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给你的。”他不自然的眼神看向别的地方。

    沈叶初淡淡勾唇:“多谢。”

    黎相安像是炸了毛的刺猬一般,连忙跳出去半米远:“别谢我,我是怕饿着你,公主会骂我。”

    “你吃吧,我跳舞去了。”黎相安撂下话,就又回到篝火前。

    “可真够别扭的。”沈叶初腹诽,夹起一块鹿肉便放在嘴里。

    丰盈的汁水在口中炸开,没有膻味,倒有丝丝甜味。

    他的眼神没有离开楚清歌,眼前却闪过无数景象。

    牢狱,契丹,和亲,大婚,登基……

    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沈叶初头痛欲裂,不得不放下筷子,揉着头,可眼前的事情并未消散,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略过。

    “这是什么?”沈叶初想用手抓,却是一片虚无,眼前的事和现在无半点关系。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自己送出去一瓶鸩毒,然后自己不知抱着什么痛哭,然后自刎于房中。

    画面到这戛然而止。

    毫无征兆的出现,又毫无征兆的消失,沈叶初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理不出半点头绪。

    这些事,他好像真的经历过,不然为何到最后,他的心会这么痛,如同万箭穿心一般,让他喘不过气。

    可让他再回想看到的那些事,却想不起任何东西,他只记得那瓶送出去的鸩毒。

    “怎么,沈大人又想送本宫一瓶鸩毒?”

    “若是有一天我挡了你的路,你会不会杀了我?”

    “沈叶初,我到底该不该信你。”

    几句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这是楚清歌对他说的话。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她,他为了公主甚至可以去死,只要公主如愿便好,公主为何一次次说自己会杀了她?

    沈叶初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着气,减轻心口的疼痛,那瓶鸩毒,到底是给谁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到底忘了什么事?

    可是,他从未失忆过,这些事,又是从何而来?

    沈叶初扶着桌子站起,踉踉跄跄走出校场,没想到街上是另一番热闹。

    百姓们围在一起,划拳的,听书的,甚至还有人站在高处咿咿呀呀地唱着戏,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沈叶初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样子,他也想不到,原本被契丹屠城,来时皆是断壁残垣的兰城,不过一月,竟修整的像是从未有过战事的城池一般。

    就连路上的乞儿都没了,楚清歌采纳了朱诗宜的意见,对有能力的乞丐安排了营生的活计,小的孩子办了学堂,不收银两,还建了住处,只是让他们学习之余洒扫长街,实在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乞丐,她便建了一个专门容纳这些人的地界。

    他读过一篇文章,里面对大同世界的描述很详细,“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眼前的景象,正是这般模样,楚清歌不出一个月,真就将兰城重建起来,这件事,一般人做不到。

    他步履蹒跚地经过人群,走了许久,才到客栈门口,而郁朗和陇青还有公孙启等人正在客栈喝酒,见他出现在门口,几人皆是一愣,郁朗慌忙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叶初。

    “大人这是怎么了,刚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就忽的就如此了?”

    沈叶初摆摆手:“无妨就是有点累了,你们继续,我回房了。”

    可他刚上楼梯,便觉得眼前一黑,人直直地倒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郁朗焦急的声音,还有公孙启的尖叫:“这楼梯可是黄花梨的!”

    沈叶初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他成了太傅,登基的人,不是楚清歌而是楚川。

    他穿着一身自己最不喜欢的玄袍,站在宣政殿中,几近恳求地对高高在上穿着皇袍的楚川:“您说过,我帮您夺位,您定会让三公主衣食无忧,安稳度日。”

    那人笑得狰狞:“你是在教朕做事?她是谋反的罪名,朕打断她一双腿,让她在司禁司苟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爱卿,莫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个罪人,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他听见自己说:“那她……”

    “放心,楚清歌不会死,她会在司禁司寿终正寝。”

    他拖着一身疲惫从宣政殿来到太学时,却听到公主双腿尽断,皇上不许人医治之类的话,更在他的言语中知晓,五公主每日都会去欺辱她。

    听到这些,他心如刀割,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郁朗,让他给五公主传给楚清歌。

    沈叶初眼看着自己将那瓶鸩毒递给郁朗,可他之后说的话让他有些震惊:“这是假死药,公主吃下后,一定要在七天内把她带出去,在京城外的房子里,有一些珠宝,你拿了好好照顾公主。”

    可对于这件事,更令他惊讶的是梦中的自己接下来所做之事。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画了洛京的兵防图,还加上一封密信送往契丹,让契丹假借和亲之名,带人来洛京,然后里应外合,一举端了大乾。

    微弱的烛光下,他脸上透出丝丝笑意,却让人脊背生凉:“楚川,你不仁不义,那我就让你看着你的江山颠覆。”

    沈叶初看着胆寒,自己在梦里居然变成了一个疯子,前因他不知晓,他只知道,为了救公主出去,他愿意背上通敌罪臣的千古骂名。

    眼前景象一转,面前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几次想冲进火场,却被人狠狠拉住,他听到自己绝望地喊着:“公主,公主在里面,快去救她!”

