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不偏不倚射在距梁平最近的树干上,箭尾微微晃动。

    梁平转头将箭拔下,从箭头上取下一块被穿透的布帕。

    上面只有“回京”二字。

    箭头处恰好穿过“回”字的中心,梁平又将头转到箭射来之处,牵起嘴角道“你这只射靶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常有人与我抱怨,写信必须要找一个对称的字,否则你不送。”

    远处的树冠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抹绿色的身影随之落地。

    他轻扯衣衫,上身的衣服从上而下落了下来,遮盖到腿部,转瞬换做一席黑衣的装扮。

    来人只是轻哼一声,几个跃起便不见踪影。

    梁平摇头轻笑,这孩子除了执拗一些,功夫是一等一的好。

    这么多年来,自己全凭借他传递消息。不过也是时候让他们都回来了。

    都说山中无岁月,他们这一行人来此处仿若昨日,实则已经一月有余,梁平自然知晓夏侯星霜的心思。

    她肯离开敖谨行与自己同行,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救百姓于水火。自己却带着她过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若不是夏侯星霜性子恬静与梦茹相反,恐怕此时早已与自己拍桌子了。

    想起梦茹梁平心中一酸,当日自己明明站在城外看着她离开,却没有阻止,甚至纵容敖谨行在两人间挑拨,不过是希望她能始终如一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陪着自己这般颠沛流离。

    若是所有的事情他都不知晓,即便自己是东夷探子的身份,也总有办法挣脱,二人守着山头做一对山寨鸳鸯。

    可自从知晓身世,这些不过是最寻常的念头已是奢望。

    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梁平将手中的茶盏握紧,指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再放开手时杯盏已碎了一地。他拾起桌上的箭头与布巾走向自己的房间,点燃烛火将布巾化为灰烬。

    夏侯星霜心绪不宁的回入房中,曾经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翻开兵书草草看了几页,却一字未能入眼。

    她曾听说人在心绪烦乱时看看母亲或者自己出生的地方便会平静,出生地她是回不去了,但是母亲距离自己并不远。

    他们几人暂时住在山中,但替母亲与她的贴身丫头寻了一处宅子,毕竟母亲年纪大了,住不惯山中,一个老妇人寻一处宅子并不惹眼,平日深居简出,倒也过的舒坦。

    担忧他们有事无法通传,夏侯星霜将腊梅也留了下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又对着铜镜揉了揉脸颊,总不能让母亲看出自己的心事。

    此时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夏侯星霜帮母亲寻着可口的点心。突然前方爆发出一句怒喝“你个小贼偷到老子头上了,你可知我是谁?”

    夏侯星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目光澄澈的少年被推倒在地。双手不停的摇着,对着那人解释“不是我拿的,我刚看过便放下了。”

    那汉子拎着少年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提起,厉声喝道“还不承认,是要我搜身吗?”

    少年紧紧捂住衣服不肯让他碰。

    夏侯星霜见不得少年如此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少时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情景。那时她一人支撑夏侯剑庄,众人见她好欺负,数次前来铺子闹事。

    她便是如此被人围着,难堪的记忆即便是现在也时常出现在梦中。

    她快步走上前将地上的少年扶起,轻声问“你可是拿了他的东西?”

    “并未,不过是看了看又放下,而且没有旁人来,一定是他自己藏起来了,冤枉我。”少年此时才恍然大悟。

    “你是故意藏起来的。”他指着摊铺后面的人喊,那神情似是七八岁小童。

    “你个傻子,偷人东西还反咬人一口。这女子是你什么人?叫她帮你还钱,要不然别怪我两个一起打。”汉子叉着腰,恶狠狠的瞪着少年。

    “不关这个姐姐的事,你有本事朝我来。”少年挺起胸膛,如一只斗气的小公鸡。

    那汉子朝着屋内使了一个眼色,五个伙计打扮的人从屋内走出来,手里皆拿着棍棒。

    “你来我摊前闹事,便不是还钱那么简单,今日耽搁的银钱也要补上,共十两白银,若是没有,便吃我兄弟们几棒。”说着那汉子朝着少年劈掌过去。

    夏侯星霜一惊,便要拦在少年前。

    却不想那少年将她挡开,直接应了那人一掌。转身抬腿将那人压倒在地,手肘抵在那人勃颈处,气呼呼的问“你还冤枉我偷东西吗?”

