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东宫里请进了太医,院正没有前来。因为隆庆帝得了急症,院正正寸步不离为其诊治调理身体。

    被唤来东宫的刘太医是个抱负深重的寒门子弟,在人才济济却迂腐不堪的太医院里被埋没,自以为空有满腔抱负,无施展之处,被唤到东宫的路上,不知哪来的神思,竟觉得此去东宫会是自己展露才华的绝佳时机。

    当为太子诊完脉,他便利落地铺纸研磨,准备写出药方,可这时,太子的嗓音懒懒地传来,“太医,孤的病症是否极难治愈?院正为孤调理了这些时日的身子,孤虽然觉得寒气渐少,但胸口的疼痛仍折磨得孤夜夜难以入睡。”

    闻言,刘太医笔尖顿住,搁了笔拱手道,“殿下,臣可否一观院正的药方。”

    得了慕容霄的准许,李忠捧来厚厚一沓药方,刘太医一张张翻过,不觉陷入了沉思:这些药方看似对症,却也卸了部分药效,倒是会让人身体产生剧烈反应的猛药。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不过,当即他就想明白了,定又是什么朝堂势力在其中作祟,有人不想让太子殿下的病马上好。

    可他偏生最厌烦这样的朝堂争斗,就是因为他们氏族贵胄间互相袒护、攀附,才导致他这样的寒门学子空有医术却无用武之地。

    况且,这位可是太子殿下,目前看来最大可能坐上龙椅之人,何不搏一搏呢!

    刘太医将医案恭敬地交回,说话倒是小心的,“太子殿下,多亏了院正先前的调理,为殿下固稳根源,如今下官用药,便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在下有九成把握,三个月内便可让殿下寒症再去一半,不消一年,因胸口的痨咳、剧痛,就可以好大半。”

    先前以为自己积重难返的慕容霄,此时双眸骤然晶亮,他坐直了上身,焦急问道,“此话当真?!”眉宇间难掩喜悦之色。

    “下官若有半句虚言,听凭殿下处置。”刘太医算是立下了军令状,这倒不是个难完成的军令状。

    慕容霄双手使劲地揉搓在一起,胸口兴奋地狂跳了,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如果有力气,他甚至想跳起来庆祝,此时,他只能前倾上半身,追问道,

    “那我可否学骑马射箭?”

    “骑马射箭可强健体魄,增强精气,有益于身体,殿下每日可视身体状况而定。”

    “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慕容霄此时此刻便觉得自己已经活过来了,心窝里热辣辣的,他想顾鸢了。

    他忽得觉得顾鸢此去大食国正是时候,等她一两月后归来,看到全然一新的自己,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他其实并不比慕容焱差多少!

    相较于慕容焱,他与顾鸢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再眼热,也只能靠边站。

    对付他这样觊觎兄弟的小人,等他登上皇位,一定第一时间名正言顺除了他。

    那时,他就可以和顾鸢双宿双栖。

    想到这,慕容霄眉目闪过一丝隐忧,他压低声线问道,“我的那方面可能治好?”

    说到此种病症,刘太医脸犯难色,他方才把脉的时候就发现太子殿下中气不足、阴柔之气过盛,似是用药纵欲过度所致,他斟酌着字句,

    “殿下此症乃药石所致,可有两种解法,一则药方温补,徐徐图之,约五六年可有好转;一则在病患处针灸活血,约半年可有好转,但痛楚极大,一般人无法承受。”

    “我受得住,用第二种法子。”看到希望的慕容霄仿若嗅到血腥味的野狼,孤苦在黑暗里蛰伏等待太久,前方纵然水深火海,为了远方的亮光,也要趟过去。

    未来的几日,慕容霄每日天不亮便起,从最基本的扎马步练起,有时练到虚脱晕厥,刘太医骇得差点跌破手中的药碗,

    “太子殿下,欲速则不达,您这么拼命做什么!”

    慕容霄抿唇不语,坐在阴凉处擦汗,许久没流过汗的他,每一滴汗珠都好似告知他,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他与慕容焱的差距在慢慢缩小,

    他离顾鸢心目中的那个人,越来越近。

    慕容霄拿起药碗一饮而尽,“刘太医,孤还有件事要问,为什么自从我病痛以来,偶尔晚上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的那些事孤明明没有经历过,但孤怎么又觉得好像就是孤做的呢!”

