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印,和自己胸前莫名而出的印记一模一样。

    慕容焱眉心紧蹙,翻动书页的手显得有些沉重。

    血花阵,是一个可以将人从鬼门关带回的阵法。

    誊抄的书页里,大致记录着血花阵的功用,以及起阵办法,看完后,慕容焱心中的一些疑惑仍没有得到消抿。

    暗夜里,他似一只独行的角兽,迷失在茫茫云雾中,那抹他苦苦追寻的身影若隐若现,转瞬便消失不见。

    那封厚厚的信笺册子放到顾鸢面前时,是完好无损的。

    不消半柱香,顾鸢急匆匆看完了所有信笺,咬着唇侧靠在圈椅里许久,重又看了一遍又一遍。

    血花阵的原稿记录得如此粗略,慕容焱上一世到底如何得知血花阵就能让人重生?

    心中迷惑重重的还有雪雁,她方才见陈汉的模样,心里无端揪了一下,一直无甚心事的少年,眉宇间锁了一丝愁,三分忧。

    *

    穆灿儿婚后几乎都窝在家里,有时会跑到顾鸢这里喝茶聊天用膳,像是回家似的。

    慕容霄禁足,顾鸢一日舒爽过一日。时而逗着两个孩子,一点点看着他们会翻身,慢慢地能坐住,贤儿还会喊娘亲了,即使第二次为人母,这样的感动和幸福仍叠加满满。

    时而,她仍然会跑去骑马射箭,经常会碰见穆灿儿和四皇子,他们真的当起了闲散王爷王妃,日子过得不亦乐乎,不急着要子嗣,也没人会催。

    为了让离家许久的穆灿儿感受到回家的温暖,顾鸢提前一日回了趟顾府,让姨娘帮忙准备了草原上独有的吃食,等着穆灿儿过府用膳。

    回府的路上,遇见了官府抓人,一人撞到了顾鸢马下,雪雁喝道,“放肆,也不看是哪位贵人府上的马,胆敢……”

    顾鸢抬手阻止了她,“官差办事,我们避让即可。”

    她大致猜到被抓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她不想惹麻烦。

    第二日,顾鸢一大早就在东宫门口等着穆灿儿和四皇子的车驾。穆灿儿婚后,贤柔得似是变了个人,每次来顾鸢这里,都陪着四皇子坐车驾。

    远远的,带着两个铜铃的车驾从巷子口拐进来,车帘子早早地撩了起来,穆灿儿灵活的小脑袋钻了出来,越近,探出的越多,顾鸢隐约听到四皇子忧心焦急的嗓音传来,

    “灿儿,小心。”

    马车还没停稳,穆灿儿松开四皇子牵着下马车的手,飞奔向顾鸢,“姐姐。”

    初为女人的穆灿儿,神思间多了几抹娇羞,与顾鸢寒暄时,眸眼时不时瞥向四皇子,双颊飘着隐隐的红,

    四皇子的视线始终凝在穆灿儿身上,两人心中的喜欢藏不住,顾鸢身为“长辈”,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三人坐着喝茶,聊起安国公的事儿,四皇子道,

    “今日早朝,赵文翰呈上了审讯的结果。安国公果真私造兵器,豢养私兵。那些私兵,他竟然全部藏匿在京城里。足足有三千人。各行各业,各色人物都有。其中最多的在大哥的府邸、安国公府邸,还有皇宫里。”

    顾鸢在路上遇见的,就是四处抓私兵的衙差。

    “父皇龙颜震怒,安国公全家抄家,男丁全部发配边疆,女的没入官妓。大哥也差点受到牵连,他在朝堂上当庭写了休书,算是和安国公一家撇清了关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大皇子当年为了安国公的势力,求娶大皇妃的阵仗,绝不比慕容霄的差。

    好不容易求了这段姻缘,如今对方失了势,立即像扔抹布一样毫不犹豫地扔掉。

    如若深究,真的与大皇子无关嘛!安国公豢养私兵,难道不是因为剑走偏锋,为了扶持大皇子登上皇位?!

    “安国公发配前,与父皇单独见了一面,没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只是安国公离京后,大哥又回去守皇陵了。”

    顾鸢温笑着,只道,“父皇不让我们知道的,不知道也是好的。尤其是你们,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胜者王败者寇,我不想你们有丝毫差错。”

    两人皆爽快应下。

    午膳时间到了。入座后,两人彻底腻在了一起。四皇子夹了她最爱吃的鱼,一点点挑了刺,才放到穆灿儿的盘中。

    “你们小两口,在我面前秀恩爱呢!”

    被这样调侃,穆灿儿的脸颊红延伸到了耳根后,“姐姐,你笑话我。当初,还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也没注意到四皇子。”

    顾鸢舒然笑道,“这都是你们两个人的缘分,有没有我,你们都会幸福生活在一起的。”

    “可是,姐姐,我也想让你幸福。”说到这,穆灿儿神色迟疑一瞬,放在双膝上的手被四皇子捏了捏,

    穆灿儿似是受到了鼓励,眸眼坚毅而焦急,“姐姐,你知道二皇子去了哪吗?”