    几个伙计见老板受伤,顿时举起棍棒向少年砸来,夏侯星霜帮忙格挡,还是有一个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回手将棍子拽向自己,手持棍棒的伙计也随着被扯到少年面前。

    “你们以多欺少,欺负小孩,算什么好汉,吃我一拳。”少年抬手朝着那伙计的眼睛重重挥了下去。

    那伙计飞出一丈有余,眼睛顿时乌青一片。

    被他压在身下的老板趁乱从摊位上拽出一把弯刀,朝着少年挥去,少年鼓着小脸只顾看着对面的人,躲闪不及被划破了手臂。

    他“嘶”了一声,从地上弹起。

    那短粗老板以为少年怕了,握着弯刀起身,朝着少年讪笑“怎么样怕了吧?”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厉声吼道“没有人能让小阿七受伤。”

    他眸光紧缩,看得短粗老板连连后退。

    小阿七一个飞步直接弹起,狠狠的踹在短粗老板的胸口。脚刚落下,那人便喷出一口鲜血。其他的伙计将手中棍棒仍在地上便朝着屋内跑去。

    小阿七两个跨步便移到他们跟前,抬腿横扫几人应声倒地。

    “刚刚就是你打了我一下,我记得,我也要打你。”他指着地上蜷缩的一个人道。然后从地上的棍棒中选出一根,拿到那人面前问“这只是你的吧?你当时用了几分力?我要还回来。”

    “三、三分。”那人有些结巴的道。

    “好,那我也用三分,不占你便宜。”说罢,小阿七用手掂量了一下手中棍棒的重量,朝着那人的后背打去。

    那人“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嘴角也留出一丝血迹。

    小阿七见状将手中的棍棒丢了,躲在夏侯星霜身后道“我只用了三分力,真是只是三分,他为什么这么不禁打。”

    夏侯星霜哭笑不得,这孩子恐怕还是七八岁孩子心性,功夫却是了得。他认为的三分力已经超出常人的十分力,普通人怎么受得。

    只能安慰道“是他不禁打,不是你的错。”夏侯星霜将小阿七的手臂举起,看着仍在渗血的伤口,不由得有些心疼。

    “你家是哪里的?需要我送你回家吗?”她看着少年问道。

    “我家不是这里的,家人也不在这里。小阿七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山里,姐姐你要送我回去吗?”此时的少年又是一副天真的模样。

    “姐姐带你回去疗伤可好?”夏侯星霜只觉得看着少年,心中无比亲近。

    “好,姐姐是好人。”小阿七嘴角恨不得裂到耳根,送给夏侯星霜一个大大的笑脸。

    夏侯星霜带着少年向着母亲的住处行去,方才迈出一步,便被小阿七拉了回来。

    “姐姐等我,我要从这人身上寻出赃物,要他冤枉我。”少年将地上之人提着领子拎起,从他怀中搜出自己刚刚看的那个木头小船,又将人狠狠扔到地上。

    “你若喜欢便收着,姐姐替你付钱。”夏侯星霜见少年努力学着刚刚那人对他的模样不觉失笑。

    “他的东西我才不要。”小阿七报完仇,跟着夏侯星霜一步一颠的向远处走去,还不时回头看着身后,担忧那人看到自己的行踪,他不能连累这么好的姐姐。

    “小阿七,你刚开始为什么不动手,由着他打你。”夏侯星霜看着少年问道。

    “小阿七不能随便动手打人,小阿七只打坏人,开始不知道他是坏人。”少年认真的回答。

    夏侯星霜朝他伸出一个拇指,没想到如此孩子心性的少年,竟也能明辨是非,竟胜过那么多所谓的大人。

    夏侯星霜将母亲安顿的地方比较偏,两人穿过几条胡同才来到母亲所居住的院落。

    她抬手叩了叩门,里面传来腊梅的声音“何人?”

    “腊梅开门,是我。”夏侯星霜轻声回道。

    门扇应声而开,腊梅满脸惊喜的将夏侯星霜拽进来。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不免多打量的几眼问道“娘子,这孩子是谁?”

    “路上捡的,手臂受伤了,给他包扎一下。”夏侯星霜对着少年笑着打趣。

    小阿七笑吟吟的看着腊梅,叫道“漂亮姐姐,我叫小阿七,是这个姐姐的弟弟。”

    腊梅心内欢喜,觉得这个孩子甚是懂事,便将人带进房中上药。

    上好药,包扎好才将人带到堂屋。

    夏侯夫人正坐在堂屋与夏侯星霜说话,听得她在路上捡了一个孩子。

    见腊梅将人带进来,不由得细细的端详起来。越是端详越是觉得那孩子的眉眼甚是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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