡起地上的碗筷,又慌忙寻着可藏匿的地方,一时不知所以在原地打转。

    牢门被打开,云风城与先前的狱卒一起走了进来。

    面前的狱卒见七皇子,慌忙伏在地上叩头,口中不停的重复“七皇子恕罪,都是这个贱人引诱小人说的,小人一时不察竟被她给绕了进去。”

    云风城遮着面具,看不清表情,眼中迸射出的寒意似是可以化作实质,狱卒虽未敢抬头,却也被那道冷冽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凉。

    “将烙铁拿来。”云风城声音极轻对着身边的狱卒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周围几人皆生起一丝寒意。夏侯星霜看着云风城挺拔的身形,与敖谨行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敖谨行如一团火焰,不需靠近只是看着都会让人倍觉温暖,想要靠近去汲取更多的暖意;云风城似随身带着十里冰霜,纵使距离数丈也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让人生畏。

    此时夏侯星霜终于能感受到儿时,那些一同玩耍的伙伴,为何看到云风城后都会逃离。一旦她摔倒云风城奔过来,胆小的皆吓得嚎哭不止,此时这人身上的寒气,想来儿时便已经如影随形,只是那时仗着这人对自己的偏爱不曾察觉。

    面前狱卒全身颤抖,却不敢发出声音。

    烙铁递到云风城手中,他低头看着尚未完全退却的红色、冒着丝丝黑烟的铁器,眼中竟浮起笑意,只是那丝笑意更似阎罗殿中的鬼魅。

    “云……七皇子他并未多言其他,罪不至此。”夏侯星霜手紧紧握着栏杆,她不相信云风城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狱卒纵使傲慢、多言,并不讨喜,但不至于受如此严重刑罚。

    云风城抬眼看着夏侯星霜,又将烙铁拿到眼前瞧了瞧,似有些犹豫。

    地上跪着的狱卒额头渗着冷汗,全身抖若筛糠。

    “你觉得夏侯娘子求情可行吗?”云风城看着烙铁问道。

    狱卒不敢多言,只是不停的叩首,额头渗出大片血迹。

    “抬头说话。”云风城声音有些不耐烦。

    狱卒慌忙抬头,口中回道“奴才……”还未说完,滚热的烙铁便顺着张开的口挤了进去。

    皮肉烤焦的嗞啦声、狱卒嚎叫声,瞬间将人间牢狱变成地府炼狱。

    夏侯星霜惊的闭上眼,却还是因为云风城猝不及防的动作,将整个过程都收进眼底。

    她只觉得一阵反胃,扶着栏杆不停的呕。

    “我最讨厌的就是无中生有之人,更讨厌无事生非之人。这只是小小的教训,若是有人再犯,烙住的就不只是嘴了。”敖谨行嫌恶的将烙铁扔到地上。

    身旁的狱卒将地上翻滚之人制住,拖着腿拉了出去。

    此时牢室仅有夏侯星霜与云风城两人。云风城从怀中将锦囊拿出,悬在夏侯星霜面前问“你还留着?”

    “是,这是你当时留于我唯一信物,一直留着。”夏侯星霜努力压抑着胃内的翻涌,立起身子答道。

    “可是日日带在身侧?”云风城眉头微挑。

    夏侯星霜顿住,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却是日日带着,但她以为这物件的主人是敖谨行,从未想过另有他人。

    若是云风城以为自己对他仍有情,她又该如何解释。

    云风城见夏侯星霜不答,并未逼迫,将锦囊递予夏侯星霜问道“你以此物唤我来,可是为了你那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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