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端着银耳羹一脚踏进宣政殿,下一瞬,琉璃茶盏摔在自己的脚下,四分五裂。

    楚清歌被吓得后退一步,抬眼看着殿中的景象。

    楚川正跪在正中间,皇帝怒不可遏。

    “你看看你底下的人做的好事,谁不知道你与晋城城守是连襟关系,在晋城让雁北军卸下大半,究竟是你的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

    楚川跪着爬过去,声音颤抖:“父皇,父皇,不是儿臣,儿臣虽与他是连襟关系,可儿臣已经几年没有与他有联系了。”

    皇帝将信将疑:“他敢去假传圣旨?不怕自己的九族吗?”

    “父皇。”楚清歌没等楚川回答,抬脚走进去,大方行礼,“父皇万安,为何生这些气。”

    皇帝见楚清歌来了,眉头舒展几分:“还不是朝中那些事,你来作甚?”

    楚清歌将炖好的银耳羹放到皇帝面前;“昨日女儿梦见母后了,她在梦里让女儿做子女的本分。”

    “想着过几天女儿便要去宫外别苑,日后便不能时时来看父皇了,今日就炖了这银耳羹,您尝尝,虽不及母后手艺的万一,可也算有母后的味道。”

    皇帝与先皇后是患难夫妻,皇帝还是五皇子楚若生时,因是庶出,不得重用,就被派到雁门关,没想到遇到了先皇后和燕北侯这两个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人。

    那次楚若生于契丹交手,不小心进了圈套,身受重伤还被冲散,与雁北军失了联系。

    他再次醒来时,便看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楚若生只一眼便入了迷。

    后来他才知晓,那女子是紧邻雁门关赤虎部落首领的独女赵舒月,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楚若生在部落中养伤,逐渐发现赵舒月并不像其他关外女子一般,粗狂不识礼数。

    反而像是京中女子,懂诗书会礼仪,还有惊人的骑射能力。

    他对赵舒月起了爱慕之情。

    两人结亲后,赤虎部便归顺了朝廷。

    同一年,楚若生与燕北侯黎墨大败契丹,让契丹退至在雁门关外一百里。

    楚若生因立了功,先皇召他入京,成了最年轻的王爷,赐他王府携家眷入住。

    可赵舒月并不喜欢洛京,觉得洛京中都是钩心斗角,不止一次地对楚若生提出回雁门关的事。

    可楚若生只看着眼前的权利,并没有答应,而赵舒月在洛京,一待便是十年。

    就这样,有赤虎部和黎墨的帮助,楚若生青云直上,最后登上皇位。

    可她在楚清歌八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楚若生为了悼念亡妻,便提出永不立后。

    甚至楚清歌一直不得宠爱,也是因为她长得像赵舒月,皇帝怕见到她触景生情,更加难过。

    楚清歌一直都在想,父皇究竟爱不爱母后。

    说不爱,皇后死后,十数年皇帝便真的再无立后之心。

    可说爱……

    楚清歌想着想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见过太多次自己的母亲在深夜的宫中哭泣,抱着她一遍遍重复雁门关的美景。

    若是父皇真的爱母后,为何不让她回雁门关看看,哪怕只有一眼。

    说到底,父皇是薄情的,他爱的不过是母后身后的权利,当他的父皇下旨让她去和亲时,她便知道,自己的父皇永远是自私的,从来只是利己的。

    与其说他爱着母后,还不如说他爱的是他的江山。

    可不管怎么说,父皇对于母后还是心怀愧疚,所以今日楚清歌将母后搬出来,皇帝只会更加动容。

    果真,皇帝的眼眶湿润,连忙让楚清歌坐下,细细品尝着银耳羹,赞不绝口:“果真,确实有你母亲的味道。”

    楚清歌见皇帝吃完,柔声说:“父皇,女儿先告退,不管皇兄做了什么错事,您也要注意您自己的身子,过几日燕北侯就进京了,见您气色不好,怕是要担心。”

    她今日提到母后,随即又提到燕北侯,是要提醒楚若生,帮您夺位的人已经有一人抱憾而终,可不能让剩下的一个受莫名的委屈。

    皇帝点点头,也听出了楚清歌话里话外的意思,想着这些时日她帮着自己肃清朝廷甚至比皇子还得力,心中不免猜忌。

    他叫出门的楚清歌,温柔道:“你一直跟朕说的,让朝廷设立女官,可以参与朝政一事,朕觉得甚好。”

    “世家不乏能力出众的女子,若能为朝廷所用定是朝廷之幸。”

    “朕今日就下旨,世家女儿,若有德才兼备者,由人举荐便可入朝为女官,与众大臣共事。”

    楚川听到此话,连忙说:“父皇不可,这朝政怎能让女子插手……”

    楚若生抬手,不想听楚川说下去,转头对楚清歌说:“你为女官之首,定要做好分内之事。”

    楚清歌淡淡笑着,跪谢皇恩:“谢父皇,女儿定不负父皇的期望。”

    带楚清歌走后,皇上的笑意顿时收敛,冷声对楚川说:“你不觉得你这个皇妹的手越伸越长吗?”

