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神官归位后,天界好生安宁了一段时间,然而好景不长,从地上传来的一纸情报又将气氛搅得有些紧张。

    天界几位有头有脸的上神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华宸帝君的宫殿里,神情或有肃重,或有安然。

    华宸静穆端坐,银白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一点也不像是刚刚接到这个情报的样子,只有琉璃眸子下的一抹乌黑现出他此刻的心情。

    "没想到辞朔那厮刚回去半月不到便杀了魔王,顺理成章地登基了。"一位中年上神捋着胡须,言语略带焦急与吃惊。

    "魔族那群长老同辞朔必定是一伙的,这个时候那群黑乌鸦倒是一言不发。"

    "这件事情肯定不是巧合,没想到辞朔年纪轻轻,竟如此阴险,魔界让这么一个凶残暴虐的人掌管,那岂不是更为危险了?"

    "没错,辞朔前脚刚对外宣称身受重伤,后脚便提着喋血的镰刀赶回去加入混战了,魔界部族众多,势力庞综错杂,没有个几十年是探不到门路的,他一杀进去便层层破防,结束得如此之快,就算他说是为了魔王才临时趟这趟浑水也没几个人会信,想必这场请君入瓮的戏就是专门演给那个整日沉迷酒色,昏庸糊涂的魔王看的......"席鹭上神满脸愁容,突然发现了大事不妙。

    "也许,从他给天界下好战书的那一刻,魔王便已经入了套了,天界也被他当成了上位的一颗棋子,"一名青髯上神叹道,"但他是怎么知道二者一定会停战呢,他就不怕盲目轻敌,被我们一锅端了吗?"

    "还是说,他在天界有内应?"

    此言一出,全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会有天神与这样的怪物为伍。对,如果不是辞朔与那个人提前串通好了,辞朔又怎会如此轻易地"退兵",而天界这里没有一点动静,就这样放任他逃了,逃到他的主战场去了。

    "苍齐山一战后,辞朔便对外宣称重伤,没过多久便停战了,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将领是星复上神吧。"青髯上神此言一出,十数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星复。

    "星复上神当时也受了重伤,之后的行动一直可都是由席鹭上神指挥的。"席中一名年轻的上神大声说,此人在天魔大战中曾随着星复的队伍行军,领着一支分队与辞朔交过手,而后便各自分头了。

    "苍齐山一役后,辞朔再未露过面,后来传出了依次撤兵的消息,但是我恐怕此事有诈,便先按着兵不动,说不定他突然又倒回来耍了个回马枪呢,"被点到的席鹭上神面色微慌,但很快恢复了他那不卑不亢的语气:"不过我还是在各个分营加重了防守,就是怕辞朔的人突然从某座山头杀进来,攻我们个措手不及,没成想一连几天过去了,对方没有一点讯息,我这才意识到辞朔是真的带着全部兵力跑回去了。"

    席鹭本就是一个谨慎保守的性格,因而此举也情有可原,在摸不清对方行踪的情况下,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是面对辞朔这样一个完全陌生却又恐怖万分的对手。

    "况且,星复上神在受伤之后,不明不白地失踪了数十天,回来的时候,身体已无大碍。"

    沉默。

    脑子飞速运转。

    最初的那位中年上神最先开口:"如此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星复上神了。"

    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不仅是因为他们喊出了星复的名字,还是因为,星复的背后,是天界至高无上的主宰者,唯一的审判之神。

    星复依旧面无表情,终于淡淡地开了口:"你的意思是,我,和辞朔那魔头勾结?"此话一出,大家感觉星复周身都突然变得寒冷了起来。

    "成武上神,你这话就有些怪了,星复上神的母族可是被魔族灭了的,他有什么理由去和自己的仇人勾结?"另一位上神开口。

    "祁诺上神,成武我的怀疑也不是无凭无据的啊,虽说星复上神和魔族隔着血海深仇,但是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他一个人,我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他的确干了这桩事,不过又有谁知道星复上神那几十天究竟呆在哪里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眼睛都投向了面若寒霜的星复。

