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霄脸色已然铁青,心中一股无名火窜出几丈高,誓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

    奈何面前之人浑然不觉,慕容焱甚至还向秦公公微微颔首,淡声道,“有劳了。”

    慕容霄脸色瞬时风云突变,仿若阴云压着雷雨,黑得密不透风,他从条凳上翻起来,

    “慕容焱,谁用得着你求情!”

    侍卫倒是没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狠压了回去,右侧脸结结实实贴在条凳上,说不上的狼狈。

    压住他的仿佛不是侍卫的手,而是慕容焱的脚,他被慕容焱踩住揉捏,板子接踵而至,每一次落下都像是慕容焱对他的无情嘲弄,他最后的尊严消耗殆尽。

    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但内心的痛苦却愈发强烈,如同刀割般刻骨铭心。慕容霄多想在疼痛中就此失去意识,奈何板子只是用心打,伤不到筋骨,打不晕人。

    他们像是联合起来,故意让他蒙受如此大的屈辱。慕容霄身体剧烈而疯狂地扭动起来,嘴里含着污秽之语,肆意谩骂,

    “慕容焱,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跟我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太子之位、顾鸢、皇位你一个都别想,你就是个卑贱的杂种,永远上不了台面,就算我死了,也是我的儿子继承皇位。你别痴心妄想。”

    “哎呦,太子殿下,话可不能乱说。”秦公公吓得手脚哆嗦,这样的话如果让官家知道了,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妃殿下,老奴们全当太子殿下失了心疯,没有听见。您看看怎么办呀!”

    顾鸢轻抿的唇微启,“塞上他的嘴。”撂下这句话,一刻不停朝念园走去,慕容焱见势也走出东宫。

    慕容霄使劲抬起眼,紧紧凝望着越走越远的顾鸢的背影。

    有些苦涩挂在嘴角。

    顾鸢的漠然像噬心的蛊,将人吞噬殆尽,屁股上的疼痛与之相比,简直九牛一毛。

    慕容霄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春晖殿,他只觉得周身胆颤的寒意,用了近两个月好不容易养好的寒症,一下子倾天倒海碾压而来。

    天地间一片空荡荡。

    他被父皇母后放弃,这一次也不过是一次“轻飘飘”的放弃罢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还会抑制不住地痛?

    事情,好像远比他想的要严重。

    他以为的利用,以为的冷傲,以为的夫妻一体,都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见还好,他还可以理智地盘算,可一旦相见,在抱着两个儿子的时候,在看见顾鸢的容颜,哪怕是冷眼相对时,他竟开始做梦,梦里,他们举案齐眉……

    他晚上确实断断续续做过那样的梦,许是太想要那样的生活了。

    那些他以为贫瘠的欲望,也正以他控制不住的速度飞速地膨胀。

    他克制不住。

    一股血腥顺着喉腔上涌,这一次,他狠狠将其咽下。眸中乍现阴沉之色,仿佛这样就能掩去心中的脆弱与渴望,这种他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他只不过是借着顾家势力登上皇位,顾鸢也只是为了皇后之位,他们是互相利用。慕容霄无数次说服自己,

    越是这样想,他心中越是委屈,越是酸涩,是怎么回事?

    慕容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春晖殿,不知道浑浑噩噩睡了多久,

    睡中,慕容霄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和顾鸢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前前后后生了一对儿子,顾家扶持他登上皇位,他如愿左拥右抱天下美女,正事全都用顾鸢的法子处理得得心应手,

    只是某日,顾家覆灭,他赐了顾鸢一杯毒酒。

    他在一片血色的红里醒来。

    “今日可有人过来探望?”他唇色干瘪,气若游丝地吐出第一句话,就是盼着顾鸢。

    李忠拱手应对,“有的。”

    慕容霄眸中骤然涌动一股希望,他有些急迫地向着殿门望去,嘴角已经带了些笑意,如若顾鸢来了,岂不是说明……

    可甚至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后面的假设,他便听见李忠说道,“四皇子来过,他请了旨意,过几日他大婚,那日您可以不用禁足,前往参加婚礼。”

    真是天大的恩典。

    慕容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想要父皇的旨意,什么时候需要他求了。

    他不死心,继续追问,“没有别人吗?哪怕是送来了什么东西?是不是被你没了!”

    李忠仓皇跪倒在地,反驳道,“旁的的的确确没有了,奴才一直呆在这里,半刻都没离开,没有第二人来,倒是,倒是……”

    “倒是什么?”慕容霄刚刚冰窖的心又恍若回暖了些,他立即扯住李忠的衣领。

    李忠咽了口唾液,颤颤巍巍地道,“倒是二皇子送来一个药瓶。”

    看着李忠捧过来的那个红色的小药瓶,攥在手里如同烧红的炭,五脏六腑都灼了起来,他恶狠狠地把药瓶扔了出去,

    直到看着药瓶咕噜噜滚到寝殿门口,他轻“呵”了起来,

    都可以嘲笑他,

    他如今真是低贱到了泥土里。

    他还在期待什么?

