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汉文学史纲要》鲁迅.语

    汉字具有三美:

    意美以感心,一也;

    音美以感耳,二也;

    形美以感目,三也。

    歌姬们出门后,巴图非让纪绪先补上三杯酒。

    纪绪喝了三杯过后,又与大家共同干了三杯;接下来,还要与每个人再干三杯……这都是对迟到者的处罚。

    清婉对杰克逊说:“我家的这位先生啊,可不一般!你不要看他年轻,他可是四川有名的神童。九岁那年,他就是乡试中的‘解元’。刚才,你不是不明白他们划拳中的‘五魁首’是什么意思么?这‘五魁’,就是全省考试中的前五名;五魁之首,就是全省的第一名。”

    “哦,这么厉害呀!”杰克逊赞叹道。

    “厉害的,还在后头呢!”清婉自豪地说,“他现在是当代大儒揭傒斯的得意门生。”

    “噢,这太好了!”杰克逊激动了起来。

    清婉问:“你好什么?”

    杰克逊说:“有什么不懂的事,我可以问他呀!”

    “是么!”清婉笑道,“那你还不赶快敬人家一杯?”

    “刚才,我俩不是喝了么?”

    “刚才,是人家敬你;现在,需要你去敬人家。”

    “哦,这样啊,”杰克逊一听,恭敬地站起,端起酒杯,仰头就喝了一杯酒。

    大家看着杰克逊是一阵哄笑。

    清婉解围道:“这杰克逊说,有事有求于纪先生,我就让他先敬一杯,谁知道,他自己倒是先喝了……”

    杰克逊说:“不是说,先干为敬么!”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清婉说:“先干为敬,你也得跟你所敬的人说一声呀,不然,人家还以为你缺酒喝了呢!”

    杰克逊一脸蒙,又道:“纪先生,反正,我干了,现在,该你了。”

    大家笑着直摇头。

    纪绪友好道:“杰克先生,您也不必客气,有事坐下来说。”

    “我想出一本书,就是张养浩写的《为政忠告》,但上边的文字,太深奥了,总是让我理解有错误。”杰克逊说,“为什么书上写的,与你们平日说的,大不一样呀?”

    纪绪道:“这书本上写的文字呀,叫‘文言文’,是以先秦的口语为基础形成的上古汉语书面语言,也就是俗称的‘文人话’。这种语言,简洁明了。”

    杰克逊问:“那你们,文人之间就这样交流么?这理解起来,多费劲啊!”

    纪绪笑了,说道:“不是的,文人之间的交流,和你我的谈话一样,也是骚话、废话一大堆,毫不吝惜唾沫。”

    “那么,书本上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呢?”

    “这是因为啊,上古的时候,文字都是用小刀刻在甲骨和木片上的,因为刻字费力费时,所以力求言简意赅,简明扼要。最好是从几个汉字的‘音、形、意’中,就能了解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以便让后人明了。”

    “几个字,就能了解一段历史?”杰克逊有些怀疑。

    “是啊!”纪绪说,“正因为汉字的精炼,刻字保留的时间久,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我们都也知道。而你们西方,连自己从哪里来,祖先是谁,都有些恍惚……”

    杰克逊说:“可是现在,纸张也发明出来了,毛笔也有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惜字如金’呢?”

    “杰克先生的这个用词很好,惜字如金。”纪绪笑道,“正因为惜字如金,我们才感悟汉字的‘三美’,即意美,音美和形美。”

    其实,纪绪根本无心跟杰克逊谈论什么汉字之美,他只是想提醒清婉,一个大家闺秀应该保持的矜持……看见清婉与杰克逊不断地窃窃私语,就道:“诗与词,短短的几行字,便能描述一段感情;而成语,只有四个字,却能代表一个故事或者典故。”

    “四个字,就是一个故事?”杰克逊根本难以置信。

    纪绪说:“杰克先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天,佛祖在树下问一个人:在世俗的眼中,你有钱、有势,还有一个疼爱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还不快乐呢?

