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园的关上,半柱香后都没有打开的迹象,刚开始李忠以为小宫女向太子妃通传,连慕容霄也是这么想的,扶着门框竟头一遭耐着性子等着,除了里面偶尔传出的孩啼,没有一丝动静。

    夜色深重,天边一轮圆月盈极将缺。

    李忠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扶着慕容霄劝解,“殿下,咱们还是先回吧!这几日,许是太子妃殿下忙着大食国公主的婚事,早早歇了。”

    忙?

    慕容霄双目瞬时激红,“如何忙的?说到底,大食国的公主都比孤重要,在她心里,是不是路上刚认识的一个路人都比孤重要!”

    闻言,李忠有些茫然,他不清楚太子为何突然情绪如此激动,他早就劝过不要来,既然来了,定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又发什么牢骚。

    不过这次,慕容霄没再吩咐李忠敲门,自己发了狠,敲得院门“咚咚”作响,不一会,小宫女又冒出头来,公事公办道,“太子殿下,您请回吧。世子尚幼,夜间怕生,太子妃殿下命我们天黑便关门,不放任何人进门。”

    慕容霄沉沉地看着她,“我没见过你。”

    他在这个院子里许久,为了平安生产,念园的宫女内侍他曾挨个问过底细,不记得有这个人。

    宫女心道,这不是巧了嘛,头几日您趴在床上嗷嗷叫的时候才调过来,也没见过您不是!

    生得这副好皮相,这个点在东宫游荡的男子,又有李忠亲自侍候的,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

    单论这风度气韵,真是食玉饮琼将养出的俊逸矜贵,与主子再相配不过,至于二人为何闹到这地步,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宫女重复,“请您离开。”

    贴面无情的声调,在慕容霄心底豁开了一道酸疼的口子,与他屁股的疼一唱一和般,你一下、我一击,生怕谁比谁落了后,硬生生将慕容霄拼命维系起的挺拔身姿懒腰踹断,他单手扶在木门上,冷喝道,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拦孤,灭你九族。”那双湛深的眼眸嗜血般猩红。

    他不理这个宫女,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门上,打算破门而入,院门却未推动分毫。

    实则,顾鸢回到念园后,院子里的人全部换了一遍,这些宫人,都是她从顾家军调来的,顾鸢讨要的时候,让父亲当作她的贴身侍卫拨给了她,只听命于她一个人。

    这个宫人甩了慕容霄一个冷眼,“怕是让太子殿下失望了,我没有九族。”

    “主子让我誓死守住门,不然格杀勿论,太子殿下要进,不然灭我九族,左右都是死,我只听主子的。”

    说罢,院门重重合上。

    惨月、孤灯、单影,交织着搅碎了慕容霄最后的理智。

    他化身成一头肆意咆哮的猛兽,疯狂地拍打着院门,甚至叫来了东宫卫,“把院门给孤撞开。”

    门内,住着他的妻小。

    此时此刻,他不像个硬闯的莽汉,倒像是一个痴心的汉子,不顾生命威胁,解救被困的妻小那般。

    在外人眼里,他总能做到最好。

    一个木闩而已,侍卫一脚便踹断了,

    院子里,有四个宫女守院子,刹那间都有些发怔。

    两个宫女拔了刀,示威似的将刀向前一比,示意慕容霄停步。

    慕容霄不为所动,步履稳沉地往前迈了一步。刀锋离慕容霄不过半尺,宫女对峙在那,半分不退。

    慕容霄又迈进一步,面色坚毅果决,

    他得去见她。

    他必须要见她。

    得同她说个清楚,让她相信,纵然以前那些机关算尽,他现在只想和她好好过日子。他心里是有她的,他心里一直都只有她。

    小宫女觉得邪了门了,面前之人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见到刀刃竟有如此胆魄,定是以为她不敢伤了他,

    可小宫女此时也是铁了心不退的,主子厌恶嫌弃之人,必有憎恶之处,他如果真敢一头撞上来,

    就让他血溅当场。

    寝殿内,顾鸢听到院内隐隐有响动,抱着老大喂奶,问雪雁,“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雪雁隔着寝殿问了明间守夜的宫女,眉头猝然紧皱,回到顾鸢面前时,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禀。

    顾鸢看出她的踟蹰,淡声道,“照实说。”

    “太子殿下闯进院子里,翠儿她们守在院内寸步不让,拔了刀。”

    顾鸢闻言,映在墙上的倩影倒未颤动分毫,语气仍是平和,

    “你出去一趟,翠儿她们定然拦不住,别伤了自己,为了他赔上自己的命不值。只管别到我眼前惹我心烦。”

    雪雁踏出殿门时,双方对峙已是剑拔弩张,刀在慕容霄脖颈处擦过半寸,削下一缕头发。只他稍动,便真要血溅当场。

    这些侍卫可都是夫人给小姐挑的死士,寻常的利害关系、人情长短在她们面前全不管用,只要主子的话,对面即使是官家,也照样照砍不误。

    雪雁舌根子都麻了,太子殿下这是真不要命了!

