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蜂便是信号。

    随着马蜂慢慢逼近,肖统领所带的人马慢慢抽出腰间佩刀,明晃晃的刀身似一颗颗伺人而食的猛兽的獠牙,嗡嗡的蜂鸣声在细数着校场众人生命的倒计时。

    众人躲着马蜂仓皇逃窜,没头苍蝇一般。倒是有一对马蜂,如得到讯号般,朝着隆庆帝蜂拥而去。

    “父皇——!救驾!”慕容霄使出浑身力气的喊叫,被乌泱泱一群痛苦的乱喊乱叫遮掩,他又想策马到隆庆帝面前救驾,可是他们这群人离着隆庆帝极远,慕容霄用他本就不熟练的骑术催促着坐骑前行,却被用袖袍遮着面逃跑的官员撞到了马脖子上,马匹受惊,在几个横冲直撞后,将慕容霄掀翻在了地上。

    顾鸢离他最近,刚巧坐在马上看到了这幕滑稽相,但她也只是冷眼扫过一下,连停留都未曾有。

    慕容焱就近扯下一块旗子缠在箭头上,挑过大王子腰间的酒袋,洒在布上,又掏出怀中的火信子点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仅用两三个呼吸间,箭矢划过天空正好射在隆庆帝面前嗡嗡乱飞的马蜂群里,马蜂遇火,烧落了不少,其余的四散了大半。陈汉此时也赶到了隆庆帝身边,拿着火把驱赶马蜂。

    他出现得过于及时。及时到有一瞬顾鸢以为不是慕容焱密谋设计,就是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此时,雪雁早已趁乱来到顾鸢身边,将陈汉的示警同她说了,顾鸢坐直朝围挡外看,校场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但围挡外守卫的殿前司却没进来护驾,想必是肖统领他们无疑了。

    她分明拿着虎符下了命令,肖统领竟然要自作主张,他这么做,难道要拉着顾家一起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满门抄斩嘛!

    但这不是当下最可怕的,顾鸢攥着马鞭的手骤然收紧,如果这些都在慕容焱的预料之中,他每日与隆庆帝同住同吃,又隔了消息在宫门内……

    他所知道的,隆庆帝肯定也知道。

    也就是说,此时的隆庆帝,肯定在哪里布置了更大的兵力,就等着肖统领他们反起来,然后收网。

    想到这,顾鸢的心无端跳得极快,她看向慕容焱过分冷峻的侧脸,深邃的眼眸隐在长睫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也许,她确实没看清过他。

    顾鸢扯动缰绳朝围挡外飞奔,却在此时冲进来一批殿前司的人,见人就砍,顾鸢的马也被人砍了一刀。

    在顾鸢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慕容焱高坐于马上又射了第二箭。第二箭是响箭,直冲云霄,绽开一朵不太明朗的花,

    霎时,震天的呼声倾天而来,四处林子里,此时竟冲出来上千人,顾鸢识得,这些都是北面其他两卫的将士。

    他们迅速冲进校场内,将身着殿前司的一众人等治服。肖统领自然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正欲发讯号让众人撤退,却早已被奔驰而来的两卫将士围住,进退两难。

    场面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里就被控制住了,使臣们和受了伤的大臣们都被送到营帐治病休息。

    隆庆帝虽受了所谓的惊吓,但还是强撑着坐在看台上命太医把了脉,顾鸢他们此时也回到了看台上,穆灿儿凑到顾鸢身边忧心地询问,“姐姐,你还好吧?”

    她虽看不出方才的风起云涌,但还是看到了顾鸢越发难看的脸色。

    “我没事。”她甚至连挤出一丝笑的心思都没有了。

    此时,慕容霄落座在她身旁,拍着她的手背道,“万事有我。”

    顾鸢没什么反应,她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太医诊脉还未诊完,下面的审讯先结束了,有将领禀报,“官家,这些人是混进来的北辽杀手。”

    与北辽有关,就是通敌叛国的罪名。

    顾鸢心尖猛然一颤,一块巨石重重落入心湖,她要救肖统领的性命。

    谈何容易。

    她重生后本就想孤军奋战,可是,她的心扉被慕容焱一点一点敲开,当她终于信任他,想要和他并肩奋战时,他却又意味不明起来。

    她从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他靠不上,索性就不靠了。

    想明白这一点,心里反而开阔起来。

    眼前之事,处处透着蹊跷。

    一则,如果北辽派杀手刺杀,任务失败必会自行了断,可是刚才顾鸢亲眼所见,那些人被抓起来就被抓了起来,如果是北辽杀手,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束手就擒,还如此痛快地承认身份!