    这个人回答说:正因为我拥有太多的东西,才不知道如何取舍。

    佛祖笑了笑说:从前啊,我遇到一个游客,他要渴死了,我怜悯他,就把他带到一个湖边。游客看到满湖的水哟,呆呆地瘫坐在那里,但却滴水未沾……我好生奇怪,问之原因。

    游客说:湖水甚多,而我的肚子又这么小,肯定装不下如此多的水,既然我一口气不能将它喝完,那么,我不如一口都不喝了。

    讲到这里,佛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他对那个不开心的人说:你记住,人的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但你,只要用心好好把握住其中的一样,就足够了。太多的贪心,最终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失去更多的东西。”讲到这里,纪绪偷偷地瞟了瞟坐在对面的清婉。

    在与纪绪相处这一段时间以来,清婉很了解纪绪的为人处世。

    尤其是他在点拨人的时候,总是讲一个轻松的故事来提醒你的过失,这样,不会令双方感到尴尬。

    清婉当然意会到:纪绪的这个故事是在提醒清婉,不要在这个花花的世界里迷了眼,修染才是你的唯一。

    于是,清婉收敛住自己的性子,便不再与杰克逊说笑了。

    【二】《红楼梦》曹雪芹.语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而饮;

    万丈红尘,只为你饮尽悲欢。

    看到清婉低下了头,知道自己的故事起了作用。

    纪绪便道:“我讲这个故事,主要是想告诉杰克先生,我们的汉语是如何简化成金的。你看,这么长的一段话,我便可以用十四个字来代替----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足矣。”

    杰克逊重复着这句话。

    纪绪又问:“杰克先生,你听了这十四个字,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想?”

    杰克逊说:“我,我想恋爱了!”

    杰克逊的答话,惹得纪绪身边的两名歌姬捂着嘴直笑。

    “对了,这句话完全可以用来表达爱慕。这就是汉字的另一个特性----适应性。”纪绪又问,“如果我感觉这十四个字还是多了,你想省去哪些字?”

    杰克逊想了想,说:“足和矣,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还有呢?”

    “任凭?”杰克逊又道,“弱水三千,只需取一瓢饮。”

    “如果把它变成四个字‘取之一瓢’,有没有改变它的原意?”

    杰克逊愕然。

    纪绪又提示道:“比方你看上了一位姑娘,姑娘说,好女人那么多,你干嘛非娶我呀?!你会如何回答?”

    “取之一瓢。”

    纪绪点了点头,“女孩们更是惜字如命,无论她答应与否,最多只说一个字……”

    杰克逊忙抢答说:“嫖?!”

    大家被杰克逊的蒙昧给逗得哈哈大笑。

    看着大家都笑痴了,杰克逊便问身边的清婉,“不对吗?”

    清婉说:“这我哪知道。”

    杰克逊又对着清婉验证了一遍,“Miss甄,弱水三千,我只瓢你一个……”

    清婉怒视着他,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滚!”

    大家笑得不能自已,那两名小歌姬笑得干脆捂住肚子跑出了包间。

    杰克逊疑惑了起来:“怎么会是‘滚’呢?纪先生,她这是什么意思?”

    纪绪说:“什么意思,你要看她当时说话的场合和说话时的情绪。她可能是对你厌恶至极,也可能是对你,爱的无以复加。”

    “差距这么大?”

    “这就是汉字的魅力所在,任何一个字,都需要你用心去体会。”

    杰克逊看清婉又白了他一眼,说道:“如果她真的生气了,让我‘滚’,我该怎么办呢?”

    巴图抢话说:“你就抱着她,往床上一‘滚’,万事大吉!”

    众人笑,杰克逊却问:“巴大人的做法,对吗?”

    “对呀,对于蒙古人的粗犷与豪放,这样做更能赢得女人的芳心。”纪绪问,“杰克先生,你会怎么做呢?”

    杰克逊说:“人家让我‘滚’,我只好滚了……这样做,是不是太软弱?”

    “不,你这样做,很符合中国人的做事风格---以静制动。”纪绪说,“你走了后,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岂不是一件好事!”

    杰克逊又问:“若是你,你会怎样?”

    连喝了二十多杯酒,纪绪自然也是醉了,话也难免多了起来。他道:“要是我的话,我会‘不滚’!”

    “不滚?”

    “我若‘滚了’,你让她的火往哪发?所以留在她身边,任她打,任她捶吧!”

    杰克逊大笑,“你比我还贱!”

    纪绪说:“你不懂,这才是中国文化的包容。”

    那两名在门外偷听的小歌姬又推门进来,为纪绪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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