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声惊雷,杨如璟极力忍住,不露声色,站定看着宇文平津。

    “宇文大人,何出此言?”

    “闻翊当众发难,周启行刺大哥,大哥气头上,搅了宫中地覆天翻,最后却没抓到凶手。”宇文平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才落得被皇上寻了个由头解了兵权,又将禁军交给姜旭代管,我宇文氏有此劫,我不该查清吗?”

    “我不认识什么周启。”杨如璟笑了笑,“我连牌九都认不全,大人高看我了。”

    “那夜若非宁德宫起火,扰乱视线,也不会让周启轻松跑了。”宇文平津道,“刺客最后的踪迹,便是长宁宫附近。”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刺客还烧了我的马车。”杨如璟看着宇文平津道。

    “是吗?”宇文平津冷冷道。

    “令兄当夜就查过我长宁宫。”杨如璟说完,便不想再纠缠,正要往前走,却被宇文平津一把抓住。

    杨如璟看着他:“宇文大人还有何事?”

    “为何要救他?”宇文平津一双眼睛如同化不开的夜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如璟甩开了袖子,“我只知道,你若有证据,此刻早已带我到父皇面前下罪于我了!何苦在此逼问!”

    杨如璟声音越来越大,说到后面,她看着宇文平津,目光愈发坚定。

    半晌,宇文平津开口,他看着杨如璟道:

    “如果……我有证据呢?”

    一字一句,如同一把把刀,刺在杨如璟心上。

    “天色将晚,大人便送到这里吧。”杨如璟心中一慌,心知不能再此事上再纠缠,多说多错,她只怕再说下去连累周启和白月,只得转身便走。

    “琦云。”

    宇文平津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为何你要卷进来。”

    声音微弱,像是一声叹息,杨如璟回头,只见宇文平津已经转身,那一句话,如同梦呓。

    回宫之后,她觉得有些累了,晚膳又是羊肉,她不太有胃口,就放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她见天色已黑,小琪又热了晚膳端上来,她才闻到那股子膻味便开始摇头,小琪一直劝她吃一些,杨如璟兴意阑珊,打发了她,靠在榻上却忽然觉得饿了,想吃点婉华做的小菜和凉点,便唤婉华,喊了几声却不见人,她等了一会儿便起身推门出去,才见婉华急急忙忙的忙着进来:“婉华。”她看着婉华,目光中有疑惑,“你去做什么了……”

    “后厨有些事情去忙了一下。”婉华低头,双手在衣襟上擦着。

    “忙了什么?”杨如璟又问道。

    “奴才就随意做了一些……”婉华有些慌乱。

    婉华若是备了晚膳,小琪哪有不说的道理,杨如璟察觉了婉华的不对劲,道:

    “正好,我没吃晚膳,你挑着送一些来。”

    杨如璟垂下眼,没再看她,婉华却跪了下来:“公主恕罪,今天是小山的生日……小山孤苦,我就给她做了一些点心……公主……”

    说到后面,婉华声音越来越小。

    “你去祭拜小山了吗?”杨如璟伸手要把她从地上扶起。

    “奴才没有禀报公主,擅作主张,还请公主恕罪……”婉华躲开了杨如璟的手,伏地又要磕头。

    在宫中,私自祭祀是死罪。若是被发现,绝对要丧命的。

    杨如璟看着婉华:“在哪里?”

    “奴才不敢在宫中,怕惊扰了主子,在宫墙西北角外。”婉华说的磕磕绊绊,俯首在地,磕头不止,“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起来吧。”杨如璟怔怔的收回手,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和婉华便莫名生分了。

    “小山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奴才很喜欢她。”婉华伏在地上,“原本今天,小山就十六岁了。”

    杨如璟闭上了双眼,小山死的冤枉。

    军粮丢失在越州,她哥哥为此丧命,她去越州,也丢了性命。

    “你该替我们,多陪她说说话。”

    勉强用完膳,她心中烦闷,便打发了婉华,披了一件衣服,随意走着,见到书房还点着灯,便走了进去,书帷一个人在里面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屋子凌乱,杨如璟蹙眉:“在找什么东西?”

    “公主恕罪……”书帷跪了下来,“奴婢不小心弄丢了书院的铭牌……”

    书帷似是害怕,说到后面,头都伏到了地上。

    铭牌?杨如璟忽然想到,是四月十五那天,周启出宫时,她解下了自己的铭牌给他们,想到这,她柔声道:“皇上已经关停了书院,再也用不上了。”

    “奴婢失职。”书帷似是送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害怕。

    “不用找了,你早些歇息。”杨如璟道,她转身离开书房,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下午宇文平津那一句话。

    假如……我有证据呢?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随意走着,竟走到了小山的屋子外。小山是粗使丫鬟,住在宫中靠着西北角的小房子中,也算是偏僻,她很少会来这里,如今宫中新进了不少人,但是小山的屋子还是空着。她推开了门,屋子极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能容一个人转身,若再加一个,便是拥挤不堪了。屋内极为整洁,却是已经落了一层灰,似是小山去越州前收拾干净了,小山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做事情却极为认真,曾经长宁宫中只有她和小山、婉华、凌霜四人,她却也能将宫里内外的杂活干得清清爽爽,她坐在小山的床铺上,听着旁边厢房传来的说话嬉笑声,零星的灯光和摇晃的月光漏尽屋子里,一切都整整齐齐,但是陈小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如璟的手,轻轻抚上被子,这个被面,看起来,像是婉华给小山缝的。她伸手掀开被子,却见枕头下面,露出了一个角,她拿开枕头,却见是一封信,这封信她认识,是小山哥哥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小山不认识那么多字,还是她读给小山听的。但是读信之后没有几天,便传来了小山哥哥被水匪杀害的消息。

    她拿着信封,只觉得往事一幕幕浮现,不过是两月,就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隐约的月光之下,她忽然发现信封上有金色的暗纹,暗纹不是很明显,只有隐隐约约一点,她点了蜡烛,要仔细看,又没有痕迹了。她端详一番,却见这暗纹和信封颜色很像,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只有这月光下,才隐约显出来,她又抽出信纸,又读了一遍信笺,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这个纸……陈小四只是一个运粮的小小头领,为何能用这么光滑上乘的纸。杨如璟幼时和二哥交好,二哥又爱画画,她对那些纸张也有些毫末的了解,这个信纸无论从厚度光滑度来看,都是非一般的纸张,她心中有疑,又在看着信封上金色的暗纹,她手指划过花纹的走向,只觉得熟悉。

    她仔细想,却毫无头绪。

    忽然一个念头闯进了她的脑海,扬武院外,琼华殿上,那个紫衣少年身上的金色暗纹。

    在阳光下,像是一棵树,脉络隐约,却四通八达。

    宇文氏!

    她脑中忽然清明,又再看信中字字句句,竟是有交代后事的意思,若是没有水匪呢?若是陈小四早就知道自己要死呢?

    杨如璟叹了口气,信纸从手中落下。

    忽然门又被推开,杨如璟忙吹灭了蜡烛。

    “婉华,和你说过多少次,小山已经走了。小山会水又如何,溺死又如何,你还能给小山报仇吗!”

    杨如璟看着来人,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婉华不能,我能。”

    “公主……”凌霜才发现屋中坐着的人是杨如璟,急忙跪了下来。

    “凌霜,我会给小山报仇。”杨如璟的目光冷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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