    他还有什么资格期待!

    慕容霄轻轻闭上眼,理智和心中那股难以自抑的欲望在疯狂撕扯。

    在这短暂的清醒瞬间,他恍若完成了对自己自以为是的审判,一层层枷锁顺着他的思绪铐上他的灵魂,将他拖下无间地狱,

    在那里受着永无休止的酷刑。

    他再次缓缓地闭上双眼,似是脑海中的那束光彻底斩断,恍若被顾鸢遗弃在条凳上那一刻一般,彻底放弃了自己。

    在这一瞬,好像唯有他放弃自己,才能阻止梦里一切的发生。

    随着一声惊呼,东宫瞬间又慌乱了起来,刚刚醒来的太子,不知为何,又昏迷了过去。

    慕容霄瘫在双侧的手攥得越来越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眉宇间满是痛苦。

    仿若烈火煎熬。

    *

    这几日慕容霄昏昏醒醒,春晖殿忙得脚不沾地,院正把脉也看不出端倪,官家问起,他沉吟片刻,吞吞吐吐着,“太子殿下心已死,无求生欲望,臣也没甚办法。”

    “没有求生欲!”隆庆帝倒不忧心,冷笑道,“他死不了。”

    死了,太子之位和皇位,一个都得不到。

    念园里这几日出奇得热闹,顾鸢命人开了嫁妆库,亲自为穆灿儿挑几件添嫁妆,不然,便是顾鸢在驿馆亲自布置。

    母亲离开后,她哪里再受过别人的关心和好意,拦着顾鸢道,“顾姐姐,别忙活了,这里布置得再好,也只不过是临时落脚的地方,你刚生了孩子,不要劳累了身子。”

    顾鸢反手握着她,“这可是你一生一次的大事,怎么能马虎呢。就是因为你母族不在这里,如若出嫁那日再潦草,京城里那些自诩名门望族的贵女夫人,怕是要看轻你。”

    这是在给她撑腰呢。穆灿儿鼻尖微酸,使劲忍住,方道,“顾姐姐,你对我真好,我真希望你是我的亲姐姐。”

    顾鸢莞尔一笑,“世间之情感,何需血脉才至亲。血脉也会刀刃相向、互相残杀,只一眼也许至此莫逆,相守天涯。”

    “是的。”穆灿儿紧紧靠在顾鸢肩头,她身上好闻极了,似夏日的风遇见秋日的露,透着天地间浑然天成的润气,

    “顾姐姐,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无论是你扶持太子继位,还是和二皇子相守,亦或是……”穆灿儿压低声线凑过来,“亦或是你想和二皇子一起登上皇位,我都支持你。”

    顾鸢摸摸她的发梢,只剩感叹,“我只愿至少你能幸福。”

    “如果有万一,希望你和四皇子可以替我护住思贤和思哲,让他们得一世安乐便好。”

    说这话时,穆灿儿分明看到顾鸢眼里隐有忧虑和感伤。

    只一恍神便不见,穆灿儿以为看错了,扬着认真的小脸道,

    “我答应你,以月亮神起誓。”

    “只是,我不想有万一。”穆灿儿握着顾鸢的手更紧了,“顾姐姐,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相信我,相信二皇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只要愿意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说什么?难不成告诉慕容焱他上一世她如何负了他,过完这短暂一世后,他将永世坠入阿鼻地狱,无法超生嘛!

    她说不出口。

    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说,最起码慕容焱还可以像正常人一般活一世。

    *

    不知昏睡了多久,慕容霄终于又睁开了眼,清明地看着寝殿上下,恍惚间,这间顾鸢曾睡过的寝殿,顾鸢曾待过的躯体,都残留着她淡淡的体香。

    慕容霄支撑起沉重的身体,竟拖动几日未进水米的身体,一步步朝念园走去,

    李忠缓缓跟在他身后,劝也劝了,扶也扶了,慕容霄都不为所动,

    他心里如今平静极了,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一簇未熄的火种仍在他眼中跳动,

    还有最后的希望:当面问顾鸢一句,就一句。

    临到念园,李忠先一步敲着门,门仍是“吱呦”开了个缝,一个眼生的宫女灵巧的脑袋钻出来,看见是李忠,没好气道,

    “你干什么!”

    李忠低三下四求道,“太子殿下想见见太子妃殿下,劳烦姐姐通传。”

    说着,眼光朝甬道远处望了望。小宫女探出头来,看见慕容霄形如一株杂草,在夜风中无根飘荡,

    “啪”得合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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