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旭拿折扇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

    “翎儿骑术好不好,那得看和谁比。”拓拔晗走近了低头看她,下颌线锋利又漂亮,“要是和你比,那自是极好。”

    鱼听雪敷衍地扯出笑来,无从反驳,毕竟自己的骑术的确稀松平常,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拓拔晗见她吃瘪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越过众人向马舍里走去。

    “走,给你挑匹马去,”拓拔旭打开折扇悠闲晃着。鱼听雪拉着不情不愿的拓拔翎跟了上去。

    马舍占地宽广,内部建造也精细。可她们一路走过去却没有看到一匹马。

    鱼听雪心下正奇怪,抬头只见拓拔晗俯身趴在阑干上,盯着圈舍的一方角落。

    “他干什么呢?”她奇怪地低声询问拓拔翎。

    后者摇摇头道:“不知道,过去看看。”

    三人脚步声惊动了略微出神的拓拔晗,他转头示意他们安静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稻草铺就的圈舍角落里有一匹纯黑马儿肚子隆起,在焦躁地转来转去。

    “二哥,小黑要生了!”拓拔翎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早已将先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激动地冲他喊道。

    “嗯。”他眼睛紧紧盯着小黑,神情专注。三人见状也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刻钟,小黑不再焦躁地走来走去,躺倒在了稻草堆上,嗤着响鼻。门外走进了两个大汉,进入圈舍帮助小黑生产。

    半个时辰后,一匹纯黑小马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毛发湿润,小黑低头舔舐着它的毛发。小马驹努力蹬着腿想要站起来,身体战栗。

    不知为何,明明是如此温馨的一幕,鱼听雪却有点想哭,悄悄抬手摸了摸眼角。

    拓拔晗见小黑母子俩平安,心头紧张褪去,此刻才有心思去问候他们。

    “你们来马舍干嘛?”

    在他看来,一个尊贵自傲的昭宁公主,一个清风朗月的三殿下,都不可能纡尊降贵来到马圈。唯有那个嗜马如命的拓拔翎,倒还会往马圈里跑,却还与自己闹了矛盾。

    “想给昭宁挑匹马,”拓拔旭摊了摊手,无奈道:“没想到里面都没有马。”

    拓拔晗瞥了眼盯着小马驹的鱼听雪,轻笑一声答:“马都在外面吃草呢,在里面能找到就怪了。”

    他前行几步与她并肩而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小马驹,幽幽问:“喜欢?”

    鱼听雪点了点头,眸子里溢满喜爱。

    “送你了。”

    “什么?”

    鱼听雪诧异地转头看他,反应过来后又问他:“送我?”

    “不要拉倒。”拓拔晗作势要走。

    她忙挡在他身前,小鸡啄米般点头,“要要要。”

    “二哥!”拓拔翎气呼呼地走上前来,不可思议地质问他,“当初我要骑一下小黑你都不让,现在竟然把它的崽送给别人,你太偏心了!”

    拓拔晗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准许你以后骑小黑。”

    她眼睛还是瞪得溜圆,他眉头一皱,她便败下阵来,欢欢喜喜地去看小黑了。

    “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拓拔旭也趴在那瞅着小黑母子俩,随口提醒道。

    拓拔晗亦转头看向她。

    她盯着小马驹看了半晌,沉吟着说:“白一点。”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她。

    鱼听雪嘴角浮出笑意,指着它说:“因为它额头有一点白。”

    三道视线同时看向吃奶的小马驹。还真是,小马驹全身漆黑,额头却有一簇白毛,分外显眼。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这是她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马儿。

    拓拔晗收回看着“一点白”的视线,微微俯身注视着她的眸子,眼底笑意明显,“不客气。”

    她心跳骤然加速,慌乱间向后退去。

    “啊!”

    未曾注意身后还有一堆干草,她被绊得向后倒去,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胳膊想要去稳住身子,却不曾想他被自己拉得向前倒了下来。

    两人摔在了干草堆上,发出一声闷响。

    拓拔晗胳膊撑在她头顶,低头去看她。

    四目相对,鱼听雪心脏狂跳,白皙的脸瞬间变红。拓拔晗的心跳声不遑多让,却仍旧促狭道:“你脸红什么?”

    她咬牙一把推开他,低声骂他:“无耻。”

    骂完一刻都不敢多停留,快速跑出了马舍。

    拓拔翎和拓拔旭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目瞪口呆地问他,“二哥,你在干什么?”

    拓拔晗理了理领口,正色道:“摔了一跤。”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深深的不信任。

    他们刚才看到的分明是鱼听雪被绊倒,二哥鬼迷心窍地向她身上倒了下去。

    二哥,啥时候变成这样了?