    刘太医沉思片刻,“殿下,梦魇乃心之所念所化,非药石可以治愈,下官回去查阅医书再对您用药。”

    也只能这样。

    心之所念,

    慕容霄现在心之所念,想除了慕容焱,登上皇位,把顾家兵权攥在自己手里,

    看他却不会伤害顾鸢分毫,两个家伙他也不舍得。

    刘太医见势,直接请了旨日日呆在东宫,每日定好了慕容霄几时起床、用膳几何、吃食为何、练多久功夫、药浴多久……事无巨细,贴身打理。

    两人虽各有心思,目的却是一样的,配合得倒贴切。

    *

    北境,

    萨满娘娘吟唱的故事,大致是草原上一位美丽的姑娘与一位勇士相爱,可美丽的姑娘一次外出遇到了马匪,惨死刀下,勇士孤身一人闯进马匪窝,将马匪全部斩于刀下,可是,他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他是个执着又深情的男子,跪在萨满娘娘椅前乞求赐予他救回心爱姑娘的方法,许是上天垂怜,不知多少个春秋后,萨满娘娘果真得到上天警示,指引勇士参军去了战场。

    不知多少个春秋后,在一场血战归来之时,白发苍苍的他重获了昔日黑发容颜,昔日离开的家中,心爱的姑娘独坐梳妆,等他回来。

    他们两人幸福生活了许多年,儿孙满堂。

    又到了男子白发苍苍,似是知道自己寿限将至,他阔别心爱的姑娘和儿孙,独自离开。心爱的姑娘苦苦寻找,发现勇士独自去了大食国,

    心爱的姑娘却没有悲伤,她好似相信,心爱的勇士会再次归来,

    故事的结尾,没有说勇士有没有归来,只说姑娘最后和一位大食国归来的年轻男子生活在一起。

    故事将要讲完时,穆灿儿赶到了,她独自走进营帐,四皇子在外守候,

    她起先忧心姐姐找不到办法,见到姐姐时,顾鸢柳眉紧蹙,低咬着红唇,全然没有注意到穆灿儿进门,双眸似火又似水,一眨不眨地听着吟唱,仿若早已被歌声带进那个忧伤而美满的故事里。

    歌声停了许久,顾鸢仍保持着方才的模样,似是还没从故事里走出来,像被时间定格的一副美丽的画卷。

    “姐姐?”穆灿儿试探着问着。

    顾鸢没有动静,萨满娘娘温柔布满老茧的手掌抚着她的头顶,低声吟唱,

    “神明同我偏爱于你。”

    大食国奉神与隆庆朝北境一般虔诚,听见这句吟唱,穆灿儿恭敬地如叩拜月亮神那般接受神明庇佑。

    随着吟唱声音慢慢缓沉,直至停下,两人如梦初醒般,双眸慢慢清明。

    “灿儿,你来了?”顾鸢眉弯如月,如帐外明月般明朗,透着柔水洗涤后的澄亮。

    穆灿儿见之心中也跟着清明起来,会心一笑,“姐姐,我来晚了。你可找到二皇子?办法有没有找到?”

    顾鸢拉着穆灿儿一同坐在萨满娘娘脚跟,叙着悄悄话,“二皇子没有见着,至于方法,我倒是从吟唱中想到一个。”

    “什么?”穆灿儿说不上的欣喜,喜悦染进了她的眸底,“是什么办法?”

    “再换一次身体。”

    所谓的再换一次身体,源于故事最后的猜测,姑娘与勇士那么相爱,最后怎么会和另一位素不相识的大食国年轻人在一起,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大食国男子是勇士。

    经历过换身体这种诡谲之事后,顾鸢顺利成章想到这个办法不足为奇。

    “灿儿,在你母亲之前,可有听说过如你母亲和我这般换过身体之人?”顾鸢神思过于敏捷,她问出这个问题时,穆灿儿尚在思考她说的上一个问题。

    眼光带着疑惑与些许昏懵,“我没有呀。”

    “这颗月亮石你母亲从哪里得到的?”

    “我不知道,母亲没和我说过。”

    “是月亮神刚刚洒下信徒的吗?”

    穆灿儿艰难吞了口口水,摇着头道,“这个,好像不是。娘亲好像从王宫藏宝阁的一个暗阁里找到的。”

    会不会就是勇士用的那颗月亮石呢?

    “看来我们这趟真的要去趟大食国了。”顾鸢眼眸中闪烁着微光,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既遥远又神秘。

    萨满娘娘此时变了吟唱,手指向西方,顾鸢拉着穆灿儿拜别萨满娘娘,翻越上马,向西方奔去,穆灿儿追在后面问道,

    “姐姐,我们不找二皇子了吗?”

    顾鸢骑马回首,夜风呼啦啦吹过她红色的发间吊坠,泛着盈盈水红,映衬着她漆黑的双眸,似宝石璀璨,她嗓音如马跃般轻快,

    “跟着神明的指引,就能找到你心念之人、心愿之事。”

    他们飞驰过辽阔的草原,追着月亮一路向西,似三只翱翔于天际的苍鹰,穆灿儿见过顾鸢骑马,却头一次见如此肆意张扬的姐姐,

    在草原的尽头,隐隐约约两簇火光在跳动,顾鸢似是受到某种指引,甩了一记鞭子,在距离十息的距离,看清举着火把之人,

    正是慕容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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