    突然间提到慕容焱,她目光有些茫然,放下碗筷正色道,“你这么说,半月有余没见过了。怎么了?”

    “我听说父皇先是派他去了骁骑营,整顿军务,副将以上的都换了一遍,全是父皇钦点的。刚回来,父皇又派他押粮草去了北境。看来,父皇要让他掌管军务。”

    与上一世有些不同。

    顾鸢微微合着眼,目光落在手里浅浅的酒水上,酒水漾漾,神色微动,

    她心中无端想起一件事,向穆灿儿道了声“稍坐”,抬步朝书房而来。

    那封信,正安安静静躺在桌案最上层的抽屉里。顾鸢拿出信封,轻轻嗅了嗅,又沿着信笺仔细而反复地看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让她看出了端倪。

    穆灿儿见顾鸢许久未归,独自过来问候,看见顾鸢有些颓然地坐在圈椅里,神色凝重,往日如秋水柔和或如冰水清冷的眸底,此时只剩一片过分宁静的冷寂,亮光照不进去,翻涌出无尽的黑,了无生气。

    她心中咯噔一瞬,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姐姐,怎么了?”

    闻声,握着信笺的手微动,抬眼望来是一片茫然。

    “姐姐~”穆灿儿心中揪得疼,嗓音也跟着发颤,“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说话间,已经趋步走到顾鸢面前,她蹲在顾鸢脚边,双手紧紧抓住顾鸢搭在膝上的一只手,“姐姐,有什么事说出来好不好?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

    “一起想办法……”顾鸢红唇微动,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似是从未认识过这几个字似的。

    一遍又一遍,呢喃重复着。

    “也只能一起想办法了。”顾鸢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眼眸里渐渐有了光亮。她屏退了左右,反手握住穆灿儿的手,一点点诉说着令穆灿儿难以置信的“故事”:

    “灿儿,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听见这句话,顾鸢感受到穆灿儿指尖剧烈的颤动。

    “你放心,我现在还活着,你应该感受到了,我的手是温热的。有人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给了我机会,让我重活一世。”

    此时的穆灿儿手脚吓得冰凉,嘴唇和双颊也泛出不太健康的白色,她努力保持着内心的镇定,可狂乱跳动的心,令她神思处在飘忽难定的状态。

    “感受到了吗?”顾鸢又问我。轻柔的嗓音,如春日柳条飘舞。

    穆灿儿木讷地点点头,可她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感受附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倒是是冰是热。

    她以为,听到母亲说灵魂可以藏匿进另一个人身体里的事已经过分难以置信,

    没想到,今日她听闻了更加匪夷所思之事:起死回生?!!

    看到穆灿儿呆滞而抗拒的目光,顾鸢便知道她说的这种事,很难让人相信。莫说她瞒着慕容焱,就算是如实相告,可能也会如穆灿儿一样,不愿相信吧!

    所以他这段时间躲着自己,甚至去了北境,就是为了自己查清事实?

    “那,那,怎么让人重生?从,从阎罗殿抢人,没那么容易吧?”

    “当然。”话既然说到此处,顾鸢便没想再停,她指着信笺上的图样继续道,

    “这是血花印。从阎罗殿抢人出来,是要付出超乎寻常的代价的。萨满娘娘先前告诉我,想要重生一人,需要开启血祭大阵。用万人的魂灵开阵,以自身血肉、灵魂祭阵,开启血祭大阵的人胸口会留下这个印记,等身死之后,勾魂使者会依据血花印前来勾魂。魂魄会直接打入阿鼻地狱,受万鬼吞噬,偿还血债,永无超生之日。”

    “那个人是谁?”穆灿儿干瘪的双唇艰难地动了动,想知道答案,又不敢听到那人的名字。

    顾鸢的眸眼也似落了星,垂着夜的漆黑,“是慕容焱。”

    “什么!”纵然是心里有所准备,听到这个名字仍是心尖为之一颤。慕容焱是她到隆庆朝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出于朋友的情谊,她也不希望是他,“上一世,他,是为了你重生才会……”

    “是的。”顾鸢咽下两世的苦果,她悔恨自己上一世的那晚,为什么不直截了当问出他的身份,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为什么没有母亲的坚决,纵然他是草民贼子,都心甘情愿随他出走他乡。

    便少了那么许多的阴差阳错。

    “这也是我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顾鸢轻咬着唇,眼圈泛起红,痛苦地望着桌案上的那一沓信笺,“萨满娘娘誊抄来的所有关于血祭大阵的记载,都没有可以解的办法。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一切,最起码这一世他还能安稳和乐地过完最后一世。”

    别说慕容焱,穆灿儿听到这等消息,都惊骇地无法平静应对,更何况二皇子,他听到关于自己的一切,该是怎样的绝望。

    屋内一片静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只有屋角的滴漏哒哒响个不停,细数着时间的流逝,

    也是生命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门外传来叩门声,四皇子关切的嗓音接踵而至,

    “灿儿,还好吗?”