    淡到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悲伤:"当时,我一直都在苍齐山养伤,山神白虎可以作证。"

    又是全场静默。

    没有人不认识白虎,毕竟他是上古神兽之一,也没有人敢怀疑白虎,因为白虎当年是老帝君手下最凶猛的坐骑。

    众人又纷纷看向了现在的帝君,对方神色未变,喜怒不显,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问过之后,便知真假。"威严的话语如一阵风一样飘进众人的耳中,却没有人敢不收下这声劝告。

    "今日便先到这里,若无其他事便先退下吧。"

    "是。"众神纷纷退场。

    那天晚上,白虎的消息传回来了,众神只能默默闭上了嘴,辞朔的行动再次成了一个谜。

    星复再次站在华宸帝君面前,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伤势如何了?"华宸帝君开口问道。

    "最后一丝毒已被逼出了。"星复正等着说下一句话,他马上就可以去青丘了。

    "几日后便是青丘少公主的成年宴,你可以等到那时再去青丘。"华宸这忙不迭的一句让星复又惊又喜。

    "到时候,我会宣布她就是你的未婚妻。"

    不深不浅的一句,似乎事实本应就是如此,只是其中一个人恰好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罢了。

    乱套了,全都乱了套!

    "为什么?我这一生非晴儿不娶,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双手狠狠地攥紧,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星复做梦也没想到他最后给出了这样一个奇葩的回答,也做梦都没想到他能将那短短的一句话圆出一个如此荒唐却巧妙的谎言。

    为什么?他甚至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公主,就因为他们的一点疑虑,自己就要用一个光荣的理由去掩盖它们吗?

    "不为什么,你的一生属于天界,属于我,而不是她,这是你一开始就心甘情愿答应了的。"

    星复顿时僵在了原地,这个回答既出乎意料,又无可反驳。

    年幼的他看见了一个和自己一样格格不入的神,那个人伸出冰冷的手,要自己把生命交付给茫茫苍天,那是多么壮美的事啊,当时的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从来没有想过他有而华宸没有的东西,是人类一般的感情。华宸好像继承了所有的神性,却没有一点人性,直到今天,星复才意识到自己和他其实并不是一类的。

    "你生,是为了天,死,也是为了天,青丘本不属于天,天界需要和青丘联手,你和那青丘的公主,只不过是那滔滔洪流里的一颗小石子罢了。"依旧面无表情。

    "纵使是撞得头破血流,星复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星复怒言,抬脚便要走。

    "即使你今日护住了她,总有一天她还是会惨死在你面前,因为她是你的劫,从今往后你朝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将她毫不留情地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又是劫难。

    星复猝然收住了动作,僵硬地吐出一句"为什么,"不是疑惑的发问,而是虚脱的陈述。就因为那一句话,就因为那一个又一个的巧合,他们之间就应该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了吗?

    "还是那句话,你的生命属于天界,任何违背天意的行动都会被绞杀。"

    "天意,又是天意,它的旨意究竟是什么,它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天的旨意,自然就藏在我的审判之剑中。"

    华宸口中的"审判之剑"即为"白夜",剑身苍黑,剑柄雪白,挥剑直割日夜昏晓,收鞘之时混沌无边,层云再开,彩彻区明,则为顺,电闪雷鸣,则为逆。

    自古以来,审判之剑只能由这世上最公正的神来握着,而绝对公正,也就是绝无私情,只有这样,才能最快,最精准地找出答案,才能一剑劈出曙光黎明。

    "你当然可以把她带回来,这是你的选择,如果能够承担这样做的后果,如果你能够承受未知的结局。"说到这里,华宸的声线居然有了一丝颤抖,不过那就像投入大海的顽石,倏忽间便消失不见了。

    虽然华宸的这番话带有强烈的威胁意味,但星复还是害怕了,害怕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天意",害怕她因自己而死,害怕那若有若无,藕断丝连般的宿命,他终究要把自己的一切,牺牲给那高高在上的天国。

    现在,他突然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推开她的怀抱了。

    "好。"

    现在将一切恢复原样,应该还不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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