    “还想左右朕的想法。”

    楚川挑眉,恭敬地说:“父皇早知皇妹会来?”

    楚若生冷哼:“燕北侯失踪之事,闹得这么大,她怎能不知,她不便明说,只能这样旁敲侧击。”

    “今日又恰逢士子闹事,她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父皇这一切都是您算好的?”

    怪不得今日一早父皇便叫他来宣政殿,待楚清歌来时皇帝才开始骂他,原来是有心布局。

    他不禁疑惑:“可父皇为何还是许了她女官之事。”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下下敲打着金子扶手:“她最近的能耐越来越多,待她出宫后,便再难掌控。”

    “与其到那时朕陷于被动,还不如朕直接将她放到眼前,也可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楚川眼神一亮:“父皇盛名。”

    皇帝勾唇,手抚摸着玉玺,眼盯着楚川:“想做掌权者,川儿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楚川俯身:“儿臣定当谨记父皇教诲。”

    “朕今日有个事格外头疼,那些士子在宫外闹了大半日了。这样闹下去可不行。”

    “儿臣明白。”楚川暗地笑笑,“儿臣定会率司禁司的人帮父皇除去忧心之事。”

    楚清歌刚回丹凤宫还没坐下喝口茶,朱诗宜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她抢过朱诗宜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跑了一路,渴死我了。”

    楚清歌看着悬空的手,又看着干净的茶杯,哭笑不得。

    偏头让轻语上茶,还特意嘱咐将朱诗宜的茶具换成海碗。

    朱诗宜对轻语笑笑,视线重回到楚清歌身上:“今日之事怎么样。”

    楚清歌呡了口茶:“父皇同意女子入朝为官。”

    朱诗宜拍拍手,眉开眼笑,看到楚清歌的样子又心生疑惑:“明明是好事,你为何愁眉不展。”

    楚清歌叹口气:“父皇怕是对我有了疑心,之后我们在朝堂定要步步留意。”

    “不然被人盯上,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朱诗宜打了个寒战,点点头,吃着桌上的糕点,没有说话。

    “不过,事情还是在我们的意料之内。”楚清歌揉揉额角,这段时间格外疲惫,“燕北侯何时入京?那些士子怎么样了?”

    朱诗宜将糕点的碎渣抚到地上,用手背擦擦嘴说:“燕北侯还需要过几天,等城中的事情平息吧。”

    “那些士子,说来也奇怪,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连点预兆都没有,这不还在城门外呢。”

    此时的洛京城门热闹非常,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人们的视线都落在跪着的三百士子身上。

    “皇上,青泉一党结党营私,勾结外臣,贪污纳贿,私自买卖官职,致使文武百官,上无寒门下无士族,此事定不是青泉一人所为,臣携国子监三百寒门学士,请愿,皇上严查青泉背后之人,还朝堂清明!”

    为首的宋长亭以头抢地,长跪不起。

    三百学子齐声高呼:“若皇上不同意,我们便不食不起!”

    “好一个不食不起!”

    宋长亭闻声向后看去,只见楚川从马上跳下来。转眼间,一众司禁司侍卫将学生团团围住。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胡说八道!”楚川俯视着宋长亭,缓缓地说,眼中布满了杀伐之气。

    宋长亭不解的看着楚川,明明几日前,他还与自己谋划此事,怎得他现在居然来围剿自己?

    “二皇子,你深知大乾的弊病,你为何要如此,你……你利用我!”

    宋长亭摸清了事实,自己为何如此蠢笨,竟给别人做了嫁衣。

    楚川听完哈哈大笑:“利用?不过是你太笨了而已。”

    “楚川你不学无术!你狗彘不如,你与青泉一众都不得好死……”

    身边的学生听见这些话,都在低声暗骂,有几个学生大骂出声。

    “聒噪。”

    楚川掏了掏耳朵,抬手,利刃出鞘,转瞬间,为首谩骂人的头颅就滚到一众学生面前。

    都是读书人,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有些人当即就晕了过去。

    楚川冷笑着扫视那些人,高声喊道:“见各位都是读书人,我楚川爱才,各位若就此收手,我不会伤到任何一个人,皇上也不会追究。如果各位仍旧坚持,司禁司的刀可不长眼!”

    听见这话,有些软骨头就都起身哆哆嗦嗦的走了。

    但是读书人,都是有些骨气在的,有些人依然跪在那里,不肯起身,也包括宋长亭。

    楚川见宋长亭依旧跪在那里,还在痛斥他滥杀无辜,他走过去一脚踹到宋长亭的胸口,宋长亭当场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他冷眼环视着那些学生,挥手下令——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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