    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穆灿儿抬手抹去眼角缓缓滑落的泪珠,深呼了口气,佯装着笑意,回道,

    “我没事,和姐姐许久不见了,说悄悄话忘了时间。你稍等一下,我们这就出来。”

    雪雁趁这个机会端了胭脂水粉进屋,两人各自补了些妆,正欲起身,穆灿儿惊呼道,

    “我想到办法了。”

    “姐姐,你为什么不亲自回一趟北境呢!当面问问萨满娘娘,把古书全部翻一遍,应许萨满娘娘漏落了什么呢!”

    顾鸢沉声思索,她想到萨满娘娘之前的信中说过有人成功,指不定真有转机。

    “你说得对。哪怕有沧海一粟般的可能,我也不能就此放弃。”

    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两双手紧紧抓握在一起,似是志同道合的盟友,凿开了全新的通往希望的大门。

    顾鸢从未如此有过信心,在她心里,只要有萨满娘娘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萨满娘娘可是有通天的本领。

    “可是,用什么理由出京呢!”顾鸢锁着眉心,自打上一世进京那刻起,她便再没有离开过京城,如果不是穆灿儿提出这个办法,她真的就像是一个被豢养了十几年的金丝雀,马上就要丧失飞翔的能力。

    第一次尝试飞翔,顾鸢倒自己先折了翅膀。

    反观穆灿儿,竟不自觉兴奋起来,她眼中闪亮如草原上的星,“我呀!回去省亲,姐姐陪我如何?”

    和亲的公主确实有回国省亲的机会。

    顾鸢感念之余,却心有愧疚,“你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回国,你确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怎么能说白白浪费呢!”穆灿儿全然没有半分可惜的神情,“母亲离开后,大食国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能和姐姐一起回去,全当出京散心,是我赚到了呢!”

    “只是,姐姐如果出门,贤儿和哲儿怎么办?”穆灿儿咬着手指发愁。

    她们两姐妹,关注的地方好似是不一样的。

    闻言,顾鸢倒是大手一挥,轻巧地神秘一笑,“这个我有办法。”

    不过三日,浩浩荡荡一行人便出发了,只是,富丽堂皇的车驾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不知所措的宫女,害怕漏了馅脑袋难保。

    主子们在出京城之后,就换了便装,骑着快马早走一步,如今已摸到了京西北路的边儿,虽说安国公势力被铲除的差不多了,带着穆灿儿他们她不想冒险,车驾不可随意乱走,所以沿着原来的路线,一路向北,再向西。

    为了能按时在大食国相遇,路上他们加快了脚程,四皇子有些吃不消,穆灿儿留下来陪她,顾鸢带着雪雁又跑了四日,终于在日落时分来到了草原,

    前面就是哥哥嫂子的营帐,可她直接绕过,去了萨满娘娘的营帐。

    萨满娘娘似是早就预料到她要来一样,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欣喜于顾鸢能回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几圈,拉着她坐在那个磨得锃亮有些破布条子的椅子上,

    那把椅子在幼年的顾鸢心中,是神明坐的地方,坐在那里,仿佛能直接与天上的神明对话。她经常会偷偷爬上去坐着,每次,萨满娘娘从不生气,只是慈爱地摸着她的头顶,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神明如我一般喜欢你,他们不会怪罪于你。”

    不知道是不是顾鸢的错觉,再次见到萨满娘娘,她苍老了许多,只有那样的笑容从未变过,

    “愿神明偏爱你。”

    顾鸢蹭在萨满娘娘掌心,享受着片刻温暖,可她眼中的愁与忧,无论如何都盖不住,即使人是笑的。

    “娘娘,我记得你说过,血祭大阵有人成功过,他现在可好?”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顾鸢不需要那些,救人要紧,她重新站起身,把座位让给萨满娘娘坐,自己则如小时候那样,坐在她的脚边,下颌轻轻磕在萨满娘娘的膝上。

    昏暗的帐篷里,晚霞光芒透过缝隙映在萨满娘娘身上,如神明降世,她神色安然,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缓,

    “这是历代萨满娘娘口口相传的故事。你听了,也许会从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萨满娘娘讲得是一个漫长的故事,顾鸢就这么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听着,时间在这刻仿佛都凝滞了,只有近乎吟唱的讲述。

    而这个时候的汴京城东宫春晖殿里,慕容霄正负气看着床榻上胡乱蹬腿的两个小肉团,

    气得要当场晕厥,顾鸢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他所有的气只能朝面前眼前这个暗卫宫女出,就是那晚把自己关在念园院子外的宫女。

    真是冤家路窄,如今顾鸢不在府上,没人替她撑腰,新仇旧恨一起算,砍头都算便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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