    她可是见过这祖宗如何撒泼打滚、抹眼泪的时候,倒是今晚这样冷静执着的模样,真没见过。

    “太子殿下不在春晖殿好生养伤,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雪雁隔着明晃晃的佩刀,屈膝行礼,遥望问道。

    慕容霄见雪雁出来,眼中燃起丝丝希望,“你主子知道孤来了对不对?她怎么说?愿意见孤吗?”

    雪雁:“主子歇下了,太子殿下请回吧。”

    慕容霄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似是在忍受着什么,沉哑道,“我就是想见她一面,有些话我想当面同她说清楚,我……”

    “她歇下了,我去瞧瞧她,瞧瞧孩子。”

    到底是看孩子还是孩子他娘?

    雪雁鄙夷得心中哂笑,今夜的这份执着和痴情,但凡三分用在先前,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更遑论婚前他为了得到主子,用的那些腌臜手段,她从陈汉那里得知后,恨不得一刀砍了慕容霄。

    她觉得主子和离改嫁二皇子倒是挺好的。

    等主子心里厌烦了,将要失去了,才伴作了痴情郎,

    雪雁只想问一句,早干嘛了!

    在主子身体里时不知安分,偏生还下过春yao,主子因为他和大皇子的陈年旧事,挨了熊掌,如今他的父皇母后不要他了,他反倒想起主子来了。

    雪雁不放行,只管冷笑,“难不成这个时候了,太子殿下还妄想着和我家主子共处一室。”

    “我只进去静静地看她一眼也好。”慕容霄望着近在眼前的殿内烛火,竭力维持着镇定,“请雪雁姑娘通融,她如若怪罪,我会当面为各位解释。”

    面见隆庆帝时,谦卑的语气也不过如此。

    他自恃的自尊和冷傲,此时全部被他自己捏碎了狠狠踩在脚下,揉烂到泥里。

    雪雁还容他说那么多废话已是最大的限度,那个合门的小宫女名唤翠儿的,已经想拿话刺人,雪雁摇摇头道,

    “何必呢?太子殿下。”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不是奴婢不放您进去,世子还小,晚上见不得进屋的人,老人说会带进去不干净的东西,奴婢这次出来,今夜就只能在明间了。”

    “我等。”慕容霄手背青筋抱起,低头看着地上一颗颗的石子,“我坐在明间等她。”

    雪雁摇头,“那是我们守夜的宫人待的地方。”

    “柴房。”念园里没有多少地方,他知道只有那里是间空房。

    雪雁继续摇头,“那里塞满了主子给公主选的陪嫁,明日才搬去驿馆。”

    自己的府邸,自己妻儿的住所,此时此刻,竟没了他半点容身之处。

    “我就站在这里等她明日醒来。”他噎着喉咙处的哽咽,“行了吧?”

    慕容霄眼角酸涩地疼,低下的头再没抬起来,背影消瘦而佝偻,像什么动物被拔去了爪牙。

    雪雁侍候这个主子几个月,头一次见这样可怜的模样,主子说过只要不到她跟前就行,怕是料到他会赖着不走,拂袖进了明间,命守夜的宫女守住殿门。

    慕容霄站在夜风中等她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顾鸢耳中。

    拔步床内,此时穿着寝衣喂完了奶水的顾鸢,正准备睡下。

    听见只轻呵了声,“他竟然肯下力气使苦肉计。”

    说罢,她轻打了个哈欠,慵懒如画地侧身睡下,“熄灯吧。”

    雪雁寝殿外问,“太子殿下如何处理?”

    顾鸢蒙松松道,“站不了多久,到时候让踹门的侍卫抬回去便罢。”

    *

    第三日夜幕降临时,慕容霄在春晖殿醒了过来,见窗外夜色,以为自己才睡了半刻,开口问,

    “我怎么回来了!太子妃醒了吗?”胸口一口浓痰闷在那里,话音未落便是一阵疯狂的咳嗽。

    等咳嗽止了,李忠端上清水漱口,才缓缓道,“殿下,您忘了?那晚您站在念园一炷香时间,便吐了大口浓血昏了过去。您已经昏睡了两日,今日四皇子和大食国公主大婚,太子妃殿下一早便去参加婚礼了。”

    这时,慕容霄才想起来,那晚,他见寝殿烛火熄了,只觉得心中肆虐无极,一浪高起一浪的水花,似悬起的柳叶刀片一下下剐着心口钝疼。

    他再次强撑起身体,站起来那刻眼前一黑重又跌了回去,“备饭。”

    他要去找她。

    即使味同嚼蜡,他也要硬塞些米粒进嘴。

    他要去找她,跟他说清楚,道歉、打骂亦可以,他要告诉她,欺负她的人,他会替她讨回公道,

    这样一个信念支撑着他,是他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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