    二则,北辽杀手是如何潜进顾家军的?顾家军全年与北辽人对战,虽然鹰扬卫这些人退下前线许久,不可能没有这点警觉,有外敌潜入,顾家军只会一致对外。

    理清这两点,顾鸢大胆猜测,根本没什么北辽杀手,这极有可能是隆庆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这也是更可怕的。

    如果隆庆帝认准了要这些人的脑袋,或者要给顾家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再多的解释都毫无意义。

    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她真是低估了隆庆帝。隆庆帝是想要夺兵权,可是,他却不会只夺鹰扬卫的兵权,他要的是整个顾家。

    可是,这一幕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

    难道是因为上一世她嫁入皇家时,便把骠骑卫的兵权上交隆庆帝,可这一世,那个虎符还在自己手里。

    那样,也许是让隆庆帝看到了顾家交还兵权的态度,那是一个试探。可因为这一世的变化,隆庆帝急症来袭,自觉命不久矣,所以下了猛药,等不到细水长流地蚕食顾家兵权,只想将顾家一网打尽?!

    他料定了这种场合父亲不会参加,没有什么面子好顾忌……

    那她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甚至,近日这个计谋不是隆庆帝想出来的,而是慕容焱的手笔。慕容霄垂涎皇位,也不会帮她多说一句话,引火烧身,

    她只有靠自己。

    但是如何解释肖统领穿着殿前司的衣服,在围挡外呢?

    甚至,如果亮明了肖统领的身份,肖统领就是受顾家指使,通敌叛国。如果不亮明身份,肖统领他们就会被当做北辽人悄悄抹杀,这如果让其他将领知道顾家弃卒保军,顾家在军营的威望也不用要了。

    怎么也是顾家的损失,是损失一臂撼动全身,还是直接整个跳进火海?!

    *

    此时被俘的“北辽杀手”都被关在一处圈里,一将士对肖统领闷声牢骚,“他娘的,这是哪里冲出来的北辽人?!咱们营地里怎么可能会有北辽人!”

    可惜,关押他们的不是鹰扬卫的人,而是两卫的人,鹰扬卫的将士远远注意到肖统领的身影,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所措,营里只剩一个副将镇守。

    将士们围在他的营帐里,“副将,咱们怎么办?肖统领被抓起来了!要被当做北辽杀手问斩。副将,你一声令下,咱们冲进去把肖统领他们救出来!咱们顾家军怎么可能和北辽人私通!”

    “闭嘴。”副将和肖统领皆闷着声,一拳重重落下,“咱们是着了道了。”

    肖统领道,“谁也不要轻举妄动,如果被人发现咱们是鹰扬卫的人,顾主帅都会受到牵连。”

    这事其他人何尝不知,可是,“真TND窝囊,没有战死沙场,却没脸没名地被砍头。”

    话音落了没多久,有个公公过来向看押他们的首领传旨,“把他们都押走,官家命二皇子处置这些人。”

    这是看台上,慕容焱亲口“抢”来的差事。

    顾鸢自知百口莫辩,索性什么都不要说,她走到隆庆帝面前,跪倒在地,“父皇,鹰扬卫有罪。承蒙父皇信任,在鹰扬卫射弓,可是,鹰扬卫护卫不力,让北辽杀手闯了进来。”

    只认了“护卫不力”的罪过,避重就轻。

    到这里,慕容霄知道顾鸢想要交出兵权,这些,他也已经有所耳闻。却不知道还有一层更厉害的原因牵扯,同样跪了出来,“父皇,这事不怪鹰扬卫和太子妃,北辽人狡诈,且今日使臣众多,指不定是他们带进来的。”

    可惜他的解释只是杯水车薪,全然不在重点上。

    顾鸢撇开他不管,拿出鹰扬卫虎符举过头顶,“父皇,顾家愿献出虎符,向官家请罪。”

    隆庆帝双目沉在虎符上,半响没有动静,顾鸢也没有动,她笃定隆庆帝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隆庆帝淡声道,“好。恕顾家无罪。”

    听得出他是不甘心的,本来可以一举拿下顾家,如今只吃了块肉。

    顾鸢感受到手中一空,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接下来,只要把处置“北辽人”的差事揽下来就是万全之策了。

    可她还没说出口,听见隆庆帝道,“老二,鹰扬卫以后交给你了。”

    顾鸢胸口说不上的堵,难不成,这一切真是慕容焱的计谋?!

    也是了,身为皇子,在权力和皇位面前,谁也无法免俗。

    慕容焱起身接过虎符,又道,“父皇,那些北辽人就交给儿臣处置吧。”

    一句话,顾鸢赔了兵符,主动权又落地了别人手里。

    她恶狠狠抬头瞪了慕容焱一眼,这一眼,落在了隆庆帝眼中。眼角的红也被慕容霄记恨在心里,唯独慕容焱无动于衷。

    是夜,慕容焱将北辽一干人等押到树林里,那里已经挖了一个十几米深的大坑,人被押到坑前,一人一刀倒在了坑里。

    顾鸢赶到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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