    而他只见到一个被烧透的焦尸,他虽是在梦中,可被火灼烧的感觉,和见到公主尸体的时候,他的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一般。

    他看着自己走回太学,听到皇上下旨五公主前往契丹和亲,紧接着便传来契丹攻城的消息。

    “黎墨黎相安已死,你想让谁为你守江山?”他满眼恨意地看着宣政殿的方向,现在的洛京早已乱成一团,他本想趁着慌乱,将楚清歌送出去,没想到,只差一步……

    就差一步……

    他看着自己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串一般掉下来,手中紧紧握着不久前楚清歌托人送来的先皇后金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对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布局者,可以保楚清歌不受伤害,但他被楚川蒙骗,在同意成为他谋士之时,自己也成了局中人。

    明明马上就要救她出来,为何会起火?

    可他不想在想了,这一生他在阴谋算计中度过,本以为可以保全心爱之人,最终却谁也没有保全,他太累了,想休息了。

    说着他拿出一把短刃,上面倒映着自己的脸,沈叶初惊叹梦中的自己竟然一夜间生出了许多白发,苍老了尽十岁。

    他看着梦中的自己,将短刃横在自己的喉间,惨淡笑笑:“公主,黄泉孤独,我来陪你。”

    说着一刀刺下去,喷溅的血将面前的景象染红。

    沈叶初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现在身处客栈,可梦中之事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一般,心口疼的厉害,他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象,长舒一口气。

    他不喜欢梦中皆是黄金铺就的太学,还是现在这地方顺眼,虽没有华丽的装饰,但让人心安。

    郁朗轻手轻脚推门走进来,看着醒了的沈叶初,连忙说道:“大人醒了。”

    沈叶初揉了揉头,还觉得头晕目眩的,于是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郁朗叹气:“陇青说您吃的羊肉和鹿肉里有一味与您喝的药相克的成分,会让人眩晕,产生幻觉,您食用过多,就晕厥了。”

    他看着失神的沈叶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人,您还很难受吗,奇怪,陇青说睡一觉就没事了。”

    沈叶初摇摇头,使自己更清醒一些:“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郁朗看了看天,回答道:“丑时了。 ”

    “都散了吗?”沈叶初看向门外,问的是谁很清楚。

    郁朗点头应道:“是,都散了,公主也休息了。”

    沈叶初眼神暗下去,似是吩咐郁朗,更像是提醒自己:“今后无论楚川说什么,你永远都不要对公主不利。”

    “可是……”郁朗想提醒。

    沈叶初轻轻抬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川,他找不了我们的麻烦。”

    也正如沈叶初所料,过去了进一个月的时间,兰城都相安无事。

    通过大家伙的努力,兰城百姓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楚清歌收到了文玉溪送来的钱,她没走账房,直接让朱诗宜派人去修了军粮道。

    很快楚清歌说的宅院也修葺好,虽说比不上宫中别苑华贵,却是十分安心,毕竟不会有刺客什么的天天盯着她的脑袋。

    楚清歌原本以为,再过些时日,城中粮食可以自给自足时,便可专心谋划之后之事,可天不遂人愿,黎相安因着雁门关传来了契丹动兵的消息,昨日便启程回了燕北。

    他前脚刚走,后脚斥候便来报,说一百里外的契丹粮仓动了。

    “以我对契丹的了解,他们不会贸然出兵,更不会一次攻两城。”

    楚清歌看着军防图,虽然这一个月她们都在招兵训练,可兰城共六个城门,兵力还是不足。

    “他们常年与雁北军打交道,怎会这个时候出兵?”楚清歌皱眉,“说不定他就是想引开黎相安,就为了打下兰城。”

    朱诗宜从地图上画了个圈:“兰城就两面环山,就像一个瓶口一般,易守难攻,算是大乾最后一道屏障,若是破了兰城,身后皆是平原,他们便可长驱直入,直捣洛京。”

    “所以,他们这次的目的,是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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