    拓拔晗轻咳一声,顶着二人诡异的眼神走出了马舍。

    鱼听雪一路跑出马场,坐上马车催促车夫快点离开,马场愈来愈小,她狂跳不止的心才慢慢静了下来。

    她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脸颊滚烫,不用看都知道肯定面色酡红。

    脑海中闪过拓拔晗刚才靠得极近的脸,挺翘的鼻梁,深邃如海的眸子,还有……殷红的唇。

    她刚平稳下来的心脏又扑通扑通跳起来,她深呼一口气,气恼地捶了下车壁,关节撞得生疼,注意力总算被转移。

    马车一路颠簸,回到宫殿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这一茬在她刻意忽视下总算被遗忘。

    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寝殿,半晌后又倒退回去院中大树旁边。

    “飞鸢?”她压低声音喊。

    没有人回答她,树上却掉落一个人,若不是她有心理准备,只怕当场要惊叫出来。

    飞鸢淡淡看着她,眼神在问:何事?

    鱼听雪向前走了两步凑近她,“跟我进来。”

    她挥退了殿内洒扫的宫人,坐下倒了杯凉茶,一口气喝完才抬头看着她说:“帮我个忙。”

    飞鸢挑了挑眉,“为何要帮你?我的职责只是保护你的性命。”

    “帮我调查一下莫乘风的住址和身份信息。”她自顾自说道,根本就没管她答不答应。

    飞鸢皱眉盯着她,她嘴角弯起,目带希冀。飞鸢轻哼一声转身向外走,她急忙又提了要求,“如果可以,帮我找份写有他亲笔字的书。”

    “谢谢!”

    她还是没答应,鱼听雪却笑脸开怀,她笃定她一定会帮忙。

    她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姑娘。

    而她的笃定并未出错,第二日晌午飞鸢便再次出现,从怀中掏出泛黄纸张递给她。

    “东街梨花巷四栋。”

    说完她便消失在了原地,鱼听雪一个“谢谢”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她咳嗽一声打开纸张,上面记录了莫乘风的详细信息。与先前拓拔旭所言并无出入。

    她腾出下面一张纸,雪白宣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字。

    寒。

    一撇的笔锋锐利似剑,狂傲不羁,一捺却平平无奇,沉稳内敛。两种截然不同的笔风出现在了一个字上。

    “果然如此。”她嘴角勾了勾,低声喃喃。

    许是早就有所猜测的缘故,此刻她的心里竟十分平静。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了漠北,唯一有的念头便是:可以合作。

    她将两张纸叠起靠近火烛,火苗吞噬掉了纸张,化为灰烬掉落在桌面上。风一吹,便散了。

    必须去见他。这是她心里唯一的想法。

    翌日,她早早起身洗漱完去找拓拔翎,到她宫殿时她还在睡觉,她耐心地候在一旁。所幸未等太久她便醒了。

    “王姬,咱们去城中逛逛吧,顺便尝尝特色美食,”她上前两步将她从被窝中拽出来。

    拓拔翎揉了揉眼,肚子“咕噜”一声,张口便说:“好啊,烤羊腿、烤牛排,城中还有好多好吃的酒楼。”

    鱼听雪笑道:“那王姬快些起身,咱们出去吃。”

    她“嗯”一声,迷糊着唤来了宫人替她梳妆,半个时辰后两人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鱼听雪,你怎么突然想起去外面吃饭了?”她咬了口糕点,含糊不清地问。

    鱼听雪替她倒了杯茶推过去,温软道:“以前总是听说漠北的特色菜,如今身处漠北,终于不用再听说了,当然得去完成心愿。”

    拓拔翎狂点头,显然十分赞同。

    出了宫进了闹市,马车便不能再通行,二人跳下马车打算步行过去。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拓拔翎在前,鱼听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山奈,一会跟着我,”她压低声音朝身后的山奈说道。

    山奈急忙点头。

    街道上人流络绎不绝,一眨眼拓拔翎的身影便被人群挡住。鱼听雪心下一喜,刻意放慢脚步,身子一转跑进了右侧的小巷。

    “小姐,我们真的要把王姬殿下丢下吗?”山奈犹豫不决地看着她。

    鱼听雪摇摇头,嘱咐她,“你跟着王姬,就说跟我走散了,王姬若是要找我,你就劝她说我找不到你们,自己就会回宫的。”

    山奈虽不解,却也没有多加追问。眼睁睁地看着鱼听雪从巷子另一头跑了出去。

    她穿过许多大街小巷,问了许多行人,才终于来到了东街梨花巷。

    四栋。

    她一栋栋地观察过去,最终在第四座房子面前驻足。

    在她的想象中,莫乘风的府邸该是气派势大,可眼前的院落只勉强称得上整洁。上面挂着一个空无一字的牌匾,木制门板也极为粗糙。

    她低头提裙走上台阶,轻敲铜环,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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